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渡河
    任让是金泉军中一名冉冉升起的游奕将,此时他正率着大概五十骑左右的游奕小队奔行在淄水南岸。
    作为全军的先头前哨,任让必须探查好通往敌军营砦的方向,过程中遇到敌军的前哨也必须标记好。
    而在他们的身后,人数在万人左右的泰山军正在艰难渡河。
    因为昨日下午的那场雨,淄水下游的渡口水位猛涨了一截,所以泰山军需要费更长的时间才能渡过淄水。
    而这个时候,率先过河的任让游奕小队就非常重要了。他们一旦暴露在敌军的视野下,那过河的泰山军很可能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全军就有被截断的风险。
    但也正因为此,金泉才特意点了任让来肩负这一次的任务。
    任让的父亲是当年牺牲在长社之战的过程中的骑大将任筠,当时其掩护陈焕部撤出长社,但在过程中战死在了孙坚军中。
    任筠是泰山军最早的三大骑将之一,他的过早牺牲常常让人惋惜,但好在虎父无犬子,自小就随父在军中的任让展现出不凡的骑射才能。
    在一众二代中,可以说出类拔萃。
    任让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在一众二代子弟中算是年纪比较长的,所以在大多数子弟都在学堂或者军校学习的时候,任让已经完成了六年的军事学习,早早加入到了军中。
    而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是大统一战的结尾,能参与到这一次最大规模的决战,这本身就是一种资历。
    更不用说他的父亲任筠当年在军中的好友众多,又是掩护老弟兄的陈焕而死的,所以任让初到军中就得老弟兄们的关照。
    再加上本身骑战能力的确出色,这才有了在他这个年龄就能成为一军游奕之将。
    任让非常早熟。
    不仅是因为在他这个年龄就已经有满脸的络腮胡了,更因为他早熟在心智上。
    任让很努力,他明白父辈的余荫用一点就少一点,所以他不敢因自己的背景而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过了河后,任让就在岸边等着后面的弟兄们过来。
    他则在岸边感受着微风的轻抚,看淄水平静的流淌向东,彷佛千百年间就不曾停休过,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安宁。
    岸边的芦苇吹来一些飞絮弄在任让的脸上,痒痒的的。
    一个喷嚏过后,过岸的弟兄们也已经围了上来。
    任让点头,然后兜马回转,向着南面摸索。
    在没有导航的时候,一直迂回的部队如何准确找到既定的目标呢?答案就是靠哨骑。
    哨骑首先要明确大概的方向,然后拉开一个扇面分头出行,各自奔行二十里后,无论是否遇敌都折返。
    等哨骑返回碰面后,互相确定情报,如果有某一方遇到敌营那自然完成任务了,如不能,那就需要继续向前深入,直到寻到敌营为止。
    在中原地带还好,因为有山川湖泊确定大致的位置,然后靠太阳辨别方向,所以迷路的不多。
    可部队要是进入到草原,那一片茫茫的情况下要找到胡人的营地,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一般。
    所以当年李广出塞才迷路那么多次。
    也正因为哨探的要求高,所以能为全军游奕的无不都是老卒。
    任让这五十骑游奕就是这样,军龄最短的都是三年,可以说每一个都经验丰富,值得被信赖。
    等全队都过河后,任让就开始分配哨探任务,他将队伍分成五股,分别向西南的五个方向去哨探曹营的位置。
    约以二十里为限折返后,任让就带着九人沿着正西南的方向哨探了。
    淄水南岸这片地方实际上非常肥沃,作为当年齐国的核心区,开发的时间又早。
    但可惜因为战乱,任让他们一路行来满眼都是杂草丛生,满目荒芜,甚至他们还看见了一座废弃的神祠,也不知道里面供奉了哪位野神。
    任让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多作停留,而是继续向着西南方向深入。
    越是到这里,道路越难行,任让能看见道上堆积了很多损坏的大车,看着风化程度,应该有点时间了。
    此时任让的心中对那所谓的青州主曹操也颇为不屑起来。
    那曹操全据青州也那么多年了,也不懂得道路的重要性吗?看来也是一个只知道穷兵黩武的庸才罢了。
    心里一旦真想,任让在行为上却不敢懈怠,因为他明白越是这种竭尽民力的军头,手里的兵越精,毕竟好东西都给军队了。
    但年轻的任让纵然少年老成,但还是缺乏了世事的洞察。
    任让觉得曹操不修路是从泰山军这边的经验得来的,在泰山军那边凡是稳定了地方后,就会组织民众整修道路,疏通物流。
    只有道路连通了,这个地方才会慢慢有生气。
    但任让不知道这种简单的思维却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因为它的背后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军队。
    对于泰山军来说,道路修好了,他的军队可以快速运动到任何地方。
    但有没有想过,对于弱的那一方来说,耗费民力整修道路却是一种慢性自杀。
    因为你的道路修好了,那强大的那一支军队反而可以利用你的道路网络快速突进到你的势力范围之内。
    而恰恰不巧,和北面的泰山军一比,他曹操就是弱的那一方。更不用说,泰山军比曹操还有着更加庞大的骑兵力量,如果这个时候他曹操还将道路疏通了,那真的就是傻了。
    所以此时任让看到的这些道路上遗弃的大车,就是曹军有意为之,就是用来阻碍泰山军行军的。
    在任让他们十骑行到一处林子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飘来一阵烟尘。
    任让他们赶紧躲入林内隐蔽。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人声马嘶,不时有骑兵的身影从林外闪过。
    任让他们全部屏住呼吸,给战马也装上了嚼头。
    他们是游奕,是来探查情报的,不是作为突骑力量和敌军在野外直接发生冲突的。
    所以任让他们需要避开过这一支曹军部队。
    但就在这个时候,林内趴伏着的任让却看到敌军的旗帜了,此刻心头一震:
    “这是纛旗。”
    想着这个,他点头让边上的一个游奕弟兄上树观察。
    这个游奕弟兄是个高句丽武士,以前在老家那些山城就惯会爬树,在得了队头的眼神后,他就将兵甲脱下,只是穿着单衣就爬上了最高的那棵树。
    而一旦获得更高的视野,这个高句丽武士顿时将林外的情况看得一览无余。敌军的人数大概在一百多人,步骑都有,只是看车架辎重,这应该是一支外围岗哨的部队,估计是得了什么军令向总营收缩。
    于是高句丽武士赶紧下树,将情况禀告给了任让。
    任让心中很清楚,对面既然有纛旗,那肯定就没有这么简单。因为这至少是一营主将才有的配置。
    按理说,如果他能将外面的那个营将给擒获了,那曹军在南岸的军事布置肯定就能摸得一清二楚。
    但对面人数足有自己的十倍,他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冒险。
    和过去的急攻如火,如今的泰山军的确越发求稳和保守了,这其实也是人心使然的。
    谁都明白天下即将统一,他们哪个又愿意死在这最后一场战事里呢?
    想到这里,任让只能强摁住躁动的心,努力忍耐。
    外面的人声马嘶很快消失,他们向着西南的方向继续行军,留下一路车辙印。
    半天后,任让他们才从林内钻了出来。
    看着那一路衍生消失在天际先的车辙,任让已经明白敌军的营砦在哪里了。
    于是,他哼了一声,便带着队伍迅速返回。
    在那里,金泉、谢辉的万人大军已经渡河,正等候着任让他们这些游奕的情报。
    ……
    此时在淄水下游的夜渡,金泉和谢辉的万人大军正在岸边休整。
    因为没有修建浮桥而是强渡,所以军队的辎重基本上都留在了北岸,金泉他们只是带着大概三日的粮食和补给过河了。
    金泉和谢辉,他们一个是隶属在丁盛麾下,属幽平军团,一个是隶属在董访的麾下,属代北军团。
    但不论属于哪一方,他们这两个军团都是常年驻扎在内线,所以装备供给和军容军衣都非常好。
    此时,万余吏士猬集在南岸,那飘曳的杏黄旗和明黄的军衣,共同形成了一副冲击力的画面。
    明晃晃的大军,衣甲照射着金光,各色华丽的军衣纵横其间,似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战胜他们。
    此时,南岸的大军几乎还是按照着各营的序列保持编制,前后相依背靠着淄水边,时不时能看到背着黄色小旗的令骑在各营之间来回奔走,互通联系。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任让他们带着情报折回了这里,并一路奔向那悬挂着最高的一面旗帜的方向。
    大概过了两刻,一支手持着斧头的辎重营开始向着附近的森林移动,他们刚刚接收到大营传来的命令,让他们利用南岸的林木铺设一段浮桥,好让北岸的辎重能尽快送过来。
    此时的泰山军已经不怕暴露目标了,在部队完成过河后,现在该怕的应该是那些泰山军了。
    所以泰山军的游奕、哨骑又开始四出了,而这一次他们一点不像之前那样避着了,开始在更大范围搜寻着曹军的岗哨和游荡部队。
    就是在金泉这边休整的时候,西南方向忽然传来密集的号角声。
    此时的金泉正在马上布置各营行军的顺序,忽然听到这声号角,终是感叹了一句:
    “大战开始了。”
    然后就开始下令除了留下一营在南岸辅助辎重营架设浮桥,其余各营按照他调度好的顺序,向着西南方向挺进。
    既然大战开始了,那他们怎么能缺席呢?
    ……
    在金泉这边顺利完成渡河后,最上游的泰山军也在早些时候顺利渡河了。
    和金泉那边一样,张黑子他们这边也没有遇到曹军的抵抗。
    而在今日,张黑子他们这万人泰山军的对手,正是曹军核心大将夏侯惇。
    作为曹军核心中的核心,夏侯惇不仅是曹操在军事上的左右手,其人更是军中一等一的悍将。
    其人作战风格就如同猛虎,所以军中也常以“虎帅”来尊称夏侯惇。
    夏侯惇不仅受到曹操的信赖,他也被部下们拥护,不仅因为他总是冲杀在第一线,更因为他真的在乎手下弟兄们的感受。
    无论曹操下什么命令,夏侯惇都是无条件去完成,他也不像曹洪那样贪财爱抱怨,可以说是曹军真正的柱石大将了。
    在被曹操布置在淄水上游一带的时候,夏侯惇就已经明白泰山军有很大的可能会从这处河段渡河。
    为了完成曹操放泰山军过河来打,夏侯惇并没有选择在河岸一线布防,而是将确定的战场放在了胡杨口。
    是的,夏侯惇同样看出了胡杨口的要害位置,甚至还提前到胡杨口看过附近的情况。
    曹操的确是要引兵深入,但却并不意味着一仗不打就撤。
    如此的话,那些对面的泰山军也不是傻子,肯定会看出曹操这边有其他的算盘。
    老曹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在泰山军那边还是很被重视的。
    不然打他一个青州,值得用三大名帅,六万精锐?
    也正是有这点自信,曹操才要在撤退过程中打一场阻滞战,那样撤得才逼真。
    而且阻滞战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给大军撤离赢得时间。
    毕竟一旦敌军追得太快了,没准曹军这边就要从佯装撤退演化为真溃退了。
    所以,夏侯惇就得到了这样的军令,让他和泰山军打一场,也看看这些年过去,那丁盛到底有没有长进,值不值得他曹操下这么一盘棋。
    但夏侯惇这边放弃了在河岸一线布防,那就不能及时获得泰山军的渡河时间。
    而夏侯惇只能确定泰山军会渡河,但却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渡河。
    所以为了防止己方来不及应对,夏侯惇提前就对麾下各营主将下发了作战任务。
    一旦战事突然爆发,那这些军将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而不是再联系中军要命令。
    不仅如此,夏侯惇还在各营的外围一带布置了一系列哨所,这样可以让各营都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
    以上种种布置足以显示此时的夏侯惇已经不只是一员悍将那么简单了,而是真正成长为统御的帅才了。
    今日,张黑子的对手就是这样一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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