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去,时书陪杜子涵去柴房,他搓着鼻尖:“大爹哥看人跟看狗一样,眼神好有杀伤力。”
    时书:“他眼神倒是一直都这样,穿越前豪门哥,穿越后卷王爹。不过他脸没那么臭……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
    杜子涵先自我开解了:“真没事,穿越一年,我可以给任何人当狗,等级意识早已分明。”
    时书:“不是,这很过分。”
    “还好,你打游戏吗?没有哪个大佬会温声细语跟你说话,有本事的人脾气差是事实,除非你是萌妹,或者对他有价值。当大佬的狗做好觉悟就行了。”
    时书:“但他对我挺好。”
    杜子涵:“哎,也许你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穿越者?”
    时书实在费解,见杜子涵打了个呵欠,拍他肩膀:“你先休息,我回去问问。”
    杜子涵:“行,真累了,兄弟慢点再聊,终于找到亲人了!”
    时书拿了饭和菜,想着谢无炽的叮嘱,保留对话先回房间。脑子里全是谢无炽不留情面的呵斥,回想他的脸色和姿态,脚尖踢到门槛。
    至于吗?为什么语气这么差?杜子涵只是一个现代的伙伴,多一个人陪伴不好?
    屋子里昏瞑,窗外落下细碎的积雪,房间在寒冷冬日的巢穴。屋子里没有掌灯,时书掏出火折子把灯点了,转过身,谢无炽正坐在阴影当中,一身淡色月华般的衣裳。
    时书笑着问:“怎么了哥,刚才发那么大火?”
    时书发现,谢无炽这个大男人,偶尔还会有这种脾气。时书说完,走到他身旁:“他在柴房睡下了,我当然不会跟他好?不过你为什么对他那么说话?万一合不来,也不用搞得这么尴尬。”
    谢无炽:“避免他以后妨碍到我,先划定界限。”
    时书啧了声:“心这么冷啊。商量商量,对他表面好看点可以吗?以后还当朋友。”
    谢无炽看向他,顿了一顿,才道:“时书,站在我这边。”
    时书蒙了下:“我没站在你这边吗?”
    谢无炽:“以后,一直。”
    时书还没弄懂这句费解的话,谢无炽解开绑发的带子,将外衣也脱下,霎时变成了单穿一件亵衣的模样,到躺床躺下。
    “来,睡了。”
    时书仍旧费解,心里满腔问号爬到了床上,别说,有了杜子涵这个现代人存在,忽然又在提醒这段并不够正常的关系。时书刚想拒绝,一只手放在腰际,把他抱进了怀里。
    “……”
    第二天早上,时书只是去马圈看了看来财,回来杜子涵便背起包袱,往驿站外走。
    时书叫住他:“怎么了?”
    杜子涵说:“太阴府?行,我马上过去置办,好嘞好嘞好嘞哥!”
    时书眼睁睁看着这个刚认识一天的朋友,戴上斗笠,适应了谢无炽小弟的身份,在门外搭乘了一辆牛车,摇
    摇晃晃地在风雪中离开。
    时书咬着馒头:“谢无炽,你让他干什么去了?”
    “太阴府买屋置地,收拾住所,他和我们走一起没什么好处。”
    时书口中绵软,心想本来今天还打算跟杜子涵聊到昏天黑地,这么一搞,人立刻就没了。
    一旁,马匹打了个喷嚏,人群在清晨的寒冬中复苏,纷纷道:“走咯,赶路了。”
    最后的一段路程,除夕的当晚,一行人停在了距离太阴府六十里的一座小城,名叫榆县,地处两面群山的小沟当中,据说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城关。
    时书站在风沙吹拂的街头,半个时辰从城头走到了城尾,被黄沙和雪吹得张不开眼,心想这地方真是鸟不拉屎。
    城内都是由泥土建造的房屋,灰尘漫天,不过新年将至,每家每户的门窗上都贴着红色的纸张,光秃秃的树枝头挂满红丝带,供奉神佛的庙宇地上红纸遍地,游神的队伍走过,跟着几个穿新衣服的小孩子,气氛热闹。
    锁链拖在地上,没成想这最后的六十里,谢无炽居然生了一场大病。
    时书时不时给他擦汗:“谢无炽,马上就到客栈休息。”
    进门,谢无炽脚步虚浮,路上看他神色很不好解开了枷,这会儿便将脚铐和手铐都解去,连忙叫时书出去买药。
    “买药买药买药,”时书心急如焚,找到城内唯一的药店:“冬瓜皮和当归,生姜,附子,煮汤冲泡冻伤,还要治理伤寒的药。”
    老板态度磨叽:“药材是有,不过都让城里的军官预订了,还剩一些,你有钱吗?”
    时书掏出银子:“当然,我有的是钱。”
    老板上下瞥他:“呵呵,我刚才看见你们一行人过来,你跟在那罪犯身边,都流放的罪犯了,别是弄虚作假吧?”
    时书“哐当!”一掌将银子拍在桌案,瞬间火起:“让你开药就开药,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老板接过银两,用牙咬了咬,这才说:“看来是真钱,小东西,偷来的抢来的?”
    闻言,时书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一脚踹在回形桌案上,把那木案都踹得挪了声响。不等老板再说话,时书把另一块银子拍出来:“银子,银子,你要的东西!够了吗!别管哪里来的,比你卖价比进价贵二十倍良心!够了就赶紧抓药!不就是钱?抓好了老子再赏你!”
    老板被他狂躁的形态吓住,把药都包在纸里,时书还在骂:“让你拿药就是,还敢在这狗叫!说别人是小偷?你有什么本事在这说!”
    老板捏着银子,露出讪讪的笑:“客官,不够再来。”
    时书心里的火气不散,莫名其妙就被咬一口,抓着药包,转身离开了药铺。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酸楚和恨意。
    谢无炽发炎发烧可能和身上的冻伤有关,越走越冷,越走越冷,御寒困难,何况他在一直戴着枷锁。时书进门连忙支起炉子熬药汤,至于其他人等,正在凑商量凑些钱买顿好吃的,过今天这个除夕夜。
    许二郎说:“小谢,我们凑了点银两,准备买头羊来烤了吃,另一头炖着吃,你想不想要?”
    时书:“我也可以,但这儿有没有新鲜蔬菜和水果,能不能买点儿来来让我哥吃?”
    许二郎:“我一会儿去农家买羊,帮你问问啊。”
    “谢谢啊,钱给你。”
    时书递给他钱,许二郎和几个护卫走出了门去,一行人押送罪犯,平时虽然有嘴皮子打架的时候,但到过节时气氛变得融洽些。
    不知不觉都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时书心里颇有感触,只是现在太忙碌。一只锅子熬着汤,另一只锅子熬着药。水是敲碎的冰块,另外还有只锅子给谢无炽烧开水。时书陀螺一样来回转动,慌慌张张端着药汤进了门。
    “药来了药来了!谢无炽,你再坚持坚持,快来快来,先泡洗伤口。今年大过年的,谁像你一样突然生这么严重的病?真是可怜孩子。”
    谢无炽坐在椅子里,身上让时书盖着被子。店里的炕到了夜里才生,现在是冰凉的。时书用帕子打湿了药汤,擦洗谢无炽的手臂。
    时书松了口气:“冻伤没有溃烂,只是大片皮肤发红,暗肿,可以泡药汤化淤血,先把手泡泡,再泡脚。”
    时书低头脱他的鞋子,把他的腿按在木盆当中。全程,谢无炽几乎没什么动静,让时书疼他着。他处于剧烈的头痛当中,双目闭拢,一张俊朗的脸苍白,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动作。
    时书说:“我先前看过小说,武松都能被冻伤要掉半条命,你现在肯定很难受吧?没事没事,我们吃了药就能好。”
    时书用药汤擦洗他的小腿,一大片冻伤的深色,谢无炽在喘着气,脖子上青筋浮起,似乎很疼。
    “来喝水。”时书让他泡着,把手洗干净后见开水烧好,等温了便往谢无炽的嘴里送,见他缓慢呼吸着,一点一点舐水,口角淌出水流。
    时书:“谢无炽,你下巴上好像有个漏勺,边喝边漏啊。”
    光是喂他喝水,都是边喝边从唇边溢出,一边擦一边喂,喝了快十几分钟才喝完那小半碗。谢无炽头疼,睁不开眼,时书再给他擦擦眼尾的湿意。
    “真不知道我不在,你要怎么活下去。”时书刚洗过的手臂很快变凉了,时书把他的手揣在自己的衣服里,保暖,和他一起坐在榻上。
    “真是天公不作美,大过年还让你生个病,不过问题不大,有我在,别害怕。”
    门外,是这座风雪中的边陲小城。
    荒凉,惨淡。
    时书安慰着他,心中也有些想法:好不容易认识个杜子涵,也是一路要饭的货,这就是穿越吗?
    “睡吧睡吧,多休息保存体力,加快新陈代谢。”
    时书费力地用自己178的身躯撑起这个190的人,时不时给他擦额头上的汗,让谢无炽能睡着。
    下午,许二郎和一行人赶着羊进了院子,师父磨着尖刀在外面杀羊,许二郎拿过来一个包袱进来:“帮你在附近村子里问
    了,有几个冻梨,红枣和山楂,萝卜和小白菜,这季节没有新鲜的菜果了。你弄给你哥哥吃。”
    “谢谢谢谢,我哥现在正好缺维生素。”
    许二郎:“啥维生素?”
    时书:“你不懂,以后跟你说。”
    时书抱着一包袱勉强称得上新鲜的蔬菜水果进了屋,谢无炽还闭目在沉睡中,时书把山楂掰成碎末,送到谢无炽口中,但他似乎刚尝到味道,便吐了出来。
    时书:“怎么不吃?”
    “酸。”
    谢无炽半抬起眼,凑近,轻轻蹭时书的下颌。
    “……”
    时书心里莫名有了一丝涟漪,他不太自在地低头重新看山楂,往他嘴里塞:“酸也吃几块,吃点吧。”
    但一送到唇边,谢无炽再吐了出来。
    “…………”
    时书明白了:“你是故意的吧?谁生病了还想你这样有脾气?说吧,你想怎么样。”
    谢无炽的鼻尖再蹭蹭他,发烧,他浑身都很烫。
    “再给你一次机会。”时书再拿了小半块掰着他的口,送进去轻轻在他唇上蹭了蹭,手没松开,谢无炽就抿着那块山楂,缓慢地咀嚼。
    手心很烫,不让时书放开,一放开就停止咀嚼。说实话,时书作为一个直男,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谢无炽这种要哄要安慰要顺着他来的男的,要不是有印象分,早就掉头就走不伺候了。
    看着他,不免想起记忆里,自己小时候生病了吃药,也鸡飞狗跳。
    柏墨女士捏着他的下巴,说:“喝开水,一口咽下去。”
    小书包却把药片嚼成粉末,然后苦得趴在地上呕,狂哭,柏墨女士千防万防都没拦住,只得赶紧抱着他喝开水,拍拍背哄着,涮嘴巴。
    从小到大爸妈都宠着,小时候时书调皮捣蛋够了,现在倒比较正常。
    而谢无炽非得要时书摸着他,才肯稍微听话点。
    “你小时候没人哄过你吗?还是被人惯坏了,现在都是坏脾气?谢无炽,你真是以为我会让着你,是吧?”
    时书仔细看谢无炽的脸,再往他嘴里塞了半块,指腹蹭着他的唇瓣,以免谢无炽把东西吐出来,不过抚摸着,产生了一种怜惜的感觉。
    ……好乖。
    谢无炽要是个女生,可能还挺顺眼。但哪个男人抱着190男模能动得了心思?只能感到雄竞时的自卑吧?
    时书飞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散,不过出于搞笑,轻轻捏了下他鼻尖:“以前我管你叫爹,现在该你叫我爹了吧?”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牙齿咬合会牵连到神经,头疼时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加剧。谢无炽额头冒着冷汗,时书把山楂掰成更小的碎片,确认谢无炽都咽下去。
    门外好不热闹,许多人都在看杀羊,时书隐约只能看见被剐的羊皮,一群人正在清洗羊肉,搭架子准备烤,响起欢声笑语。
    “好想看杀羊,刷
    了那么多视频,总算能亲眼看看了。但这里还有个人要伺候。”
    谢无炽听见了,似乎轻轻点了下头。
    “你别点了,不要说话,睡觉就好。”
    时书再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说着说着,时书也有些困了,和谢无炽靠在一起睡觉,直到屋子里暗下来,时书猛然惊醒后,给谢无炽喂了半碗水,出门找许二郎一行人。
    这群太监、护卫还有差役,早在美滋滋等过年了,桌上摆满了酒和熏肉,锅里和架子上的火焰正盛。
    烤羊肉,萝卜炖羊肉,一口大锅里汩汩地滚着浓白的汤汁。调料不如南方繁华处丰富,粗盐香料往里一撒,开大火闷炖,但肉类和蔬菜原汁原味,烟雾中香气四处溢开,别有一番粗豪的风味。
    “熟了,可以吃了!”
    “尝尝我师父的手艺,走南闯北,对吃最有见解。”
    时书端着碗挤入人群,一张俊秀的笑脸:“我我我,先给我来一碗!我给我哥吃!”
    眼看碗里舀了满满一大碗,时书捧着半碗羊肉汤进门,到谢无炽身旁坐下:“我刚抢到第一碗,给你喝,香香的,快尝尝!”
    谢无炽在半梦半醒中,让时书喂着勉强喝了几口,他睁开眼睛凝视时书,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时书:“晚上了。”
    谢无炽:“你不去吃饭么?”
    时书:“我就在这儿陪你吃,不去和他们吃了。”
    谢无炽闭上眼睛,失去了动静。他这张脸丰神俊朗,眉目轮廓明晰,可现在却了无生气。时书问他:“还喝吗?”
    谢无炽轻微地道:“不。”
    “那我喝了。”时书把没喝完的倒掉,接着用筷子掰开炖好的萝卜。
    其他人在门外大声吃饭,喝酒,吆喝,欢笑,声音传到屋子里。时书点一盏灯,屋子里冷冷清清,扶正谢无炽,再一小口一小口喂他。
    男人的身躯十分宽大,腰身雄悍,虽然折腾了这两个月,但谢无炽没见得瘦弱,身上反而有了一种风霜侵蚀过的痕迹,千锤百炼后,更接近于男人,没有任何身体的折磨能让他真正地痛苦。
    时书这时候才感觉,谢无炽是男人,自己还只是少年。谢无炽的手臂,下颌,肩颈,骨骼,每一处都有成熟和坚毅之感,即使现在也觉得他只是暂时休憩的狮子,皮肤下的肌肉都在蛰伏中。
    时书想起他在相南寺搅动风云,再去舒康府治理瘴疠,奔波不停,再到进谏皇帝一跃成为朝廷重臣,霹雳手段从富户手中争夺田利,不过这么个人,现在只能在边陲一座风沙中的小城,生病了让时书抱着喂饭吃。
    时书想了想,笑了:“倒霉蛋。”
    一想到这个穿越,时书能笑几分钟。
    惨笑了。
    时书在那懒洋洋地笑的时候,谢无炽睁眼,不认命。
    谢无炽牵住时书的手。他手臂上青筋分明,肤色和时书有差,手是很有力量感,似乎会掐人的脖子那种手。
    时书笑着说:“想到现在真好笑,谢无炽你要好起来,把害你的人都打倒,你是最厉害的。”
    谢无炽喘了声气,靠在时书的耳边:“嗯。”
    时书:“你要做什么?”
    谢无炽:“尿。”
    时书从炕下取出夜壶:“呃这个就你自己来,我就不帮你了,有点……”
    谢无炽:“帮我。”
    “……”
    时书沉默,伸手解他繁重的衣裳。
    门半掩着,谢无炽侧过身,他的手放在时书的手背,细长的手指,成熟的麦色覆住白皙的雪色。时书看见他袒露的平坦小腹,隐约能看见毛发一起一伏,耳中响起动静。
    时书忍不住回头,一扇门之隔,倘若有人进来,便能看见时书居然在给另一个人把尿。
    “谢无炽,你——”时书磨着后牙槽,忍得发酸。
    欺人太甚。
     太欺负人了。
    液体滴在了夜壶当中,片刻,时书终于听到那声音停止,连忙把虎子放回到炕下。等他回头,谢无炽竟然没把裤子拉上去,而是垂着。
    谢无炽:“……擦一下,不干净。”
    时书:“这时候,你还这么讲究?”
    时书只好拿起手帕,擦洗东西的尖端。看得出来小时候就割过,无包裹状态下十分美观。顶部有轻微的液体。
    谢无炽的手握着,拇指蹭在时书的手背,时书整只手都在发抖,完全触摸到了棱角、轮廓和尺寸,甚至还有温度。因为谢无炽在发烧,他无论什么地方都热得不可思议。
    飞快抽回手,时书的右手发麻,再拧了张湿热的帕子给谢无炽擦手。
    昏暗的火烛之中,谢无炽拉上了裤子,刚刚展示过,他闭了下眼睛,阴影顷刻从眼睑落到了眸底。
    时书没忍住:“谢无炽,你是不是有暴露癖啊?”
    说完,时书就转头将水盆拿了出去,走到门口才听见背后的声音:“有。”
    乱七八糟,胡说八道,时书实在没话说,大步走出了门。
    夜色渐深,除夕夜当晚要守岁,一行人都点着灯在客栈打牌赌博。时书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是站在院子里,用脚踢踢地上的积雪。
    他家那边,冬天从来不下雪。
    时书有些兴奋,自己堆雪人玩儿,堆了一个谢无炽,恼怒地用了根树枝在雪人的下部分:“喜欢撅是吧?暴露癖?给你撅着,你看看这样好看吗?”
    忽然,他注意到有人在放爆竹,响起“霹雳啪啦”的动静。时书连忙跑出去,原来是几个小孩儿在街头,放着名叫“花盒子”的东西,会响声音,还会发出五颜六色的烟花。
    时书拿银子买了几个回来,在院子里放。爸爸妈妈想你们了,新年快乐。还有那群现代的朋友,一想到他们在吃香喝辣,真是难受。最后,时书留了俩给谢无炽玩。
    时书拿着花盒子回到房间内,说:“谢无炽快看!”
    谢无炽本来就头痛欲裂,霎时,听到“嘣!”一声,爆竹花炸了一地,他脑子里也猛地抽了一下,睁开眼看着时书。
    时书:“好看吗?这个是蓝色的,还有黄色的。”
    谢无炽:“好看。”
    时书把剩下的几个都放了,谢无炽眼皮直跳,直到惊动客栈老板,跑进来问:“老天爷,你在干什么啊?”
    时书赶紧拿扫帚清理房间内的碎屑。
    折腾到了深夜,时书终于有了睡意,躺上床睡觉把衣服都脱了,炕上温暖火热。前途不明,但两个人还能相依为命。
    不知不觉,时书和谢无炽认识快一年,甚至即将渡过这个新年,本来时书总觉得很看不透他,但到现在,似乎并不太介意这些事了。
    时书刚躺下,谢无炽覆过身来,一只手从后脑抓握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抱着腰际从肋骨处往下抚摸,游移在后背。
    这个人……时书刚一想,唇上一阵热。
    刚来相南寺时,听说过元观和元赫的故事,堂兄弟因为大景的国策,迫不得已搞上同一张床,大概温水煮青蛙都是这样煮的,有时候真不是什么爱情,可能就是大环境所迫。
    那种兄弟,是因为什么欲望交织在一起的?
    时书唇被亲热了,盯着眼前的谢无炽,我俩又是在干什么?
    谢无炽一开始真是看我帅,留在身边的?
    时书的思绪很散漫,他对谢无炽的亲热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因为谢无炽长得帅,他这副皮囊,和人亲密时不容易产生反感。
    杜子涵说了,他之前还有个自杀的同伴,这穿越是双人组队吗?还是说,其实还有非常多的穿越者,只是有些人死了,有的还没被发现?
    如果真的有很多穿越者,他和谢无炽的唯一性就不存在了。
    不过相比在这个世界找到爱情,时书宁愿跟谢无炽进行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
    时书试探地道:“哥。”
    谢无炽在被子里,高烧烧得他发热,一条腿沿着床一滑,挤入到了时书的腿间。
    时书隐隐约约感觉到,谢无炽在试探他其他的部位。
    “嗯?”谢无炽吻他的耳朵,“乖乖。”
    “………………”
    这个人,进行这种事时,情绪价值给的也很到位,虽然时书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特么男同魅魔,几天不吸男人就难受,时书只能面无表情扮演被鬼缠上的阳气之男的角色。没事,他阳气够,可以吸。
    照这么下去,说不定有一天,真的会跟元观和元赫一样,发展成真正的肉.体关系。时书闭着眼睛想了一下,男同和男同是怎么搞的?好像要……
    时书眼睛猛地睁开。
    下午帮他把尿时看
    到的东西回到记忆,如果跟谢无炽进行到最后一步,是不是得用后面,把这么粗的玩意儿全部吃进里面去?
    “………………””
    -
    谢无炽这次发烧,时书衣不解带照顾了三天。三天之后行程继续,离太阴府已经在咫尺之遥。
    时书走在路上,东张西望,这片广袤的平地上时不时有将领飞马而过,马蹄腾起阵阵的烟尘,而时书则目视对方矫健的背影远去,忍不住发出动静:“好帅啊。”
    时书跑上较高的山巅往远处眺望,一片孤城万仞山。
    平地上,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荒草,组成圆形的草甸,时不时飞过几列兵马,军情紧急。
    时书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这里是边境,没打仗吧?”
    谢无炽道:“难说。大景边防中线,上次跟你说过了,二十年前,大景沦陷了三路六府,甚至龙兴之地大盛府也被强旻所焚烧,是从那年开始,朝廷尤为注重北境边防,如今,眼看边衅又要开启了。”
    时书反应过来:“朝廷这几次都是为军饷发难,难道是边境的战争?”
    “嗯,本来当时签订了‘茶河协定’,约定不再互相进犯,但这些年来大旻的军队时常越境骚扰,前年更是发生了严重的走火和冲突,在龙门沟一带两方军将遇到爆发战斗,死伤数千人。大旻隐约又有骚扰和入侵的趋势,边境很不安全。”
    时书:“不是,打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真是一处有一处的危机是吧?
    时书忍不住问:“谁更强?”
    谢无炽:“问他们。”
    许二郎搔着脖子,面色难看:“龙兴之地都被掠夺了,你说谁强呢?旻这个狗族,他爹的,本来是大景养的狗而已,只不过前任节度使姑息养奸,让他们成了气候。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啊,那个元格尔一起义就组织起了义军,几年把这三路六州都攻下了。不中用的东西。”
    时书:“好,挺好。”
    听起来,像是这异族大旻,能单枪匹马把大景的城墙给捅穿的样子。
    都不知道真打起来,自己能不能跑赢。
    许二郎看见时书的脸色,连忙安慰他:“你放心你放心!没打仗,茶河协定还在呢,这些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毁约啊?一打起来得死伤几百万,更何况,我们冯节度使还镇守在边关,大旻忌惮他的威势,不敢轻易用兵。”
    时书捏着鼻梁,心说这穿越是穿对了。
    泼天的冷水说淋就淋。
    时书盯着眼前的茫茫雪地,一下有了种说不定明天就得死的感觉。他们走了许久,约莫是下午时分,走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旁。
    因为是寒冬,这条河流冻结成冰,能看见山势之下,河岸旁全是乱草,杂树,还有陡峭的山河。
    时书问:“这里居然还有河流?”
    许二郎说:“这就是茶河。”
    时书:“啊?”
    谢无炽:“‘茶河协定’的茶河。”
    大概隔了几十米宽的河岸,许二郎一指对面:“那边,就是大旻的地盘了。”
    时书转头盯着他:“你是说,就隔着这么几十米,就是异族的地盘了。”
    “对。”
    时书脸上有根筋抽了一下,他远远看见了大旻的瞭望台,上面站着手持弓箭头戴绒帽的士兵,一双锐利的眼睛射过这条河流。
    时书真的想笑:“想让人死,还要附赠流放三千里。”
    时书汗流浃背,转头看着谢无炽:“只说是流放,没说是前线参军啊?”
    谢无炽的手碰了下时书的头发:“别怕。”
    时书只能祈求,这群人能遵守协定,有点道德。
    再往前,慢慢到了傍晚,他们似乎走到了一处广袤的沙地。眼前终于看不见那条河流,大概是被群山所遮挡。
    时书刚松了口气,左右张望,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嘶喊,混合着马蹄践踏地面的动静。
    “啊——啊!!!!”
    “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说时书,连谢无炽都是眉头一皱,许二郎和几位差役脸色大变,宫廷中派来的护卫走到现在,终于大喊了一声:“掩护!”
    “列阵!”
    “都把武器抽出来!”
    时书惊讶时,谢无炽道:“给我行枷解开。”
    许二郎连忙解了他的枷锁。时书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坡,看到了几个细小的人影,从茶河一线狂奔而来。
    这几个人影,起初像蚂蚁,接着才发现是人在狂奔,手里拎着包袱,一边狂奔一边嘶喊:“救命啊!救命啊!”
    整片荒原上都没有人,那几个人不知道往哪里跑,终于看到了这一群人,便朝着时书和谢无炽的方向狂奔而来。
    时书:“他们是谁?”
    起初,时书还以为是壮年,直到在里面发现了女人,还有小孩儿。
    许二郎说:“完了,这些是从茶河偷渡过来的人!”
    “偷渡?”
    谢无炽:“垂陀府,大盛府,永安府,这三府都失陷沦为了异族的马蹄践踏之处。大旻的人把大景的百姓列为最低等的‘贱骨头’,任意屠杀奴役,遗民泪尽,没有人不想回到大景,所以每天都会有人试图从茶河偷渡,回到大景的地盘。”
    时书转头,盯着他。
    “很明显,这一群人偷渡,被大旻边境的士兵给发现了,正在追杀。”
    果不其然,谢无炽话音刚落,时书便看见几列骏马从山岗上席卷下来,这是真正的高头大马,马匹上坐着姿态雄壮的兵士,但这群人不是大景的将领,而是大旻。他们从背后取出弓箭,一边策马狂奔,一边
    放箭从背后试图射死这群人。
    谢无炽道:“大旻对于逃亡的人,有个太监发出尖锐的嘶叫:“怎么朝咱们跑来了?不要过来!跑到我们当中,我们都要被杀死!”
    “快快快!放箭射杀这些人,不要让他们过来!”
    时书转头,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放箭射杀这些沦陷区的遗民。
    偷渡的遗民终于看见了人,狂奔着,大声呼救。
    “救救我!我们是大景的百姓!”
    “嗖嗖嗖!”
    几列利箭飞去,跑在最前面的百姓腿上中箭,跪倒在地,用惊讶地眼神看过来。
    紧接着,这群遗民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再往前。而背后,大旻的铁骑像狂风一样赶来,许多尸体倒在了地上,那些人便从马背抽出弯刀,向着人的后背挥砍。
    时书张开嘴,声音卡在喉咙中,是一声嘶哑的:“别!”
    谢无炽出了声:“弓箭给我!你们是昏了头了吗?居然朝着百姓放箭!朝大旻的人放箭!”
    被他一声怒喝,这群宫中的护卫才回过神,他们大部分人没经历过战争,只是三千里外歌舞升平的东都皇宫内的守卫。闻言,连忙将箭矢朝马匹上射去。
    谢无炽夺过其中一把,时书和差役挤在一起,时书有些错愕,他眼睁睁看见谢无炽拉开弓。
    一双鹰眼平视前方,紧接着,松开了手。
    箭镞银亮,箭羽飞旋,笔直地划破空气疾射而去,然后,马匹上一个士兵猛地坠落下来。
    时书开始往前跑,去接应那群人,他也没弄明白原因,腿已在往前跑了。背后箭矢如雨,时书头一次感觉和死亡的距离这么近,很久以前,他试图跳河自杀时,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往前跑,背后的护卫也在往前跑,马匹上的人一个一个接着坠落,时书不知道这些箭是谁射的,等那匹狂奔的马掠过,一具沉重的尸体跌落在地上。
    时书低头看着,这人喉咙有个血窟窿,箭镞便深深地埋在这个人的喉咙中,被射了个对穿。
    时书转过身,狂风之中,谢无炽拎着那把弓箭,乌黑的发缕被风吹得凛凛,箭矢直接对准时书,尖锐银亮的中心正中瞳孔。
    紧接着,稍微偏离,射向了他背后。
    疾风从耳边掠过,时书转过脸,那群大旻的士兵,纷纷乱乱地倒在了地上,剩余的几匹马,则大声“吁——!”勒住缰绳,策马回奔。
    “啊啊啊啊!救命!谢谢大人们救命之恩!”
    “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
    遗民的哭喊格外清晰,时书站了好一会儿,还觉得和这个世界有隔膜感。好奇怪的感觉,他好像一个看客,而方才的一切,像在放映电影。
    许二郎腿吓软了,跪在地上:“老天爷。”
    几个太监都吓失禁了,还瑟缩成一团。
    谢无炽放下了弓箭,脸上没什么情绪,走到时书的身旁:“下次别跑那么快,先问我。”
    时书:“好。”
    他站在时书的身旁,也在看被他一箭射穿喉咙的人,对方手里紧抓着弯刀,刀刃上血迹斑斑,不远处几位百姓伏倒在地,血流成河,就像睡着了一样。
    时书还是不太明白,这种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
    谢无炽注视着眼前的尸体,片刻,他伸出手,一只脚踩在对方的胸腔,将箭镞缓缓抽起。
    “嗤——”动脉血一下飞溅到他下颌。
    “哦,杀人了。”谢无炽抬起手,缓慢地擦擦拭温热的血,似乎在感受这种温度,神色带着疏远的思索。
    时书和他对视,嗓子发紧,没说出话。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不远处,另一列骑兵飞马而至,起码十几匹骏马,时书的心跳猛地加快时,谢无炽道:“是大景的骑兵。”
    骑兵在这群站着的人跟前停下,劲悍的风几乎逼近鼻尖,吹开了时书额前的头发。
    马匹上跳下一位年轻的将领,看着满地狼藉,怒骂道:“旻狗又蹿过来了,狗杂种管不住自己撒尿标的地点吗?畜生,天天往这边跑,哦忘了,这边有他爹娘啊。”
    接着,再看到了这群遗民:“尸体搬走,老百姓跟我来。”
    最后,才把视线放到这群差役、太监、护卫和囚犯上:“你们是谁?”
    时书还说不出话,发现,自己的腿软了。
    一直抖。
    时书刚撇了嘴角,咬唇。
    谢无炽冰冷的目光,转向他:“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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