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 作者: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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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似乎明白这种关系,又不敢置信,“竟然是……阉党?”

    谢一鹭笑了:“我一直就是阉党啊。”

    不,在屈凤心里,他从来不是!他眼看着谢一鹭迈开双脚,那么从容,似乎就要随廖吉祥而去。

    “你回来!”他突然喊,喊过了,又茫然无措,他记得自己说过,到什么时候,谢一鹭的恩他一辈子报,“你现在回头,”他赶上一步,“咏社就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一鹭有刹那驻足,不是为了什么可怜的一席之地,而是为了金棠,为了一份曾经的情谊,此地一别,或许就是永诀了。

    “望君珍重!”

    这是他留给屈凤最后的话。

    出了太平门,老百姓还跟着骂了好远,直到钟山脚下,人才渐渐散了,胖解差抬头看了看天,要到前头凉棚去喝水,瘦解差这时突然回过身来,推了谢一鹭一把:“你,给老子滚远点!”

    谢一鹭明白的,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银子,十五两,往人家手里塞:“官爷,路上多关照……”

    瘦子一把将他的银子打掉,横着眉:“实话告诉你,出来时屠千户交代了,别为难你们两个,”他上下打量谢一鹭,“可老子他娘的瞧不起阉人,更瞧不起阉人的狗!”

    他狠狠敲了廖吉祥的大枷一棍,把人往前推,一对阴冷的三角眼死瞪住谢一鹭,确定他没跟上来,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凉棚。

    谢一鹭从土里捡起银子,抬头一看,他的廖吉祥,他恨不得珍宝一样捧在掌心上的人,此刻被那两个家伙丢在棚子外头,拖着一条坏腿,干渴着,半蹲在草丛里。

    他一咬牙直起身,壮着胆子过去。

    瘦子见他过来,恶狠狠地放下水碗,谢一鹭躲开他,低头绕到另一边,把银子往胖解差手里塞,那胖子没说什么,直接收下了。

    谢一鹭大喜过望,赶忙取出一个钱,要了一碗茶水,小心翼翼擎着去给廖吉祥,半道,被瘦子斜刺里一伸手,给他掀翻了。

    茶水淋了一身,谢一鹭并没发作,而是又掏钱,不等他张嘴要茶,瘦解差就气急败坏地一拳揍在他腮帮子上,把他打倒在地。

    廖吉祥的眼睛简直喷出火来,他要站,被胖解差抄起棍子扫向小腿,他应声跪倒,忍着疼,眼看着瘦子扑上去压在谢一鹭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下砸。

    “不要打了!”他呼喊,“我让他走!”他双手在枷锁里握成拳头,拼了命地挣动,“不要打他,他是个读书人!”

    钟山上吹来的风有些凉,夹着拳拳到肉的闷响,和廖吉祥断了线似的哭喊,得有一刻钟的功夫,瘦子才住了手,甩着拳头从谢一鹭身上起来,畅快地大喝了一声,笑着招呼胖子:“走啊,赶路!”

    廖吉祥走不快,从钟山到最近的水马驿,他们走了一天,进了驿站,填好文书签好押,瘦子要了三碟菜,还有两碗白饭和一个馒头,廖吉祥这样子不配上桌,就在桌角下坐着,看他们施舍狗一样把馒头扔下来,吆喝他吃。

    他一路上默默流泪,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眼里竟然蓄了这么多泪水,一遇上谢一鹭,便决了堤,眼下那个人不在身边,他仿佛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脚边沾着泥土的白馒头,忽然听外头有人喊:“娘呀,吓死人了!”

    屋里的人都往外看,瘦子猛地捶了一记桌子,骂道:“他娘的,阴魂不散!”

    廖吉祥打了个抖看过去,一个满脸是血的大个子,扶着门框走进来,那张脸伤痕累累,左边眉骨上的血口子胀得盖住了眼睑,廖吉祥不敢去想象,他是怎么撑过这段路的。

    那家伙迟钝地在屋里看了一圈,慢慢朝廖吉祥走过来。

    “春锄……”廖吉祥哽咽着叫,“你不要再跟了!”

    馒头被从地上捡起来,拍去灰土:“伙计,”谢一鹭从怀里掏出几文钱,“一碗白饭。”

    说着,他狼吞虎咽把馒头吃了,等白饭送上来,他一手端着,一手拿筷子,受了伤的手颤抖着把饭夹到廖吉祥嘴边。

    廖吉祥囫囵咽了,可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因为饭里和了泪,满嘴都是涩涩的咸味。

    瘦解差拍下筷子又要发难,这回胖子拉了他一把,摇摇头:“算啦,”他给他夹菜,“别为难好人。”

    好人?瘦子想不明白了,好人怎么会自甘下贱,去伺候一个恶贯满盈的太监!

    吃过饭,天晚了,他们赶着廖吉祥进屋,这个水马驿小得可怜,屋里除了一张板床和一对桌椅,没什么了。

    床当然是解差的,廖吉祥被安顿在墙角,胖子收拾好刚要吹灯,谢一鹭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瘦子立即从床上翻起身,踩着床沿,傲慢地盯住他,谢一鹭很乖顺,闷头把热水给他端过去,不偏不倚放在脚下。

    瘦解差乐了,倨傲地扬起脖子,慢慢把脚伸进盆里,舒服得哼出了声,趁这功夫,谢一鹭返身出门,从外头拖进来一大捧稻草,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一层层垫在廖吉祥身下。

    “喂,你……”不等瘦解差教训,谢一鹭麻溜的,又出去端了另一盆热水,这是给胖子的,看他们都洗上,他才安安稳稳蹲在廖吉祥面前,热切地打量。

    “我看看,”他脱下他的草鞋,果然,脚趾上磨了好几个血泡,“忍一忍,”他说,“磨硬了就好了。”

    廖吉祥轻轻碰他的脸,血污的,看得他心疼,那疼,比在甘肃膝盖上中的一箭还锥他的心:“我好时,你没沾着光,我败落了,你却……”

    谢一鹭用指腹擦他的嘴角:“不怕,”他仔细捋他的头发,即使是阶下囚,他也想让他体面干净,“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这是怕吗,廖吉祥说不清,只觉得心里像有一只手在搅,搅得他无所适从。

    “现在多好,”谢一鹭瞧着他笑,一笑,脸上的伤口就拧起来,“白天晚上在一起,不用怕人看。”

    廖吉祥发觉自己软得像要融化了,融化在他的“甜言蜜语”里,旁若无人的,他居然伸出舌头,猫儿一样,一下一下舔起那脸上的伤口。

    两个解差在一旁看见,先是愣住,之后吓得瞠大了眼睛,惊惶对视。

    “有尿吗?”谢一鹭问,廖吉祥马上紧张地摇头,他该是一天没尿过了,谢一鹭缓缓捋他的背,“别憋着,有我呢。”

    两个解差洗完脚,谢一鹭捡着盆出去,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盆水回来,这回终于是廖吉祥的了,他托着他的脚把热水往上淋,看他不觉得烫,才敢把整只脚放进水里,从脚趾到脚踝,一点点给他洗,那双白脚,虽然不再是织造局督公的,但仍舒坦熨帖。

    “泡泡脚,明天的路好走些。”边说,谢一鹭边拿衣摆给他擦脚,擦净了捧在怀里,伸手到裤管里揉他的小腿。

    “你也洗洗……”廖吉祥大概是累了,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好睡……”

    谢一鹭一直等他睡着了,才吃力地起身,端着那盆泡凉的水,坐到椅子上,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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