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91部分阅读

    锦衣夜行 作者:月关

    锦衣夜行第291部分阅读

    了多久,睡梦之中就听见有人喊:“陈老爷快起陈老爷快起”

    陈瑛听了几声突然醒来,两眼一张,就听声音急惶,就在耳畔似的,不由一惊坐起,扬声问道:“是谁何事”

    门外有人高喊:“老爷快些着衣,殿下有急事相请”

    陈瑛忙不迭点了灯,套上袜子,趿上靴子,穿衣戴帽革带束腰,好不容易打扮停当,叫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内侍前边引着,跌跌撞撞就往前跑。

    到了前边客厅,就见汉王衣衫不整,头上没戴帽子,发髻松松垮垮,正在大厅里团团乱转。陈瑛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朱高煦正在等他,一见他来,二话不说,大手一张,好像一口铁钳一般,“蓬”地一下就攥住了他的手腕,急声道:“快走快走帖木儿国那两班鸟人,在会同馆里又火拼起来了”

    黎明时分,朱高煦红着眼睛,一头黑灰,站在会同馆的院子里面,盯着前边烧成灰烬的一幢大厅运气。礼部尚书吕震侍郎孟浮生一左一右,脸上全是一道一道儿的黑灰,官衣上还燎了几个窟窿,瞧着就像阎王左右的两个小鬼儿。

    吕震道:“房舍只烧了这前边一幢,馆驿人员没有伤亡,帖木儿使节伤者不计,亡者十九人,左院一方亡八人,右院一方亡十一人。”

    孟浮生道:“双方都被控制起来了,只是言语不通,所以还没弄清因何又起争端。”

    朱高煦气得浑身发抖,高声喝道:“控制控制个屁全都抓起来,把他们全都”

    话犹未了,耳畔突然有人道:“殿下”

    朱高煦一扭头,也未看清是哪个官儿,便恶狠狠地道:“有屁就放”

    杨士奇面无表情地道:“太子有请汉王”

    第911章 噫

    朱高炽按着腰间宝剑,大步流星,直奔太芓宫,身后两名侍卫紧随不舍。

    杨士奇一溜小跑也追不上他,干脆放弃了,安步当车悠哉游哉地蹑行于后。

    “铿”

    一见朱高炽挺胸就欲直入宫阙,门前两名侍卫立即一举手中长戈,长戈交叉,发出金铁之声,一名侍卫沉声道:“请殿下解剑”

    朱高炽冷冷地横了他们一眼,伸手从腰畔金钩上摘下佩剑,随手往后一掷,一名侍卫抢步上前,伸手抄过了长剑,捧在手中。门前两名侍卫持戈后退一步,又像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朱高炽冷哼一声,大步走进了太芓宫。

    朱高炽怒气冲冲迈步进了正殿,抬头一看,他那胖哥哥正站在殿上,神情极其严肃,朱高炽心中一凛,气焰不觉便弱了几分。这太子性情敦厚,加之天生肥胖,平时只见其平和,轻易难见威严,但他偶尔一怒,却也因此更增威仪。朱高炽本有一肚子的火,可是一见大哥发怒,竟不觉有些情怯。

    朱高煦迟疑了一下,才上前施礼道:“臣弟见过皇兄”

    朱高炽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高煦,你做的好事”

    朱高煦一愣,反问道:“皇兄,臣弟做了什么”

    朱高炽怒道:“你还问我异国他邦,远来之客,持何语言,是否相通,这是接见外使最应重注意的事情。连这样的错误你也会犯,莽莽撞撞,贻笑大方,脸都丢到万里之外去了”

    朱高煦也大怒,直起脖子反驳道:“臣弟从来没有做过接见外宾的事情,这些杂事本应礼部负责,臣弟哪知四夷馆里竟连一个懂得他们语言的人都没有”

    朱高炽喝道:“你还有理了我来问你,他们在六合发生争执,互殴致死多人,这事你可知晓”

    朱高煦道:“知道啊,怎么了”

    朱高炽大怒,拍案道:“怎么了你明知他们水火不容,为何还把他们全都安排在会同馆里,致有昨夜之战,连会同馆的房子都烧了”

    朱高煦顿时语塞,当时因为语言不通的大乌龙,他大感下不来台,臊得他只想马上找条地缝钻进去,匆匆安排了那些人住处,就急不可耐地离开了,哪里想到会出这么多问题。

    朱高煦道:“父皇巡视北京,留你我兄弟监国。你我二人,没有父皇的雄才大略,经国纬政固然不及,持盈守成但求无过也做不到么”

    “我”

    朱高煦没电了,吱吱唔唔地道:“这事儿,礼部尚书应该想着”

    朱高炽直视着他道:“凡事皆为他人之过,那么你去干什么”

    “我”

    朱高炽拂袖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为兄会着内阁与礼部,另择大臣接待”

    朱高炽肥硕的身子都已完全消失在大殿上了,朱高煦才醒过神来,登时一跳三尺,暴跳如雷地道:“我也是监国凭什么由你专断”

    身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因为他是太子,是国之储君”

    朱高炽狠狠地回头望去,就见杨士奇静静地站在那儿。

    时已初秋,秋老虎依旧恼人,不过风来时还是颇有凉意的。

    小樱站在井口,汲上一桶水来,将已经洗妥的衣服投净拧干,然后一一搭晒在晾衣绳上,用过的水沿井边石台一倒,便沿着小石子垫底的沟渠汩汩地流到墙角,然后从墙洞淌到墙外去。

    草原上的高低贵贱上下阶级,更多地体现在他们所拥有的人身权利上,自从北元朝廷退回漠北以后,他们渐渐又恢复了草原上的传统生活,即便是达官贵妇,也少有养尊处优任嘛不干的,许多家务事他们都要亲力亲为,小樱自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到了这里以后,除了两个老仆及其家人,府上并未再雇什么丫环仆役,不要说她,就连图门宝音和图门宝音的老娘,也经常寻点营生做。后院两个花圃已经被老太太清理出来,种上了蔬菜,每日侍弄菜园子,浇浇水施施肥除除草捉捉虫,乐在其中。

    一阵风来,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叮咚咚一阵响,仿佛与远处缥缈的牧笛声一争高下。小樱直起腰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月白色宽袖素缎的袍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

    漂亮女人一旦衣装素净,无论黑白,都独具一种魅力,尤其是小樱这样在草原上长大的女子,她的神情气质恬淡空灵,殊异于中原女子,迎风一立,衣袂飘飘,宛如神仙中人。但是风扯着袍子,衬出腰身胸膛蜿蜒的曲线,却又有种撩人的红尘女子味道。

    图门宝音皇后现在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些天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该许配人家了,又不住地提起辅国公杨旭是如何的好,好像她多了解那个人似的,弄得小樱不胜其烦。可烦归烦,因为图门宝音整日的唠叨,她想忘掉那个人也不容易。

    看着清清的井水潺潺流向墙边,小樱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他。在辽东时,两人虽未及于乱,却不止一次发生了极其亲密的关系,而这,是她和自己本来认定的未婚夫阿卜只阿都不曾有过的。等她出走瓦剌,本以为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与他相逢,却未料到他竟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上一次是自己一心要杀他,而这一次却是为了皇后为了摆脱自己将献身于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而求助于他,到这时候,那因为身死沙场的父亲的恨,就已淡了许多。等到皇上选秀女,民间抢新郎,那一路的相伴让她复杂幽秘的情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以为自己的心如无波古井,偏偏像丢下一个桶去,激起层层涟漪。

    红尘十丈她是个身心成熟的姑娘,更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也有自己的欲望理想和人生的追求。曾经沧海,如今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一村夫,可能么然而那大胆的念头只在心头轻轻一闪,便如流星一般飞快地消逝了,那岂不是更加的不可能。

    “沐雯,沐雯”

    耳边有人一连唤了几声,小樱惊醒过来,慌忙答应一声,扭头一看,却是图门宝音。

    “娘,你回来啦”小樱叫了一声,图门宝音现在是真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疼,小樱感受得到她对自己的关爱,自幼丧母的小樱便也真心实意地认了她做自己的亲娘。

    图门宝音喜孜孜地道:“沐雯啊,你这想什么呢,我喊好几声你都不回答,跟丢了魂儿似的,我跟你说,我平时难得出门,生怕跟这儿的人聊不到一块儿去。可还别说,这儿的人都挺朴实的,我在前门大街跟一个老婆子聊了好一阵子,特别投缘。”

    小樱弯腰提起水桶,拿起木盆往廊下走,随口道:“那好啊,以前咱们在草原上,天那么宽,地那么广,这儿小门小院的,我还担心你整天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出门走走,多聊聊天好啊。”

    图门宝音跟上去道:“嗨,你听我说完呐。那老婆子家的儿子媳妇儿要在金陵城里开家水果铺子,就是缺钱,我觉着这是个机会啊,咱家那地自有佃户种着,也用不着人时常照料。要是咱拿一半,两家合伙,你只要常去城里照应一下就成,你识文断字的,绝对没有”

    小樱一听就识破了她的用心,不禁哭笑不得地道:“娘你觉着,我去金陵城里开家水果铺子,就能时常见着人家辅国公”

    图门宝音道:“呃可以跟他打声招呼,请他照应咱家的生意”

    小樱没好气地道:“于是,堂堂的辅国公就会每天亲自跑到水果铺子里,买上三斤梨子两斤枣儿你这都想的什么主意啊”

    “呃”

    图门宝音干笑:“就是找个辙么,其实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去跟他说”

    小樱打断她的话道:“娘,我跟人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图门宝音发起愁来:“这村里人都当咱们是普通人家的,你这么大的姑娘还不谈婚论嫁,人家背后还不指指点点再说,我忍心你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这模样儿,并不愁嫁,可那凡夫俗子,你看得上我琢磨来琢磨去,你跟辅国公那是天作之合,沐雯呐”

    “天作之合”

    小樱把水桶木盆往廊下重重一顿,双手叉腰,刁蛮地道:“你说是天作之合是吧如果他杨旭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这辈子,我就跟了他了,成不成”

    图门宝音急了:“不成你这丫头,你这不是耍赖么,他现在怎么可能”

    刚说到这儿,那半掩的院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夏浔长衫飘飘,纶巾革带,手摇一柄描金小扇,笑吟吟地踱了进来。

    图门宝音和小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夏浔把小扇一收,潇洒地拱了拱手,施施然道:“楚夫人,谢姑娘,久违了”

    小樱好像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来了”

    第912章 铤而走险

    钟山灵谷寺。

    夏浔依旧是一身士子袍服,手摇描金小扇,缓缓而行,风流儒雅,前方不远就是无梁殿了。

    与他并肩而行的是帖木儿帝国四皇子沙哈鲁的使者乌伤,紧紧伴在他身侧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红花当由绿叶陪衬,如果伴在红花边上的,是一株比红花还要妍丽的花儿,红花就成了悲剧。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头戴幞头巾子,身穿石青锦袍,革带束腰,英姿焕发,那肌肤细腻粉白,微微透着红晕,宛如初绽的桃花也似,一双眸子点漆一般,顾盼之间,灵动无比。这样的美男子,不要说女儿家见了要芳心迷醉,就是好男风的老爷们见了都要魂不守舍。

    再后面,礼部尚书吕震礼部侍郎孟浮生礼部员外郎赵熙童依次排开,亦步亦趋。

    乌伤欣然道:“国公先行接见乌伤,足见对我沙哈鲁王子的看重,王子遣我东来时,提到中土人物,亦曾提到过国公。如今一见,国公风流儒雅,一表人才,果然不愧是中土人物。”

    伴在夏浔身侧的美少年板着脸道:“乌伤使者说,国公先接见他,他很开心。他们王子曾经提到过你,今日见了你的面,名不虚传啊”

    夏浔听了解释,笑道:“啊哈,乌伤使者过奖了。远来是客,理当礼遇。不过,客人也当遵守客人的本份啊,不知在我大明会同馆里,贵国双方使者为何大打出手还请乌伤使者给我一个理由”

    夏浔身侧的美少年用突厥语对乌伤说了一遍,乌伤的大胡子一翘,便露出气愤神色,怒气冲冲地道:“国公,当日实是哈里苏丹的使节摩罗率先发难他弄了一个随从的尸体丢在我们门前,栽赃陷害,硬说人是我们杀的”

    乌伤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那美少年侧耳倾听,又向夏浔解释了一番。

    这美少年自然就是小樱。

    借着汉王朱高煦一连出了两个岔子的机会,太子剥夺了他接待外使的权利,要礼部另举人选。

    礼部员外郎张熙童马上就向吕震提议由辅国公来接见外使,说他曾滞留西方达半年之久,熟悉那里风土人情。吕震才不管夏浔是否熟悉西域人物,只要这个烫手山芋有人接手就好,立即从善如流,如此这般向太子回禀,于是夏浔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接待帖木儿帝国的专使。

    夏浔也不懂突厥话,便找了小樱来帮忙。

    小樱此刻的模样并未太过掩饰,稍还带着些脂粉之气。不过天下之大,男生女相娇媚可人的少年实也不少,尤以江南为甚,这乌伤使者也确定不了夏浔这位通译究竟是不是女的,他也不关心这个,他此来是为了谋求大明的支持,而辅国公杨旭正是大明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才是最重要的。

    夏浔听了淡淡地应了一声道:“此事我已知道,不过是否如乌伤使者所言,我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这件事我还要再问过摩罗使者再做定议。乌伤使者,我大明皇帝北巡,尚未返京,国家大事,自然要等皇上返回京城之后才能决定,这段时间,你们就得暂住在金陵了。”

    乌伤道:“这个自然使得,乌伤久慕中土文化,正好借此机会多多了解一番。”

    夏浔嗯了一声道:“会同馆,因你们一通恶战,烧毁了主厅,住在会同馆的朝鲜日本占城等国常驻使节也提出了抗议。所以,只好把你们迁出来,你们就暂住在这灵谷寺里吧。这里山水秀丽,空灵典雅,是我金陵一处山水胜地。你们的行动不会受到限制,如果需要游览京城,同礼部派来照顾你们的人说一声便是。不过,你们语言不通,在我们找到通译配给你们之前,还是尽量不要出门的好”

    乌伤连连称是,又道:“国公如此安排,乌伤自然从命。只是,不知那摩罗安置于何处我们的居止,愿意接受大明的安排,可是,哈里苏丹乃是乱臣贼子,我们沙哈鲁王子的使节不能接受不如他的使节的待遇,这一点我们必须坚持,还请国公谅解”

    夏浔微微一笑,说道:“他们么,被我们安排到玄武湖去了。玄武湖有五岛,内有一岛名曰梁洲,如今初秋,岛上遍开菊花,风景与此迥然不同,不过也是一处好去处。你想比较么,呵呵,同为我金陵胜境,却是一山一水,无从比起”

    乌伤听了这样安排,却也无话可说。于是转而绕上正题,谈及沙哈鲁王子愿奉大明为君,自降为臣,奉大明为宗主,谋求大明支持的意愿。夏浔以皇帝不在京中,无人可以做主,不过乌伤的意愿,会尽快送抵北京由皇帝定夺为由含糊过去。

    随后便问:“据本国公所知,贵国帖木儿王生前曾指定了继承人,并非如今的哈里苏丹,也不是你们的沙哈鲁王子,为何由你们代表贵国出使大明呢帖木儿王指定的那位继承人何在如今,你们沙哈鲁王子和哈里苏丹皇孙,谁能代表贵国”

    乌伤立即道:“哈里苏丹贼子野心,重金贿络,策反皇太孙手下大将,弑杀皇太孙,夺了撒马尔罕,自称皇帝,大逆不道我们沙哈鲁王子忠君爱国,迄今不敢自立,一心只为皇太孙报仇。如今哈里苏丹虽据有撒马尔罕,但是国土大多已被我家王子收复,论起兵力优劣,我们远胜哈里,自然可以代表我国”

    汉王府,朱高煦困兽一般踱来踱去,几位心腹都贴墙根儿站着,生怕扫到了汉王殿下的风尾。

    朱高煦越想越恨,越想越怒,额上青筋都一根根绷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是太子捣鬼一定是他,否则本王岂能丢这么大的人我说当初一讲,他怎么就答应的那么痛快这个阴险小人本王为人磊落,做事光明,哪是这个阴险胖子的对手”

    一个心腹战战兢兢地道:“殿下,是不是找陈部院来商”

    朱高煦猛地一挥手,那人声音立即像被切断了似的,戛然而止。

    朱高煦恨恨地道:“找他做什么他只会叫本王忍忍忍可我已经忍够了”

    朱高煦缓缓抬起头来,双目赤红:“你们还不明白本王一直赖在京里不走,又在漠北立下大功,可是父皇依旧没有易储的念头。如今本王好不容易争得监国之权,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我依旧不能力压太子,就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这”天策卫指挥使冷傲语讷讷地道:“殿下,皇上迫于立长立嫡的祖训和满朝文武的意见,不敢贸然易立,我们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朱高煦在殿上兜了几个圈子,咬着牙,冷冷地道:“解缙已被本王轰出了京城,太子手下拿得出手的,就只剩下杨旭一人只要再把杨旭搞下去,其余官员谁敢出头到时候发动咱们的人再次上书请易太子,还怕父皇不允么”

    冷傲语茫然道:“殿下,要把辅国公搞下去可不容易。辅国公一向受皇上宠信”

    朱高煦狞笑一声:“解缙难道不是一向受父皇宠信”

    冷傲语道:“可是辅国公不同解缙啊,他是公爵闲官,不在朝里任事,如何抓他把柄陈部院一直想找辅国公的碴儿,这不是找不着么。”

    朱高煦眼珠转了转,道:“那就杀了他”

    冷傲语顿时吓了一跳,其他几个人听了脸色也有点发白,皇上不怕臣子们斗来斗去的,可是在官场上搞行刺,这可就犯了大忌政争失败,最大的后果也不过就是丢官罢职,赋闲回家,可行刺一旦事败,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啊

    冷傲语牙齿打战,颤声道:“殿下三思这样的主意使不得啊,殿下是不是先和陈部院商议一番”

    朱高煦不理,沉声道:“孙陆”

    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应声而出,抱拳道:“标下在”

    这人未穿官服,也不在朝中任职,而是从朱高煦封王时起就侍候在他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这么多年下来,已成汉王心腹,汉王赴龙江驿演兵习武时,他也一直随侍在侧,汉王身边的几个心腹都认识他,却不知道他除了侍卫之责,在朱高煦身边还负着什么差使。

    朱高煦问道:“你现在已经招募了多少勇士”

    孙陆道:“标下这几年从各地陆续招募勇士,目前人数已达一千七百三十三人,其中大部分都是些江湖亡命,还有一些是流浪各地的贱民,敢打敢杀,心狠手辣而且个个都是六亲不认,有奶就是娘的主儿”

    冷傲语心头一寒,他是朱高煦身边的人,也早被朱高煦拉拢为心腹,竟不知朱高煦身边还有这样一支奇兵。如今汉王不但当着他们的面揭开了这张底牌,而且把这么重要的计划也透露了出来,这是要拴死他们呀

    朱高煦目光微微一眯,沉声吩咐道:“抽调精干,除掉杨旭”

    冷傲语身形一震,惶然道:“殿下,行刺一位国公殿下三思殿下慎行啊”

    朱高煦嘴角一勾,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寒寒如狼之獠牙:“帖木儿国两方使节不是正在打打杀杀么他们杀来杀去,不幸牵累杨旭,与本王何干”

    第913章 螳螂黄雀

    午后,下起了雨,雨不大,细若游丝,玄武湖上却因之弥漫起一片迷蒙。

    两叶小舟离开岸边,驶向雨雾迷蒙的湖心,犹如融入某位大家信手挥就的一副水墨画里。

    夏浔站在船头,负手而立,身后一身男装的小樱为他撑着一把油纸伞。

    轻舟划破微微起伏的湖面,恬静优雅自然。

    这风这雨这湖这湖,这身边的美人儿,夏浔觉得这意境当真是

    这等意境,实在应该吟上一首应时应景的诗词,奈何夏浔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一首诗来,不要说一首,连一句合适的都想不起来,只好摸摸鼻子,故作深沉地道:“你看这风景,美吧”

    俏生生地立在他身侧的小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当然美啦人家给你撑着伞,你一点儿都淋不着,人家可连肩榜都潲湿了”小樱没说话,只是把伞往自己这边歪了歪以示抗议,于是小雨就飘到了夏浔的脸上,夏浔没有在意,而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那沁人心脾的湿意一下子都吸进肚去。

    另一只小舟上,礼部侍郎孟浮生摇头晃脑地站在船头,似乎正在吟诗,夏浔睨了他一眼,心里酸溜溜的:“奶奶的,谁叫我不学无术来着,要是能吟得一手好诗,那可是泡妞把妹的何等利器啊,可惜不会。”

    他却不想想,小樱这草原上长大的姑娘,粗枝大叶的,虽然因为出身贵族家庭,于汉学并不陌生,可也谈不上对诗词如何的热爱呀。小樱绝不是一个小资女青年,如果他让人家给自己撑着伞,淋着别人,自己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地诗兴大发,这位妹子会不会一时性起,抬腿把他踢到湖里去,那就很难说了。

    远远的,一艘画舫静静地泊在湖上,风雨飘摇中,船头的旗幡和灯笼如春风下的柳条,轻轻地摇摆着。

    十几个人撑着伞站在船头,正在迎候他们的到来

    白墙黛瓦,四角屋檐,天井里有一棵石榴树,石榴圆圆的红红的,好像少女醉酒之后的粉颊。

    朱高煦就站在石榴树下,细雨飘摇着穿过枝丫树叶,打得他身上湿漉漉的,他却没有打伞,就这么站在那儿,似乎已经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姿势都没变过。

    做出刺杀杨旭这样的决定,即便是对一向跋扈又贵为皇子的他,同样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命令已经下达了,可他心里还是不断地挣扎,以致心如沸水,有雨淋着,似乎要舒服一些。

    他知道风险,可他更清楚,他早就没了退路,除非他放弃皇位,而皇位恰恰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弃的。

    “不怨我这可怨不得我”

    朱高煦攥紧了拳头,瞪着眼前一枚笑开了嘴的石榴,不知道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是下意识地向他的父亲做出解释:“我从小就知道,爹爹是王爷,世子没有我的份爹爹做了皇帝,太子没有我的份我本死了心的,是你,是你在江上之战时,让我知道,这江山,我也可以有份”

    廊下,一个披蓑衣的人突然急急走开,朱高煦听见脚步声,双拳突然放开,长长地吸一口气,绷紧的脸色松弛下来。来到他身边的人正是他的心腹孙陆,孙陆走到朱高煦身边,低低地道:“殿下,已布置妥当”

    朱高煦轻轻应了一声,因为喉头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孙陆低声道:“共派出五十七人,有水寇出身的,有下三门的神偷鬼窃,也有横行三山五岳的大盗。遵照殿下的吩咐,都是刻意找的蒙人西域人还有二转子,而且没有一个是知道殿下身份的。”

    敢打敢杀的亡命和忠心耿耿的死士,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他们不能不小心从事。

    朱高煦听着,渐渐平静下来,低沉地道:“事后,把他们统统”

    朱高煦的手向下狠狠一切,手上早淋了雨,这个动作带出一串水滴,就像刀头淋漓的血

    纪纲站在锦衣卫后衙的长廊下,负手看着眼前蒙蒙的细雨。

    细雨把栏杆外面几株芭蕉肥大的叶子淋得油亮油亮的,雨水很快就蓄满一滴,沿着叶缘滚落下去。

    纪悠南正站在旁边向他低声禀报着什么。

    纪悠南奉纪纲之命往山东走了一遭,没有在平原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又调出了这段时间都察院赴外地公干的官员差役们的资料,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纪纲有心伪造一份证据,可是要对付陈瑛,就等于对付汉王,而对付汉王,一份经不起推敲的证据是很危险的,纪纲不敢冒险。

    不过一想到汉王,倒令纪纲茅塞顿开,既然都察院的人无懈可击,这劫驿卒的事情很可能就是汉王的私兵干的,纪纲就让纪悠南调了最亲信的锦衣卫去监视汉王府,查王府亲兵。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可是今天纪悠南兴冲冲而来,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似乎是有所斩获。

    “你说那些人行踪诡异,大多身藏利刃,而且在玄武湖畔准备了多艘船只”

    “是”

    纪纲轻轻眯起了眼睛:“玄武湖,玄武湖上有什么玄机汉王于三护卫和王府亲兵之外,什么时候又掌握了这样一支神秘的力量”

    纪纲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玄武湖,帖木儿国的一队使节不就是安置在玄武湖上么”

    “是”

    纪纲轻轻捻着手指,疑惑地道:“汉王要动帖木儿国使节因为他受了羞辱,还是因为他办砸了差使,想让如今负责接待外使的杨旭也出个大丑不会啊,甘冒如此风险,就为出一口恶气”

    纪悠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啊卑职追蹑而去,察探情形时,发现礼部在岸边停有车辆,礼部的人既然去了,辅国公必然也去了,今日应该是辅国公会同礼部,约见帖木儿国使者的日子”

    纪纲目中精芒一闪,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沉吟良久,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纪悠南上前一步,道:“大人”

    纪纲淡淡地道:“盯着他们,等他们离开时,顺藤摸瓜,弄清他们的老巢所在”

    盯着他们,等他们离开时,探明他们的老剿所在,那么此前锦衣卫该怎么办

    纪纲未置一词

    船舱各处,摆满了一盆盆菊花,正值花开时节,花匠把那菊花侍弄得很好,开得好不灿烂。

    夏浔落座之后,对摩罗笑道:“哈里殿下对我大明素怀友好,这一点我们是清楚的。你放心,等皇上回京,本国公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你看,我先去灵谷寺,就是在那儿站一站,这不,只有到了你们这里,我才肯留下来,哈哈哈,咱们今天不醉无归。”

    夏浔的话哄得摩罗胡子一翘一翘的,嘴巴咧着,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波斯菊。摩罗当然相信夏浔的话,在他来时,哈里苏丹已经对他暗示,与大明辅国公早有往来。当然,谋杀帖木儿大帝这个秘密,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他的,但是摩罗所知道的,已经叫他对夏浔所表示的善意毫不怀疑。

    小樱把夏浔的话对摩罗说了一遍,扭头又对夏浔低声道:“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亏你是堂堂国公”

    夏浔面不改色地道:“小丫头,你不懂,这叫谋略。”

    摩罗听了夏浔的话开心地大笑起来,道:“好好好,国公真是豪爽之人。摩罗设宴,正有此意,今日咱们就不醉无归。有美酒自当有美人歌舞助兴,摩罗此来,我王哈里献金珠玉宝无数,还奉献了许多色艺俱佳的舞姬,其中十六位绝色女子是献与皇帝陛下的,不宜示之与众,其他舞姬尽皆在此,请国公欣赏”

    摩罗说着,轻轻一击掌,舱外立即有两行身姿款款的美人儿姗姗而入,一阵香风登时弥漫满舱。

    小樱撇撇嘴道:“他们真是会送啊,那个乌伤使者送的是狮子老虎,这位摩罗使者送的都是美女娇娃这可投你所好了”

    夏浔纳闷道:“他说甚么”

    小樱把摩罗的话悻悻地对他解释一遍,这时那些舞姬已随着音乐歌舞起来,舞者都是西方美人,舞蹈也充满异域风情,音乐亦如是,再加上轻衫薄裙,大腿若隐若现,雪白的小腹妖娆迷人,那性感妖娆靡靡之音,把个没见过这等世面的孟侍郎看得目不转睛。

    摩罗呵呵笑道:“国公,这些舞姬,是准备送给贵国的王公大臣的,国公看看喜欢哪个,今晚便带回去吧。”

    小樱坐在夏浔一侧,一言不发,夏浔等了一阵,又睨她一眼,见她依旧毫无反应,只好摸摸鼻子,向这位不该说话的时候乱说话,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的翻译官主动问道:“呃他说甚么”

    小樱酸溜溜地道:“他说,这些美人儿是准备送给朝里大官儿们的,问你喜欢哪个,只管带走你要都喜欢,就全都带走你瞧,那位孟大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啦,人家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舞又跳得这么好,还不赶紧挑”

    夏浔“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扭回头去喝酒,小樱等了一阵儿,不见他说话,忍不住道:“怎么不选啊家有河东狮,有贼心没贼胆么”

    夏浔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这些姑娘的确很美,舞也跳的好”

    小樱“哼”地一声,好像冰豆子掉进了玉盘里,好脆生。

    夏浔悠然接道:“不过呢,比起我出使瓦剌时,见过的十六天魔舞的那位领舞姑娘,无论是姿色还是舞蹈,都实在差得太远了”

    小樱板着脸好像没听到,她低头喝茶,等头低下去,唇边就悄然绽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偷笑,就一下

    第914章 闹大发了

    画舫上,自下午一直喝到夜幕降临,杯筹交错间,夏浔算是见识了这位摩罗使节及其手下官员们的酒量,酒量比不过,就尽量多说话,以阻挡热情的劝酒,饶是如此,夏浔喝的却也不少。

    愁人呐,这么久坐下来,夏浔坐得屁股也疼了,腿也麻了。

    他无奈地苦笑着,扭头一瞅,坐在身旁的小樱也是一副坐卧不宁的情形,不由倾身过去,悄声道:“累了么一会儿我就向他们告辞。”

    小樱先是白了他一眼,忸怩一下,终于红着脸悄声道:“我我想去方便一下”

    夏浔与摩罗不停地说话,两个人都说的口干,而小樱作为两人中间唯一的翻译,等于说了两个人合起来的话量,比他们口更干,只好不停地喝水润喉,水喝得太多,就有些坐不住了。

    夏浔恍然,忙叫过一个侍卫,让他向船上的人问清了方便之处,引着小樱过去。小樱刚走,费贺炜就出现在舱口,左右逡巡了一下,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费贺炜和辛雷自从陪伴夏浔去了一趟瓦剌之后,因为已经露过头,为保险起见,就调离了潜龙总部,真正成为夏浔身边的侍从了。夏浔一瞧他那眼神,便知有事,于是向摩罗和孟浮生告一声罪,举步走了出去。

    摩罗正拉着喝得面红耳赤两眼发直的孟浮生劝酒,两人都已有了酒意,尤其是孟浮生,先前早被几个艳丽妖娆的歌女劝酒,劝得酩酊大醉,两人只顾推让,也顾不上他。

    夏浔走出船舱,问道:“什么事”

    费贺炜把夏浔往旁边拉了拉,低低地诉说起来,夏浔只听了两句,略醉的双眸便一片清明,爆出锐利的光芒。

    费贺炜与夏浔一诉一听,时听时问,对答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费贺炜才重重地一点头,闪身离去。

    夏浔站在舱口,盯着船头悬挂的一串红灯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樱方便之后,又净了手,因为嫌舱中酒气浓重有些气闷,扶着船舷透了一阵子气,这才赶回来,一到舱口,就见夏浔站在那儿神游物外,连自己到了他身边都没有看到,不由奇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哦”

    夏浔迅速清醒过来,微微一笑,很自然地说道:“你是草原上的人,不习舟船。这画舫上又特别的复杂,怕你迷了路,我在这儿等等你,走吧,咱们回去”

    女人是要哄的,小樱一听,心里便是一暖。

    自那日无意间对天一誓,夏浔竟真的变不可能为可能,神奇地出现在她面前之后,或许是出于对上天的敬畏和命运的信服,小樱心底里那最后一层隔膜也悄然消失了。

    草原上的人尤其敬畏上天,如果这是天意,她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呢本来,她就已情愫暗生,只是那因为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承他的情,早已消磨的极薄的隔阂始终差了一点点而捅不破。这时不管是出于对上天的敬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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