耳光响亮 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4章

    耳光响亮 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4章

    我们发誓一定要让母亲笑起来。牛青松向我递了一个眼色。我们同时扑向母亲。我抓住母亲的左手,牛青松抓住母亲的右手。在母亲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们用手指去找她的胳肢窝。母亲大概是痒痒了,嘴里终于发出零零星星的笑声。她的笑声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于是我们继续挠她。她终于忍无可忍大笑不止。在我们的攻击下,母亲缩成一团,她一边笑着一边说别挠了别挠了,我快笑死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在母亲的求饶声中,终于放手。我们想母亲终于笑了,父亲刚死,母亲怎么能够开怀大笑呢

    星期天,母亲买了几张红纸。她把那些红纸裁成两指宽的纸条。她在纸条上,写下了如下几条标语:

    珍惜家庭

    青松翠柏要好好学习

    红梅要学会自强自立

    母亲把第一张标语贴到我家客厅的窗口边,只要我们坐到餐桌前吃饭,准会看到“珍惜家庭”这几个醒目的大字。母亲把第二张标语贴到我和她的卧室里,具体地说,是贴到我的床头。第三张标语,母亲想把它贴进牛红梅的卧室,但牛红梅不在家,她总是不在家,她把卧室锁上了。母亲只好把标语贴到她卧室的门板上。

    我们知道,这些标语是从父亲的遗嘱上抄下来的。它们像父亲遗留下来的声音,绕梁三日不绝。趁母亲进厨房做午饭的时机,我们把她刚刚贴上的标语,全部撕掉。母亲好像是预感到了我们的恶作剧,她提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冲出来。当她看到她精心制作的标语不翼而飞之后,她把菜刀举过头顶,开始追杀我们。她说你们这些败家仔,忘恩负义的家伙,专门跟老娘作对。你们的爸爸尸骨未寒,你们就想翻天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老娘不想看见你们。我们在卧室、客厅窜进窜出,一会爬上饭桌,一会儿钻到床底。母亲追了一阵,怎么也追不上我们,她把手里的菜刀摔到地上。她说你们都滚出去,老娘不想追你们了。

    我们从她的面前溜出家门,跑到巷口,我们把我们的口袋翻了个底朝天。我们从口袋里翻出9分钱。拿着9分钱,我们昂首阔步跑到书摊去看小人书。街道上的阳光垂直地照着树木,我们的肚子里发出几串响声。我们估计母亲已经做好了午饭,我们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快到家门时,我们闻到了从我家窗口飘出来的饭菜的焦味。

    推开门,我们看见母亲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掉在地上的菜刀仍然掉在地上。母亲说我不会给你们做饭的,饿了,你们自己做。我们抽了抽鼻子,饭菜的焦味不见了。

    我们看见十几条崭新的标语,贴满了家庭的四壁,除了原先的内容以外,还多了一条内容,那就是:向牛正国同志学习

    这条标语贴在厨房的门口,贴在沙发的右上方,贴在我和母亲卧室的门板上。

    我们举起双手,对母亲说,妈妈,我们向你投降。母亲好像要验证我们投降的真诚度,她用愤怒的目光审查我们,我们赶紧把手举得更高。母亲弯腰从脚边拾起菜刀,母亲说知错就好,今后你们不许乱说乱动。我们说明白。

    母亲提着菜刀走进厨房,一个动荡不安的星期天的上午,就这么结束了。但是这仅仅是表面现象,我们为了吃到母亲做的午饭,我们不得不向她投降。然而骨子里,我们并没有放弃对那些标语的破坏。

    我们首先撕掉标语的主语,比如撕掉青松、翠柏。红梅等,于是,墙壁上只剩下“要好好学习”“学会自强自立”等字样。要做好这项工作并不容易,我们必须避开母亲的目光,用小刀慢慢地在墙壁和门板上刮。由于我们刮得小心谨慎,母亲没有发现标语有什么异样。然后我们开始从事改变标语词性的工作。我们把“要好好学习”

    改成“不能不学习”把“学会自强自立”改成“不能软弱无能”我们的这些工作,并没有引起母亲的异议。

    我们把修改“向牛正国同志学习”这条标语,作为我们的重点工作,留到最后来干。那大概是母亲贴出标语之后的两个星期,我们先把“正”字改成“振”字。母亲没说什么,或许是没有发现。一天之后,我们又把“牛”字改成“何”字。依然没有阻止我们行动的信号。第三天,我们把“振”字改成“碧”字。第四天,我们把“国”字改成“雪”字。把“国”字改成“雪”字的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天。那天艳阳高照,空气中流动着醉人的芬芳,大马路和小巷道上车来车往。母亲出门买菜去了,她的那双胶皮拖鞋和黑不溜秋的篮子,此刻正晃动在飞凤菜市里。我们焦急的目光钻出家门,跑到巷口,迎接母亲。

    母亲右手提着菜篮,左手抱着西瓜,兴冲冲地往家走。我们敞开家门欢迎她。当母亲一迈进门槛,我们便指着标语请母亲看。母亲眨了眨眼睛,似乎是还没有适应室内的光线。适应了几秒钟,母亲的嘴角裂开两道皱纹,皱纹沿着她的两颊往上爬,爬到一定高度时,母亲的嘴巴完全彻底地张开,一串发自心底的笑声,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母亲说我有什么好学习的呢那是母亲最真诚的笑。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么美丽的笑容,听到那么优秀的笑声。

    但是,母亲的嘴巴还未合拢,笑容还未从她脸上消失的时候,一个重要的事件介入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听到一连串嘈杂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像洪水猛兽淹没了巷道,正大踏步地涌向我家。我们从客厅跳到窗口边。我们看见我们漂亮的姐姐牛红梅,头戴纸做的尖尖帽,双手反剪,被二十几个人挟持着朝我家走来。一些淫秽的字眼,像挥之不去的蚊虫,从小孩们的嘴里飞出,在牛红梅的头顶盘旋,恶臭顿时弥漫街巷。

    被同时推入我家大门的,是牛红梅和她的男朋友冯奇才。他们试图拒绝进入,但他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抬了进来。我家的客厅里一下子站满了陌生的人群。有人指着牛红梅的鼻尖说,你把你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向你的母亲说一说。牛红梅说我已经说过了。

    那人说再说一遍,让你母亲听听。牛红梅低下头,她头上纸做的尖尖的帽子掉到了地上。

    母亲抢先一步捡起那顶纸做的帽子撕碎,然后把纸屑砸到牛红梅的头上。母亲说不要脸的。母亲说完转身欲走,但母亲被人群拉住了。母亲被他们强行留下,做牛红梅的听众。

    冯奇才与牛红梅平列站着。正当母亲被人群拦住的时刻,冯奇才向前迈了一小步。

    冯奇才说让我交待吧。不行几个声音同时喝令他。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有两只粗糙的手抓住牛红梅的头发,他们问牛红梅说还是不说牛红梅的头发像是被扯痛了,她的嘴巴往两边咧开,发出一声尖叫。牛红梅说只要你们放手,我说。

    那两只粗糙的手慢慢松开,牛红梅的头回到正常的位置,她咧开的嘴皮也恢复了正常。

    她说我是妓女我是娼妇,我是流氓我是地痞。我不应该今天早上去找冯奇才,我更不应该跟他那个。那两只粗糙的手再次聚拢,拉扯牛红梅的头发。他们要求牛红梅交待得更详细一点。牛红梅说今天早上9点,我的胃痛。胃痛总得找医生吧于是我去找冯奇才看病。因为是星期天,门诊部只有冯奇才一个人值班。他问我哪里痛我说胃痛。他把我叫到门诊部的里间,并拉上了门帘。他把他的手按到我的腹部,问我是这里痛吗我摇摇头说不是。他的手在我腹部移动了一下。他说是这里痛吗我说不是。他好像是急了,他说这也不痛那也不痛,到底是哪里痛我说你再往下按一按。他的手开始慢慢地往下移动,我说再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他手在我的指导下,终于按到了他不应该按到的地方。

    后来呢人群里发出了质问声。牛红梅说后来就那个了。你们是怎么那个的有人问道。牛红梅说那个就那个了,就像你爸和你妈那样那个。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母亲趁乱溜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大义凛然地站在牛红梅身边。所有的人都懵了,他们不知道母亲手里的菜刀,是拿来砍牛红梅的或是砍他们的。母亲说牛红梅,现在我来问你。

    你跟他,母亲用手指了一下冯奇才说,你跟他那个,是你自愿的还是他强迫的牛红梅说自愿的。周围响起一片笑声。他们说牛红梅,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你母亲着想,为你的弟弟们着想,你把牛家的脸丢尽了。牛红梅说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母亲走到冯奇才的面前,母亲说那你呢你是牛红梅强迫的,还是自愿的冯奇才说自愿的。周围再次响起笑声。母亲在笑声中举起菜刀,缓慢地转过身。母亲说他们都是自愿的,他们没有犯法。你们谁再捉弄他们,我就跟谁拼命。母亲向前走一步,围观的人群就往门外退一步。母亲说滚有几个人从我家滚出去。双手抓住牛红梅头发的那个人,双手依然抓住牛红梅的头发。他说他们犯法了母亲问他,他们犯什么法那个人的眼珠转了几转,很自豪地说中央有文件,主席逝世期间,停止一切娱乐活动。母亲说主席都已经逝世一个多月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母亲提着菜刀走向那人。那人从牛红梅的头发里把手抽出来,然后捡起屋角的一张小板凳,准备和母亲一决高低。母亲说你不滚开,我就砍死你。那人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砍死我。

    母亲的菜刀像一道闪电劈过去,我们都发出了惊叫。好在那人眼明手快,用凳子一挡,菜刀劈到了凳子上。冯奇才和牛红梅拉住母亲,母亲说你们不要拉我,他们已经把屎拉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再不反抗和自卫,今后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母亲挣脱冯奇才和牛红梅,往前一扑,菜刀准确地落到那人的左臂上。凳子从那人手里滑落,那人的右手捂到左臂的伤口处,鲜血渗出他的指缝。他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你等着瞧你等着瞧。

    是我打破客厅的沉默。我说妈妈真勇敢,像贺龙元帅一样,一把菜刀闹革命。我不仅看到了血,还听到了刀子切肉的噗噗声。没有人附和我也没有人反对我,客厅里依然沉默着。我看见冯奇才脸色惨白,嘴唇不停地抖动。好不容易从他抖动的嘴唇里捎出一句话,他说我们惹祸了。

    冯奇才的脸上冒出一层细汗,母亲用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母亲说有话好好说,不用惊慌,天塌下来老娘顶着。冯奇才说被砍的这个人名叫金大印,是省医院住院部的门卫。他有一大帮朋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在冯奇才的指挥下,我们用书柜顶死大门,然后每人手里拿一样武器。母亲仍然拿着那把带血的菜刀,站在书柜的后面。她说如果大门被他们攻破,我就是一扇怎么也攻不破的门板。他们进来一个我就劈一个,进来十个我就劈五双。我们被母亲的乐观主义精神逗乐了。但是我们在战略上虽然藐视金大印,在战术上却十分重视他。手执木棒的牛红梅和手捧砖头的牛青松,守卫左边的窗口。我和冯奇才守卫后门。冯奇才一手执棍一手提刀,我的手里捏着两个酒瓶。

    左等右等,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们还没有看见金大印的影子。许多大货车、自行车、吉普车从街巷驰过,车上也没有跳下金大印。我们等得有些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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