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与诗行 作者:荀予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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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先生,我知道我也许不该问,”我说,“但这件事的目的本身,它是正确的吗?

    他那笑容消去了一些。他双眼之内仿佛包藏着深邃的海洋,里面有着我们都心知肚明其存在,但我目前无法洞彻的秘密。他什么也没有说,但颇为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它了。”我说。“让我去吧,莱恩先生。”

    ☆、第四十二章

    或许是我误解了什么,当我执意决定接下那任务时,莱恩的眼底竟像是有着恳请般的劝阻神色。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又变回一位风度翩翩、令人挑不出错处的先生,对我细细地说了此行的注意事项,然后站起身来送我。

    “战士的性命是放在第一位的。”他说。“如果你发现你力有不逮,我不会以任务失败的理由指责你。”

    我对他说:“我知道。国家不会让她的战士白白送死,对吗?”

    莱恩没有答我这个问题,额外叮嘱我去查询浦国相关的资料。

    有关浦国,我其实已在校图书馆翻阅过不少书本。我在那里所能接触到的浦国资料实际非常少,即便它是歌伦度南的邻国之一,史书上有关两者间的纠葛也不过寥寥几笔。黄金年代长达七十年之久,其间炮火一直未曾断绝,世界各国的版图都多少有所变化。如果说歌伦度南曾与浦国在那时发生过龃龉,那也并不算什么罕事。我最近查到硕果仅存的战役记载说,在黄金年代末期,即新历788至803这段时间里,浦国跟歌伦度南是发生过战事的——不过比起当时各国混战的情况,史书上的这段记载十分短小,相较之下风浪平稳得很多。

    我收到莱恩先生的叮嘱后才想起,我应当提前补习一些浦国现代社会的知识,但校图书馆这时候已经因假期暂闭,我便立刻想到了另一个藏书丰富的地点。

    当飞翅马的前蹄落在我熟悉的那片平地上时,我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触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自从我十三岁离开它之后,我曾经悄悄地回来过几次,远远地望上它两眼——只是单单来看这庄园;等到我去了霍夫塔司上学,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天气很晴好,我从飞翅马上下来,跳到庄园外等候的那个人身前。他比起我上次见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目前已经快和我的身高持平。

    “你过得怎么样,雷德蒙顿?”

    我看着他问道。他穿得很整肃,亚麻色的衬衫、马甲与手杖,一头小卷发在风里打着旋。他支在原地恨恨地看着我,忽然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你这么多年不回来!”他说着,并重重地锤打几下我的背,手杖间或地打到我的脑袋。“我收到你的信时还以为有人冒名顶替。”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指着打起了盹的飞翅马,“马不能带进庄园?”

    “不能,”他察觉到我刻意刁难,于是也声气不虞地说,“我已经把这边闲余的人都支开了。但马身形太明显,我建议你还是让它在这里吃草。”

    我依照他的办法把马栓了起来,那马合上眼皮,开始慢吞吞地啃地上修剪平齐的草叶。雷德蒙顿领我向内走去,嘴里还在不住说:“我当然状况甚佳。我这一年就要入学院了,我计划去念霍夫塔司。不是波卫——虽然母亲想让我去念波卫。”

    我看了一眼他的侧影,蓦然间感到时光回流,有些晃神。

    “真可惜你比我小六岁,”我说,“不然你亲爱的哥哥肯定会把你放在身边教导。”

    “你才不会,”他令我哭笑不得地控诉道,“你小时候只撺掇我去冒坏点子,长大以后也从不回家。母亲之前总不肯让我进藏书室,还是我软磨硬泡才堪堪让她松了口,准许我将钥匙用上一天。你得感谢我,维森特,不然她肯定——”

    “喔,肖恩夫人,”我低着头,去捉他那根像模像样的手杖,“她还像当年那么美吗?”

    他停顿片刻,把手杖从我手心里绕开,说道:“还是很美。”

    随即他静了下来,带我走到了一座熟悉的小楼前,用钥匙打开了它的大门。他在前面,半只脚跨入门内,忽然回头问我,“当年的母亲是怎样的?”

    我抱着手臂,同他一起等候在门口。楼内的尘灰不厚,看得出最近经历过打扫,不过里面仍旧闷着一众旧书聚会的气息,我们便静候着新鲜空气流淌进来。

    “是指你两岁前的时候?”我问道。

    “我不记得那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他的下颏轻轻地点了点领口,“只能由你来告诉我了。母亲她——应该不是会讲述过去的那类人。”

    “好吧。”我说。“趁着有空。”

    我们实际从未聊起过这个话题,或者有任何时候像今天这样肩并肩地站着,心平气静地谈点什么。从前的他太小,而父亲过世后的那段时间里,一切都好像太匆忙了。

    “那时候的她名不虚传地美。”我说,“父亲在世的时候,肖恩夫人十分活泼,就像任何一个深情又无忧的美人。父亲在外面忙于职务时,她就在庄园里翘首以待,伺弄花草、烘焙点心,偶尔也去探看房间里的我。她是个不太够格的魔法士,但父亲的刀法很好,她大约很崇拜他——也爱他极了。她对其它什么都说不上在乎。她从来不对童年的我施加什么教诲,我们大概只是每天碰上一面,然后她来查验我为刀法做的功课。

    “她总是告诫我,我将来一定要长成我父亲那样的人。我是觉得她的话有其道理的——直到我父亲殉职,我与她之间原本那些由父亲维系起来的温情,都被他死亡带来的漫长灰暗消磨得一干二净。你当时只有两岁,可能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在那年性情大变,把唯一的重心忽然降在了我身上。她命令我向父亲那个高度迈进,要我培养他的习惯与爱好,遵守他笃信的法则,要我学一套得他风范的刀法。我弹琴、绘画、下棋、掷骰、更多地练刀——我当时其实很羡慕你,还能在屋子上下自由地走来走去,一直说些很幼稚的话。肖恩夫人把她那个时候的心血全都倾注到了我身上,只想打造出一个完美的、活着的影子。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到了十岁。”

    雷德蒙顿动了动嘴唇,单薄的面皮下仿佛憋着什么话。他拽住我的手,说:“维森特——”

    我和雷德蒙顿吵过很多孩子气的架。他当时似乎在大人的影响下不怎么喜欢我,但还是总忍不住凑过来跟我玩。他这种心口不一的症状在他自己十岁后就痊愈了,我们便忽然能够好好地交谈,但那时我已经搬出去数年了。

    “她发现我是个魔法士的时候表情堪称绝望,”我回想起肖恩夫人苍白的面色,“她不能理解我的心情也与她相似,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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