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阳 作者:未知

    我是太阳第53章

    我是太阳 作者:未知

    我是太阳第53章

    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过去岁月的那一段生活,但是德米的一封信却唤醒了她。想想在学校的那段时光,那时她是一名无忧无虑的女战士,整天忙忙碌碌地学文化、学知识、尽情地唱歌。她有多久没有唱歌了呢现在又有多少人知道她曾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百灵鸟呢还有东北暖呼呼的土炕,白皑皑的大雪,她们一群女学生在屋檐下乐哈哈地抢冰挂吃。牡丹江在一整个冬天都像银色的大路,她们在那上面追逐的时候不断地滑倒。她怎么就记不起来这些了有一回白淑芬病了,来例假的时候小腹疼得如刀绞,抱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她和德米吓坏了。她和德米眼泪巴巴地安慰白淑芬。白淑芬叫她们滚蛋,别来烦她。她和德米跑出去。聪明的德米想了一个办法,她们到街上买来了糖葫芦,她们人不敢露面,把糖葫芦伸进门里招摇,躺在床上哟唷哟唷呻唤的白淑芬一见颤悠悠的红果,从床上一蹦而起,奔过来抢那酸果子,吓得她们撒腿就跑。这些她真的就忘了吗

    乌云那天晚上坐在灯下,德米的那封信使她不愿离开灯光桔黄色的温暖。她听见隔壁儿童室里朱妈起来给湘月把尿的声音。朱妈的口哨吹得悠悠扬扬。窗外在下雾,从嘉陵江上涌来的雾使黑色的夜呈出一种绿幽幽的沉静。乌云就那么捏着德米的信坐在那里,脑子里满是她十八岁的往事。

    几天之后白淑芬再度找到了乌云。因为有了德米的那封信,乌云已经不再有那么多的仇恨了,她把白淑芬领进自己的办公室,给白淑芬倒水。白淑芬从她手中接过茶杯的时候诚惶诚恐。她们坐下来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乌云突然说,你现在还那么喜欢吃糖葫芦吗一句话,说得白淑芬的眼泪夺眶而出。白淑芬呜呜地说乌云我对不起你那个时候我都做了些什么事呀白淑芬呜呜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我多么想有机会当面向你道歉呀乌云不想提到这件事,它让她想起那只在干冷的空气中颤抖着的小手,那乌紫的颜色时时给她带来噩梦,白淑芬要聪明一点儿的话就最好让自己忘掉这一切,至少别由她来提起,难道她还觉得不够吗还要在她旧日的永远的伤口上洒盐吗但是乌云还是强迫自己原谅白淑芬,为了工作,她必须这么做,这当然是最好的理由。她们除了这个之外还有更多的话题,她们可以谈东北,谈1947年或者是1948年,谈东北药科专门学校或者是东北护士学校,谈德米。这才是她们最好的话题。在这些话题中她们可以找回很多她们失落了的东西,也许她们不能缝合什么但却能彼此宽宥。乌云这个时候才想起几天前她们没有道别,但是她们还是再见了,难道这就是她们的缘份吗她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白淑芬。她当她的班长的时候热情待人,快人快语,但她现在明显有了很多压抑;她那个时候健壮、精神、整天不知疲倦,现在她显得那么萎靡不振,情绪低落;她的白白的脸上长着一些多余的肉,眼袋松弛,眉梢下塌,那是长期心绪不畅带来的后果;她坐在那里的样子拘谨极了,仿佛就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学生。乌云开始同情起她来了。她问起她的情况。她告诉她,他们调离空干校不久后,他也调离了那里,先在东北的一个军事部门工作,又调到空九军,她的丈夫在那里被授予中校军衔,负责军事训练工作,她自己仍被分配到卫生部门做党务工作。1958年北京军委扩大会议之后,她的丈夫因犯有严重的教条主义治军错误受到了严厉的批判,并受到降职降级的处分,此后他一直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他本来就很内向,这件事使他的胃病越发严重了,他们不得不把他的胃切去了三分之一。1962年他试图要求组织上为他的事平反。甄别工作进行了一年,本来已经得到了平反的承诺,但他这个人性格孤僻,同志之间的关系处理得不好,在征求意见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不表态,而他过去的上级几乎没有一个喜欢他的。他气得不得了,一急之下,拿着手枪跑到干部部门威胁人说他要以自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太愚蠢了,军队可不理睬他这一套,两天后处理意见下来了,责令他转业回原籍。他的原籍是重庆,他回重庆她当然也得跟着他一道走,他们毕竟是夫妻。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再留在部队,只能脱去了军装。在重庆军转办联系转业单位的时候她偶然得知乌云也在重庆,她手上有一封乌云的信,这样她就找来了。乌云听罢白淑芬的叙述后长久不做声。她没有想到白淑芬的爱人会有这么坎坷的经历。他为什么不耐心地向组织陈诉呢他完全应该相信组织上的最后决断而不必鲁莽地使用那支手枪。她真为这位性格内向的军人感到难过。当然,她也替白淑芬难过。乌云问,你爱人在重庆还有家人吗白淑芬擦了一把方才淌出的眼泪,说,有,他的父母都健在,还有一个妹妹,在重庆大学当老师。乌云问,你们住在哪儿白淑芬说,目前我们俩都没有找到转业单位,没有住房,暂时住在他家里,他和他父亲睡一间房,我和他母亲、妹妹睡一间房。乌云说,那你们的孩子呢我是说,你们难道还没有生白淑芬抢着说,我们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叫余丽,已经三岁了,长得很可爱。过了一会儿,白淑芬又情绪低落地补充了一句,她不是我生的,是我们从孤儿院抱养的,我们做了检查,是我没有生育能力。乌云受了感染,她为白淑芬难过极了,一个女人,她的丈夫犯了错误,失去了前程,她本人又没有生育,还有什么比这更凄凉的呢乌云想她真不该提这件事,也许她可以换个话题。她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白淑芬埋着头不说话,灰心丧气到了极点,然后她开口道,乌云,我说实话,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现在转业干部太多,不像前两年那么吃香,我爱人的事,组织上又不太愿意积极出面,我在军转办已经碰过十几次钉子了,有一次他们要我去消防局的水上打捞站,也许你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单位,那是从长江嘉陵江里往上打捞淹死的尸体的,我都同意了,总不能老这么吊着吧可事情到了最后人家又不要我了,说一个女同志他们不好安排,就算他们愿意让一个四十岁的女同志从江边背着尸体往坡上爬,可他们在回水沱子里打捞尸体时都是光着身子的,因为这样节省衣服,免得弄脏了,他们总不可能因为我而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吧。军转办的人对我说,实在不是他们不做工作,客观条件就是这样了,他们要我自己联系单位,联系上了,他们就给办手续。乌云,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若是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来找你,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我不配,可我们毕竟同学一场,战友一场,我知道你一向待人好,你一定会帮助我的白淑芬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乌云没有想到白淑芬的遭遇会是这样的,她真的被她说得感动了。她没有想到白淑芬会提出让她来帮助她联系单位。她帮助她调进一六一厂吗她们又在一个单位工作吗这个念头闪现出来的一瞬间就被她赶走了。她像是看见了蛇似的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不,这个她不干,说什么也不干也许她倒是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让自己的丈夫想想办法,他在本市军界上层工作,接触的人多,会有办法的。可是他愿意吗他知道1952年那件事,他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他见到白淑芬不把她活撕了才算怪事这条路行不通。白淑芬看着乌云,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神色,那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的目光。乌云受不了这个,她心绪烦乱地站起身来给白淑芬倒水。水杯是满的,白淑芬根本没动。她不需要喝水,她需要的是工作。乌云放下暖水瓶,重新回到桌后坐下,她想到了关山林,他也在1958年军委扩大会后受到过处分,和白淑芬的丈夫一样。她想到1947年她在东北药科专门学校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时,白淑芬怎样涨红着脸带头拼命鼓掌,并激动地把她楼进怀里。她还想到德米:知道你和班长在一个部门工作过,我真为你们高兴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乌云被自己的念头瓦解了,她像一只飞过了太远的路程突然发觉了旧日伙伴的大雁,坚强的翅膀骤然耷拉下来,笔直地往下坠落,往旧情的湖水里坠落。她显得那么的无力。桌上有一片纸被窗外吹来的风掀动了,她把那页纸按住,手在上面胡乱划着什么。她的眼睛盯着桌面,她不敢抬起头来,她知道一旦她看到她那张脸,她的勇气就会消失,她就会放弃坠落。她轻轻地说,好吧,我试试。我不敢保证,但我尽量试试。

    乌云开始为白淑芬的工作奔波,一旦介入乌云就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试一试。这就是她的性格。她才不是那种做事不负责任的人呢。乌云在一六一厂的人缘相当好,她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和厂领导熟,和各职能部门的头头关系处得也很融洽,当然也有不少困难,但什么事又没有困难呢干革命不就是冲着困难去的吗事情有了些眉目。厂党委书记老黄对乌云说,乌云你推荐的同志我是相信的,就凭你这样的好同志,我能不相信吗乌云很高兴,不光是为黄书记的信任,也是为白淑芬的好运。可是干部部门去军转办看档案,却看出了犹豫。问题还是出在白淑芬爱人的身上。白淑芬三天两头往乌云这里跑,催问工作调动的事。乌云说,你别急,这种事不像蒸馒头,一气就能蒸熟的,得紧柴慢火一步步地来。乌云这么安慰白淑芬,自己却急出了一头的汗,好像跑的不是白淑芬的事,而是她自己的事。乌云去找干部处的周处长,说,老周你是怎么回事儿你打算磨我呀周处长说,乌云不是我磨你,你那个战友的事,问题有些复杂。乌云说,什么复杂不就是她丈夫受过处分吗她丈夫受处分是她丈夫的事儿,你怎么能瞎搞连带还讲不讲党的政策再说,我们老关不也受过处分吗周处长说,你不同,你们老关也不同,你们是党的优秀儿女。乌云说,老周你别拿糖稀来糊我嘴,你知道我不稀罕这个。周处长说,关键是怎么安置她厂里中层干部超员一大批,还打算弄出一些来支援别的厂呢,你那战友转业前的军衔是少校,我要分她去总装车间搬箱子,你不又得批评我不讲党的政策了乌云说,这个好办,这个你早该说出来,不就是没地方安排吗我们医院工会主席老鲁刚调市里,正愁没人抓工会工作,你把她安排在医院工会好了。周处长说,行,这事我们再议一议。乌云说,老周你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呀你都练油了。我实话告诉你,你要不立马给我解决了,下回你犯病,我就给我的大夫说,小病给你拉一刀,大病动刀不给你使麻药,疼死你周处长笑着告饶道,乌云乌云你饶了我,你知道我一身的毛病,除了心好其它哪儿都不好,少不了去你们医院受罪,你积点儿德,手下留情,我这就给你办,还不成吗乌云也笑,说,你们这种人,就是要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要不光磕头也磕死了周处长十分同意乌云的这个看法,深有感慨地说,要不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力呢

    离她们再度见面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白淑芬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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