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月明宫外
    “贱婢尔敢!”袁丰发髻散开,吐出一小口热血,手中短戟浮起玄光,当头一挑,格飞了身前袭来的两柄雷剑。
    短戟有名,名曰“屠劋”。乃是袁不文昔年初成假丹后为自己精心所炼的极品灵器,品阶之高,几近法宝。
    不过袁不文是个心气高的,虽结假丹,但却不甘处处都落于金丹之后。是以其苦心寻觅多年过后,又有了新的机缘际遇,得了一件下品法宝之后,便将“屠劋”交由族中供给袁丰这样的天才子弟所用。
    袁丰身为荆南袁家嫡脉子弟,以单灵根资质修行四十载,在其六十岁前不服丹药,便成就冰叶筑基,堪称荆南袁氏前所未有的奇才。
    便是与弘益门这类金丹宗门的金丹种子相比,袁丰亦是不遑多让。
    加之又曾在山南道首府腾文府随一名散修金丹修行,是以自然令得族中尤为重视,将这柄极品法器交由他用自是无可指摘。
    可即便是如此,袁丰在与眼前这个号称“云角州第一女修”的坤道斗法之中,还是难以逞威。
    袁丰怒意大盛,又服了几丸丹药,短戟上墨色玄光更甚,从灵器散出的煞气杀意几要凝成实质。
    早知这妇人这般难缠,先前她族中那几个娇儿不去取用便是,几个庶脉子弟死便死了,本公子何苦与他们出头!这他娘的!
    天下女子何其多也,何苦招惹!但既然得罪了。这妇人仿似也足剩有两个甲子的寿元,纵是金丹难成,假丹难说。这等大敌,索性用些代价了结了才好!
    储嫣然御使着两柄雷剑裹挟电光将短戟上的玄光打散些许,反激得剩下的玄光更加凝实,威慑更甚。
    入了观山洞至今,还迟迟寻不到戚不修的下落,令得这美妇人心急如焚。
    值此关头,袁丰却要拦她,如何不怒。
    袁丰运起《木府星君执戟郎授兵法》,又重重地砸在雷剑剑身,打得这柄雷剑嗡鸣颤抖不停,已是占了上风。
    袁家这十六少爷所学的这套戟法品阶不凡,但却残缺得厉害。
    依着袁家当代老祖袁不文推算,这部由袁家先祖从一处尘封数千年的门派道场中得来的戟法残本,来头颇大,或许只留存下来原本百一的精妙。
    当年袁家那位金丹先祖最初得来时,莫说完善推敲,便是念诵都不得其法。初时每念一字,便如有刀斧剁舌之痛,令人念头顿挫,神魂震动,根本难以修行。
    后来还是袁家往上十数代人苦心钻研、相承下来的手稿、推算玉简几可以“汗牛充栋”来形容,方才浅浅地窥得了这部戟法的些微面貌。
    直到袁不文掌家之时,又费尽千辛万苦,得授一部洪阶极品的《铸笔功》,耗费两个甲子苦功练成圆满之境后,又断舌三次、补舌三次方才得了念诵之法。
    往后袁不文又在此法上头蹉跎了好些岁月,解了些许皮毛,才闯下来好大威名,以致尝以假丹之身与金丹上修平辈而交。
    荆南袁家底蕴浅薄,过去便是假丹丹主都未必能代代有之。如今之前之所以能与韩城岳家相庭抗礼,大半都要归功于袁不文这当代老祖身上。
    若是面对寻常假丹,岳檩在白沙县时可不会那般好说话。荆南袁家,更不可能只吐出来白沙一县。
    是以认真说起来,袁不文单论修行资质或是要比袁丰稍差,但也是袁家历史上少有的天才之辈。
    之所以在早年间未成金丹,除了外力干扰之外,其在《铸笔功》上耗费了太多心血以致耽搁了修行,亦是原因之一。
    袁丰乃是荆南袁氏后起之秀中的翘楚,袁不文甚为爱之。莫看袁夕月同样有可能得有金丹机缘,但在袁家中的地位,可远不能与袁丰相比。
    为了令得袁丰这袁家的麒麟儿可以尽早涉猎《木府星君执戟郎授兵法》,袁不文却也是费了好大心力、时间才将此法改动过后,倾囊相授。
    偏偏妙法择人,饶是袁丰天资出众,又自小浸溺其中近百年,拿着袁不文因人制宜改良过后的戟法修行,却也仅是堪堪入门,难得真传。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令他在山南一道的筑基之中逞出凶名了。莫看他迄今为止还未
    眼见袁丰持戟一扬,眼前天幕似是被划开一道,戟锋带着大股乌焰,顶着两柄雷剑提沾着几丝电光朝着储嫣然六阳之首狠狠划了过来。
    却见袁丰对面的储嫣然身前悬着一盏六面彩绣竹骨金丝灯,俏佳人见被击退的两柄雷剑威势淡了几分,脸上颜色不变,只柔荑轻舒,伸出修长素白的食指在六面宫灯上轻轻一点。
    雷剑复又重归宫灯,落在其中一面的彩绣画中。
    宫灯再轻轻一转,另一面彩绣画中又透射出一柄净火刀来,斩得袁丰刚刚起了声势的短戟又散了玄光,跌落下去。
    袁丰手中的“屠劋”嗡嗡不止,它在袁家老祖手中本是了不得的凶物,斩过的仙凡几要以万计数,是多少假丹与顶尖筑基求之不得的灵器。
    偏偏今日被袁丰拿在手中,反在储嫣然这六面彩绣竹骨金丝灯坠了威风,又哪里肯干。
    短戟带着袁丰又扑了上去,后者来不及惊呼,戟尖冒出的煞气似要嘶吼出声,伴随着无穷乌焰烧得净火刀几乎熄了气焰,只能被阵阵乌火紧紧包裹束缚,难有作为。
    却见储嫣然口中低喃一阵,并指一挥,“破邪!”
    一盏盏炽白彩灯倏地升起,足有天罡之数,各结十二元辰阵衔尾相连,离阳之火汇聚一处,轰隆隆地扑向“屠劋”砸了下去。
    袁丰一声惊呼,舍了“屠劋”便躲,心头暗骂:“法宝!”
    短戟散出的乌焰被三十六盏炽白彩灯喷涌出的离阳之火一举吞噬干净,无边的火浪将“屠劋”这件凶器镇压得再不能耀武扬威。
    净火刀也失了束缚,刀身上明火渐渐燃了起来,骇得袁丰撮指成剑,连出六道符纸,道道皆是精品,一列列石墙金盾护在身前,总算将净火刀挡了一挡。
    储嫣然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瞪,手掐指诀,放在唇齿前用力吹拂,
    袁丰眼前的净火刀便一分为六,眼前六道由符箓结成的护墙登时被一一撞碎,散成灵光跌落四方。这袁家芝兰当场一惊,还未施展出什么手段,又见净火刀再次凝成一柄,声势更甚,当头斩来。
    留给袁丰盘算的时间只有一瞬,他顾不得多想,右耳耳垂上的金环灵器登时飞出,涨成圆桌大小,挡在身前。
    这件上佳法器防护能力非常突出,谁料甫一撞上净火刀便是法光一黯,直飞退回去,再不能战。储嫣然先前手段居然还是在示弱,这柄净火刀的威力高出先前两柄雷剑何止一筹。
    袁丰吃了闷亏,右耳金环这件精血相连的灵器被破,痛得袁丰“哇”的一声吐出口心血来。
    然净火刀去势不减,激得袁丰将身上大氅一振,这位大家少爷此刻亦是发了狠,再不顾惜法器根本。
    只见无数白金色绒毛裹挟灵光冲天而起,将净火刀上的玄火稍稍扼住,只片刻便有金文显现,密布四周聱牙佶屈的文字瞬时凝在一起,成了一挂足有儿臂粗细的金光锁链。
    几击之下,便打得净火刀上明火四散,再后似有呜咽之声,连连后退。
    储嫣然倒也不慌,指尖连点,宫灯上又透出数件灵器,尽皆不是凡品,各带玄光,与金光锁链厮杀一处。
    瞬息之间,金光玄光叮当乱撞,金光黯淡下去,玄光越发鲜亮。
    袁丰眼神阴翳,左耳耳垂上的梵文银环突地一亮,储嫣然暗道不好,便见自己的数件法器倏地滞在空中,金光锁链瞬间威势大涨,将眼前诸多敌手一举荡落,又转向携来一片金霞朝储嫣然盖了过来。金气侵蚀,周遭空气中充斥着肃杀之气,令得储嫣然光滑的脸蛋都隐隐生出细口,有一滴殷血细嫩的肌肤上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荔色细痕。
    眼见漫天的金霞就要将其盖住,俏佳人在云袖中的五指一并一放,樱桃小口中吐出一个“敕”字。
    玉音未落,宫灯内骤然有一点星火燃起,轰的一下,冲天大火蓦然升起,金光锁链根本抵挡不住,被削落成片片金屑断断续续的消融下去,最后炼化成一滩金水落在地上。
    漫天的金气瞬时被涌来的火浪卷做一空,原本跌落地上的数件法器也振作起来。
    金光锁链是袁丰大氅上附带的手段,这么一破,这件上佳法器上的灵光便彻底黯淡下去,又护着袁丰挨了几下法器,已是伤了根本,不堪大用再不能复原了。
    这少爷根本顾不得心疼,眼见无数火星已到了近处,从自己眼前划过,密密麻麻,烤得他眸中噙泪,鼻中传来大氅被炙烤生成的焦糊味,令得他心中生出悔意:“早知道便从曼娘那儿将老祖的符宝偷来!”
    “贱婢!”袁丰仍是骂了一声,心下却是一凉,本是以为自己修为已有进境,对付这一只是小有薄名的散修坤道只是手到擒来。
    未曾想储嫣然手段居然如此狠厉,仅凭这一盏宫灯法宝,怕是都足以在自家假丹老祖袁不文的面前有说上几句话的分量了。
    这女修绝不是外界传闻中的那般无有根底,寻常法宝非正品金丹难用,便是假丹也不能如储嫣然这般御使纯熟。
    故有金丹上修身殁之前,寻到三阶符师以三阶妖兽皮毛鞣制成上乘符纸,再以六阴六阳一十二类二阶灵禽第三根翎羽之血调制朱砂,最后为上修法宝镶嵌三阶打灵石削落法宝灵禁,如此方才可暴殄天物,将法宝制成符宝,传袭后人。
    而储嫣然手中的六面彩绣竹骨金丝灯其中威力显然并非寻常符宝可以比拟,这当是有上修耗费自身寿元,辅以体内山根、心尖、舌尖三处精血形成亲灵法阵,方才可以传承下来的传承法宝!
    金丹上修享寿八甲子,元寿近五百年,制造这么一件传承法宝,违背天道,起码需得耗费近二个甲子的寿元!
    只是如此这般罕见的传承法宝,整个山南道怕是都翻不出来几件,怕是摘星楼的道子都未必会有几件。
    储嫣然一个无根无萍的散修,怎么能得此至宝?
    千金难买早知道,袁丰心头叫苦,是该待帮手来过之后再动手的!
    或是等自己寻到了观山洞中曾有出过的蟾桂香露寻到了,运起混一妙结法这好容易得来的宙阶下品双修秘术,将袁夕月与那养了近二十年的炉鼎一并采补干净过后。
    届时自己百脉蕴灵不息、九宫神光常亮,便是寻常假丹又有何畏之?这储嫣然纵是与黑履道人和另外两名顶尖筑基联手,自己亦可立于不败之地!
    正在此时,袁丰见了岳澜剑光浮起半尺之高,飞遁而来,愣是急得出声来:“岳道友,何来迟矣!”
    “道友莫慌,嫣然不过是与道友开个玩笑罢了。”岳澜眸中透出一道精光,喜色一闪而过,又换上了那副无情剑客的模样。
    储嫣然眉头一皱,这两人何时结成的盟友?!还是先前在观山洞外两人因了小宗门一事而生出的口角之争,根本就是为了麻痹自己所为?!
    储嫣然来不及惊愕许久,刚刚落地的两仪宗战堂长老面对心慕之女却是无有留手之意。
    只见岳澜抬手一扬袖袍,袖中有一只尺长的斑斓小蛇探头出来,先是开心得咬了一口岳澜足下飞剑上头的蓝焰。
    旋即斑斓小蛇便见了主人所指,更见了云海上漫天大火,喜得更是摇晃起身子,蛇口一张,露出信子,信子上肉膜滚动,不多时便出现一个针眼大小的肉洞来。
    岳澜灵根资质不比袁丰,只是二灵根罢了,在冰叶道基的筑基真修之中只算得上平庸之姿。
    但韩城岳家总归非是荆南袁家那样没有底蕴的人家可比,两仪宗自不会放任其野蛮生长。一般情形下,每十年便有一批出色子弟会被两仪宗选中,从岳家剥离出来。
    岳澜在这些同族中家世、资质都算不得上上之选,之所以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则是因为其在早年间,因缘际会在早年间得了一只火行半螭认主。
    也就是靠着这血脉颇高的半螭傍身,岳澜才会在近些年里才能坐得上两仪宗战堂长老这一理论上仅有假丹可为的位置,才渐渐成了岳家子弟在两仪宗内的代言人。
    莫看其手中这火行半螭年岁还小,单论品阶,还胜不得在场诸多筑基许多,但却恰是储嫣然这只六面彩绣竹骨金丝灯的克星!
    后者只觉自己拼尽全力释放出来的灯火似是成了朝凤的百鸟,浩浩荡荡、络绎不绝地朝着岳澜的小蛇口中涌了过去。
    储嫣然定睛一看,那肉洞明明才不过针眼大小,却偏偏只瞬间便将这场中的浩荡灯火吸了个七七八八。
    斑斓小蛇模样的胃口似是还未被满足,还看着储嫣然手中宫灯内那点金色火星虎视眈眈。
    袁丰从火海中留得了性命,储嫣然却是面色不善,撇下袁丰不去管他,只朝着岳澜杏口轻开道:“岳澜!你真当一条半螭就吃定了我了么!”
    “嫣然你这话是何从说起?你明明晓得岳澜是一片痴心,岳澜又怎么会舍得与你为敌?!只是这次我与袁道友都是与嫣然你是一般心思,特为了在观山洞中寻宝而来罢了!如今月明宫都还未开,我们便斗个你死我活,怕不是要遭外人笑话。”
    “惺惺作态,好不恶心!”储嫣然美眸一横,轻声咒骂。
    若不是因了岳澜来此搅局,她也不消与黑履道人分润好处用以结盟。
    今次入洞之人,除了岳澜手中这只火行半螭自己奈何不得,其余众人中,便是黑履道人与郎乙二人,储嫣然半点不惧!
    与储嫣然相反的是,袁丰见了岳澜动作却是目露异彩。
    自己付出与这厮同享蟾桂香露、传授混一妙结法的代价,便能换得一个实力这般强横的盟友回来,倒是不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黑履道人与郎乙听见动静,联袂而来。
    这场面倒是不难辨,黑履道人悄然挪到储嫣然身边,亦不说话,只是抱剑瞥向袁丰、岳澜二人看着。
    郎乙远远地赘在外头,以他自己所想,怕是巴不得场中四人同归于尽来得好。没有利害关联,这老修可不会傻到入局趟这摊浑水。
    袁丰渐渐冷静下来,脸上怒色稍绛,看着储嫣然与黑履道人默不作声。
    岳澜有些拿不准地看着那个面容俊彦的杂毛道人,若只一个储嫣然自己自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加上这个黑履道人.
    这个人老子看不透!
    这两仪宗战堂长老心中瞬时泛起了嘀咕:“这道人给人的感觉,其手段怕是比那郎乙还高上一头,多半能从寻常假丹手中逃得性命。袁丰与嫣然我又怎可能置之不理?”
    “戚夫人,咱们还是不要在此处起争执。”另一头的黑履道人也与储嫣然传音劝道。储嫣然美目一凝,旋即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亦不再言。
    两边四人一时僵在一起皆无动作,郎乙在侧也难赚到便宜。
    打破这僵局的是远处宏大雄伟的月明宫中传来的一阵蒙蒙钟声,伴随着悠扬的古意,既朦胧又荒凉。
    “月明钟响了!”四人皆都想到些什么,便连储嫣然都暂时舍了心中对戚不修的那点牵挂,不约而同地舍下争执,各施道法,不敢飞遁,化作道道低矮流光,直奔月明宫去。
    (车间经理离职,老白这会儿去吃散伙饭了,如果晚上不喝醉的话,就回来再写一章,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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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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