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愿意承受那份不舒服。”◎
    车子停在楼下,司机早早下车,只留下后排座位的两个人。
    沈洛怡没说话,她打开窗户,手掌探出窗外,凉风拂在掌心,可心口的热意却在缓缓燃起,有凌乱的落叶偶尔飘过她的指尖。
    指骨微曲,想要抓住什么,可动作放得极慢,什么都没抓住。
    悠悠吐出胸口浊气,她转过头,目光清润,一点水光淌过,呼吸都带着灼热,鼻尖尽是热息。
    他想要给的是她的全心全意。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怦然,血液仿佛在身体里跳跃。
    红唇轻启,声线绵软:“那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薄凉的空气仿佛染上一层昧色,温情似有似无的流连,缠上她的尾音。
    程砚深眉眼清隽,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手上,眸光清润如溪:“如果我主动给,会挨巴掌吗?”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视线缓缓落在他的薄唇上。
    浅淡的木调香绕着鼻尖,俯身靠近,放大的俊脸,还有逐渐贴近的距离。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柔软的指腹抚过她微乱的额发,偏冷的声线散漫又慵懒,挂着点轻笑。
    “不管你想不想要,但这个是我想给的。”
    沈洛怡眼睛微眨,一点笑意洋溢在瞳底。
    她不置可否,只是推开车门:“先回家吧,一身血腥味,回去洗洗吧。”
    直接略过他刚刚的话题。
    她扶着车身站着,看着程砚深把她的轮椅搬出来,扶着她坐上去。
    他拿起还放在后座上的西装外套,那上面还沾了些血渍,动作放得极慢,直到她的视线瞥过,才慢慢收回,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苏联可以解体了吗?”
    苏联解体,冷战结束。
    至于这种严肃问题,沈洛怡没给出准确答案:“先回家吧,回头再说吧。”
    虽然不太习惯这副轮椅,但这时候好像出奇得好用。她转着轮子向前,便可以拒绝他的提问。
    沉吟几秒,她又忽地停住,转过头,下颚微扬,几分骄矜:“再说一次。”
    “说什么?”
    唇线翘起,明艳昳丽:“说爱我。”
    程砚深没说话,薄唇勾起淡弧,半蹲在她面前,轻轻拥住她。
    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沈洛怡忽地想起一句话——
    拥抱的时候,是两个人心脏靠得最近的时候。
    两个人受伤,难得一起停下了工作。
    久违的共同休息日。
    只是程砚深在家养伤的这几日,家里的气氛有些怪。
    冷战还没结束,沈洛怡是有些别扭在的,宜舟的事情也算过去,至少结果和过程都已经尘埃落定,但她单纯地不想结束这个冷战。
    暧昧与浓情的临界点。
    进退皆宜,又皆不宜。
    沈洛怡不得不承认有轮椅确实方便许多,她有些庆幸听程砚深的话,留下了这个轮椅。
    倘若她不想听程砚深讲话的时候,只需要直接调转方向,推着车轮离开。
    唯一进步的是,两个人没分居了。
    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原本各自盖着两床被子,这次被他以不方便养伤正大光明的借口收起了一床。
    其实这个借口和被子没有半点关系。
    但沈洛怡还是点头了。
    第二次并购会议,比她想象中的安排得更早一些。
    托了他们冷战的福气。
    被推迟了许久的第二次并购谈判会,沈洛怡有提前收到了程氏修改过的合同版本,同沈江岸也确认过合同细则。
    故而第二次谈判算是难得的顺利。
    与会时,程砚深也一同出席了,和上次不同,他全程没有对细节提出任何意见。
    哪怕她在家时再三和他强调过要公事公办。
    并购价格在在投标时已经确认,第一次并购谈判时,沈洛怡在意的只有经营权。
    在第二次协商时,程氏放宽了这条限制,让出部分决策权。至于其他条件,程氏给的也算优越,谈到最后她也懒得计较了。
    其实这次讨论最核心的问题程氏已经让步了,符合她的预期之后,她也没什么要去争执的。
    那是一份兴越无法拒绝的协议条款。
    经由法务部门确认后,沈洛怡签订了初步合作意向书。
    最后的正式签约,会择日举办正式的发布会。
    不过那时候,签约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沈洛怡早早和沈江岸说过,签过初?*?步合作意向书,她便要卸任总裁职位。
    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她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和耐心,现在再多的一点,只够让她处理好所有工作后续,不给下任总裁留下任何烂摊子。
    哪怕她这段时间因为脚伤没去公司,但处理各种琐事依然耗费她很多心力,沈洛怡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冷静过后,沈洛怡不太想要深究宜舟背后的利益纠缠,无非是程砚深与程易渡之间的博弈,其他都是炮灰,她也没什么必要非要凑近那个漩涡。
    当然这些仅限于这个执行总裁的身份。
    注定如果抛却这些复杂的商业关系,她和程砚深之间的关系至少纯粹许多。
    沈洛怡想过许多卸任时候的画面,但最后,似乎也很简单。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文件分类归档后,她整理了些离职礼物送给了秘书处的同事。
    包括她最开始搜寻的办公室实用物件,还有留在办公司衣帽间的珠宝首饰,也一同送给了秘书处的同事。
    秘书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从陪她最初什么都不懂没有话语权的执行总裁到现在。
    连同她加班的那些周末,也陪同她一起,也算是最亲密的战友。
    没有什么特别的告别,只是在座位上留下一份礼物,无声的结束。
    沈洛怡脚踝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她拎上包下楼的时候,程砚深的车已经等在了楼下。
    他斜靠在车前,黑色的大衣沉稳端方,手臂垂在身侧,冷白指骨中还执着一束玫瑰花,给清雅气质染上了几分散漫。
    萨曼莎玫瑰。
    红唇翘起,她接过了那一束玫瑰,捧在怀里,轻嗅花香。
    沈洛怡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收到程砚深送的花,也是萨曼莎。
    那次,他们刚刚确认婚约。
    “好贴心,这算是离职礼物吗?”大概是卸下所有重担,她的语气松弛了许多。
    自从冷战以来,这是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程砚深抬手扶着她的手臂,还有些挂心她的脚踝。
    薄唇啜着一抹淡弧,松懒恣意:“就不能是我单纯想送你一束花吗?”
    自然可以。
    有的时候,程先生每次送的花对程太太格外受用。
    不过如果那是一份离职庆祝礼物似乎更好。
    沈洛怡转身望了眼工作近两年,低眸掩去一抹沉思,忽然问道:“你说,我算是合格的总裁吗?”
    大概在沈江岸眼里是不够合格的,他总是对她很严厉,好像做什么他都不会满意一般。
    不过现在她更想听程砚深的评价。
    时间像圆,转动难停。
    再想起从伦敦仓皇回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沈洛怡都快记不起最初到沈氏时的样子了:“其实我刚上任的时候,总是会担心害怕,怕别人因为我女性的身份对我有偏见。一举一动都要再三思索,要优雅要淡然,不能有过多的情绪,不然旁人总会用性别身份来审判你。”
    毕竟,女总裁的身份,总会跟着许多不太友好的词语。
    她要能力出色,也要态度谦和,更不能和异性有过多接触,条条框框限制约束。
    有的时候,她也觉得沈江岸要求她的淑女风范,或许也是一种保护。
    程砚深的目光淡淡凝在她姣好精致的面孔上:“又没人定义女总裁该是什么样子,谁说就一定要温柔解意。”
    温温而笑,一丝缱绻温意在空气中蔓延。
    掌心圈住她的手腕,再缓缓向下,牵住她的手指:“我的怡怡,永远先是你,再是你的身份。”
    “由你而定义你的身份。”
    沈总也好,程太太也好,roey也好。
    “如果真的要评价的话。”慵懒轻笑落下,“很抱歉,我的评价永远带着滤镜,没办法做到客观。”
    薄唇微启,是他的答案:“百分百的满分。”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这话在现在很讨她的欢心。
    其实,她在之前给自己的评分也是满分。
    如果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付出,别人的认可似乎就更不重要了。
    莞尔笑起,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沈洛怡软声温糯:“我很喜欢你的花。”
    扬眉,程砚深手臂环到纤薄的肩膀后,话音淡淡,却卷着情意。
    “那我很喜欢你的人。”
    似是随意一句话,却在她心底漾起波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卸去那些重担,压在心口的重石松开,那里蓄着的情意泉涌似的浮起。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正面回应过他,哪怕身体已经无限靠近。
    手指攀上他的衣袖,挽着他的臂弯,沁着凉薄的淡香在呼吸间漫开:“我其实有时候觉得我不太需要那些附加的情感。”
    家世优渥,父母恩爱,还有默契陪伴的朋友,足够稳定自洽的生活,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其他额外的感情去打乱她的生活。
    忽如其来的喜欢介入的时候,她似乎只能保持游离的状态。
    心动了,犹豫了,亲近了,又忍不住保留那段距离,给足自己逃离的空间。
    “太专注就会焦虑。”
    就像她从小坚持的画画,那么在乎,最后神经绷紧的时候,就变成了一把反刺而来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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