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京郊。
    瞿家大门口今日特别热闹。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相互凑在一起,对着围着的圈中央指指点点,闲言碎语此起彼伏。
    “哎哟,听说瞿家宅子里有人死了哟。这太平日子才三年,天子脚下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可不是,死的还是瞿家在祭天台当值的大少爷呢,这青天白日的,谁干的呀。”
    “喏,被押着的那个就是。”
    “不能吧?看着细细瘦瘦,姑娘家能杀瞿家少爷那样壮的男人?”
    “嘘,小声点,这是盛京内做偃偶的那位女店主,你想木偶那么沉,她单手提起,能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偃偶店那位……长相丑陋,性情古怪的女店主?她不是靠着瞿家少爷帮忙牵线和祭天台做了生意后才勉强在盛京站稳脚跟,怎么会做这等事。”
    “丑人多作怪,头一回见她我就看着不踏实,果真是个恶鬼!”
    此时此刻,被压跪在人群中央地上的女店主,也就是闫欣忽然扬起头,冲着不远处的人群抬脸,大声喊:“我长得美丑和瞿青被杀有何干系。”
    闫欣寻思平日里她偶尔出门被人指点,说她相貌丑陋还出来吓人,做丧葬生意一身晦气就该主动避嫌,林林总总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偏见。
    她最多暗嘲一句若化身偃偶不吃不喝能活命,她也不想出门吓人之类的腹诽。
    可因为她长得丑说她是杀人凶犯就过分了。
    围观百姓被她扬起的脸吓得纷纷回避。
    闫欣暗骂孬种,抬眼看到她带来的偃偶被踩在树根下,当下恶从胆边生说:“你们还没我制的偶懂事好看,它都知道要笑脸迎人。”
    场上的人齐齐看向闫欣所看方向,只见那尊倒在树根下的人偶,面色惨白,一张血色大口咧得大开,双眼弯成了线状,正诡异地冲着所有人笑。
    有人不知深浅地踢了它一脚,那偶扑地后抽搐了下,旋即突然抬头,精准找到踢它的人,凭空发出了笑声。
    “桀桀桀桀~”
    顿时,尖叫怒骂声此起彼伏。
    闫欣跟着说了一句。
    “这是瞿家少爷亲定祭天台镇邪偃偶,和它对视过的人,今夜它就会找上你…”一群人立马被吓得鸟兽状逃了个没影。
    “妖言惑众,老实点!”瞿家家丁终于知道发威了。
    闫欣收了恶意的笑,冷哼了一声,凉声凉气地说:“你们抓我也没用,人不是我杀的。无凭无据一会官老爷来了还是得放我走。”
    瞿家管家上来就抽了她一巴掌。
    “就是你干的!”
    闫欣抽了下嘴角,抬着眼皮看管家,心道好样的,老娘记下了这一巴掌。
    “证据呢?”
    管家一手指着她鼻子。
    “我进去之时少爷都好好的,你进去没多久少爷就出事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闫欣笑起来,笑声依旧很冷。
    “你看到我杀人了?凶器为何?怎么杀的?动机呢?我为何要杀照顾我生意的金主,总得给个说法吧。”
    说着她停顿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落井下石似的跟了一句。
    “对了,你都说不清楚你家少爷怎么死的。张嘴胡说可以,编出个前因后果来实在难为你。”
    管家被她一顿嘲弄,扬起手要再打,却被闫欣森冷的眼神看得遍体生寒,只得脸色铁青地撒气怒喝。
    “一会顺天府大人到了必定会为我做主。届时我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转角顺天府的公务马车到了。闫欣看到袁九章下了马车,朝她这边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闫欣却冲他笑了一记,遥遥地喊了一声响亮的九大人。
    马车上又陆续跳下来几个顺天府的衙役,径直过来将押着闫欣的瞿家家丁推开。
    袁九章眉头紧锁,揪着管家数落。
    “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你家少爷吗?都说了这两天大理寺那边接了案就能查你家少爷忽得癔症的事儿。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出事。”
    管家一脸冤气。
    “就她啊,她半夜三更忽然上门,说是我家少爷一个月跟她定了偶,要明日清明送去祭天台的。祭天台的事可是公务,我哪敢拦啊。”
    袁九章怒其不争。
    “你啊你,说你酒囊饭袋都抬举你了。瞿青一个月前就癔症在家了,祭天台就算真的要偃偶,还能让你家少爷送去?让人家自己送祭天台去不就完了吗?”
    管家反驳不了,自知理亏,唯唯诺诺地说:“这……我就一个听话办事的小喽啰。我家少爷的事我哪敢自作主张。”
    袁九章直接给了他一脚。
    他怒气冲冲地直走过来,到闫欣面前打量了好几眼。
    闫欣不装疯卖傻了,恢复平日里的面无表情,说了人话。
    “不管您信不信,人不是我杀的。”
    “您要冤枉我我也没法子,但是真凶逍遥法外,瞿青一定会化成冤鬼来找你。我要是被折磨死了去,就跟瞿青一块,吓死你。”
    袁九章糟心极了。
    “我还真的怕死了。你要真不是凶手,自个儿证明,我知道你手段多得很。”
    他朝不远处的偃偶扫过去一眼。
    “比如,用你的偃偶把真凶吓出来这种。”
    闫欣在盛京做丧葬生意已有三年,和顺天府尹袁九章隔三差五地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袁九章眼里,这个偃偶店的女店主脾气大,性情古怪,但除了制偶手艺高超之外,对人肢体也甚为熟悉。
    许多次她只要一摸尸体,或者看一眼仵作对尸体的描述,便能推出死者死时是什么样的姿势,怎么才会有那样的姿态。
    虽说不是每个案子都能以此推出真相,但许多时候这种线索非常关键。
    闫欣感觉自己被讽刺了,但她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有这本事,所以嘲讽不成立。
    “我要是真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呢?”
    袁九章大声说:“本官立刻放了你。”
    闫欣呵笑了声。
    “那是应该的。证明百姓无辜本来是你们的事,我替你们做了,总得有点别的。不然以后百姓谁冤枉了都要自保,还要你们这些狗官做甚?”
    袁九章青天白日挨了一顿骂。
    还得哄着这尖嘴利牙的女店主,憋屈地想再把办砸事的管家骂一顿狗血淋头。
    “只要你能证明,在我能力所及范围内,什么要求都答应你。但是不能多,只一个。”
    闫欣舒服了。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三年了。
    三年前因祭天台牵扯出来的贪贿大案,她父亲工部尚书闫怀谨冤死在天穹鼎内。她隐姓埋名接近瞿青,为的就是要进祭天台底下的天机阁内查真相。
    不想天机阁大门没摸到,瞿青却死了。
    将功亏一篑的愠怒掐灭,闫欣又深吸了口气。
    内心只剩一个念头——瞿青死了,那她就换个人带她进天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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