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
    高亢的琴音突然划破夜空
    弯弯的月牙隐于云后, 深沉的夜色中,在悬崖上,有一个人形的轮廓隐隐端坐在崖边, 黑暗中,唯有手下的尾琴散发着星点光芒。
    随着激昂的琴音,星芒明灭,如同弹奏的旋律般流转跳跃。
    一曲罢,琴音变得舒缓, 换了另一首曲子。
    山间溪涧,潺潺流水,雀跃欢跳, 珠玉飞溅。
    七色流光溢彩, 又处在高处,看起来极是显眼。
    丹蚩坐在万梅山庄对面的山头,弹着幻彩流音琴,回想着那些音修弹过得曲子,一曲一曲弹得兴起。
    清晰悦耳的琴音响彻整片山头, 不知疲倦。
    换了不知道第几首曲子后,连绵流畅的琴音微顿,前面夜色中白影闪过, 一直等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丹蚩嘴角上扬, 伸手按在琴弦上, 笑着问他,“吹雪今天可收到了邀请?”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
    “是你”
    “为何?”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清冷淡漠, 平静的陈述, 听不出丝毫惊讶的感觉, 便是疑问说得也平静无波,让人觉得答案如何都无所谓。
    丹蚩随手拨弄几根琴弦,短促刺耳,毫无旋律的弦声听得人心绪浮躁。
    这时他才说道,“那人的手上有一柄利器”
    西门吹雪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丹蚩突然拂袖起身,恼人的弦声戛然,耳边恢复清净。
    “一柄剑再利,终归是死物,若想发挥出最大的能力,便要有适合它的人。”
    “宝剑有灵,每当它们出世时,做的第一件事往往便是自己寻找合适的主人。”
    “若是强行夺取”他顿了一下,道,“得到剑的这个人若没有驾驭剑的实力便会成为剑的奴役,供它驱使。”
    他看着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点头,“不错”
    丹蚩突然抬手按在他的胸口上。
    “你这里有一把天下间最锋利的剑”他道。
    “这把剑已被打磨得足够锋利,而你,又是否有这个能力驾驭?”
    “呵”
    西门吹雪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瞬间多了几分鲜活。
    “这便是你今天来的原因?”他问。
    丹蚩点头,缓声道,“我很好奇。”
    “那你可以回去了。”
    西门吹雪声音冰冷,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来时一般离开了。
    丹蚩站在崖边没动,目送那抹白影慢慢消失,看着远处的万梅山庄,突然咧嘴一笑。
    旋身落地,一拨琴弦,舒缓的琴音倾泻而出,和缓的琴曲轻柔飘荡在夜色中,变得更加静谧。
    于此同时,他突然缓缓开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声音清雅,缓声低吟,如同在耳边细语,动人心弦。
    丹蚩念着这里人喜欢的情诗,越念兴致越高。
    忍不住眉眼带笑,声音愉悦。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
    旖旎的琴音配合着深情的诗词,不断回荡在万梅山庄周围,彻夜不息。
    山庄内,福伯眯眼听着这些热情诗词,看着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庄主。
    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啊!
    光秃秃的山腰,寒风卷起枯叶
    两人站在两边
    白色与紫色
    西门吹雪和卓东来
    没有紫禁巅,没有围观者,一地枯叶,三两枝桠。
    两人的决战便在这简陋的小山坡上。
    “你的剑呢?”卓东来看到西门吹雪手上空无一物。
    “世间万物皆是我的剑”西门吹雪表情冷漠。
    他周身的气息冷漠疏远,双眼更似看透了世间一切般。
    被这样的眼神扫到,那瞬间被人看透的感觉,对于卓东来这样的人来说,非常不舒服。
    当初他没有去皇城看决战,现在才发现,收集的信息再多,听人描述的再详细,也没有此时直面的压力大。
    现在他倒有些理解那几个皇宫侍卫为何无法动手了。
    不过卓东来到底是卓东来,所以他顶着这种压力,泰然自若的开口笑道,“那我倒是占了便宜”
    他握紧手中的剑。
    西门吹雪的视线跟着看过来,看向他手里的剑。
    “这也是我的剑”
    他道,声音没有起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或者是一种提醒。
    卓东来手上握得更紧,眼中更加凝重。
    西门吹雪还是在看着他手里的剑,突然道,“这把剑不适合你。”
    卓东来:“绝世利器,有能者居之,没有什么适不适合。”
    西门吹雪抬头看他,陈述道,“你不是剑客”
    卓东来没说话
    他以前一直用的是刀,确实不是剑客,不仅不是剑客,他甚至也不是刀客。
    西门吹雪又道,“所以我本不会与你决战。”
    卓东来看着他
    西门吹雪:“但是现在我却在这里”
    卓东来眼睛转了转,问,“因为一个人?”
    西门吹雪没说话。
    卓东来突然道,“其实我也不想与你为敌。”
    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也跟着露出无奈的样子。
    “但是我受人所托,来杀你。”他叹气。
    说完看着西门吹雪问,“西门庄主可知道我是受何人所托?”
    西门吹雪的表情始终淡漠,此时眼神已不在他的身上,转向了别处。
    如此,自然是没兴趣的。
    卓东来眼底闪了闪,仍然不动声色道,“传闻西门庄主已经断情,看来是真的。”
    西门吹雪冷漠的站在那里,既不打断他,也不回应,卓东来说多久,说什么,都可以随意,因为这些都与他无关。
    卓东来眼神沉了沉,但是即使西门吹雪没有听,他也仍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如此,难怪丹师要杀你。”他笑道,“世上的感情,最痛苦的,莫过于求而不得,而最聪明的做法,便是毁了得不到的。”他的语气很是感慨。
    这时西门吹雪的视线缓缓转到他身上,冷淡的说了一句,“自作聪明的人,很多。”
    语气仍然没有起伏,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叹息。
    卓东来暗自皱眉,这与他所想的不同。
    卓东来最擅长的是,是找到敌人的弱点,一击即溃。
    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享受这样的过程,也享受里面的成就感,所以他即使武功很高,但是在与人对战时,动手的时候却很少。
    因为武功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方式,能用喜欢的方式解决时,他一贯不喜欢动武。
    所以,对于自身的实力,他足够重视,也练得比任何人都刻苦,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并不是他的全部,他生命的意义也并不在此。
    除了欣然接受它带来的实力外,对于里面其它的东西,他向来嗤之以鼻。
    所以他即便握着绝世利剑,也不会成为剑客。
    对着绝世的剑客,也从没想过切磋。
    在来之前他已经分析过自己和西门吹雪的实力,之后他便决定要找出西门吹雪的弱点,用言语乱其心智,趁机取胜。
    西门吹雪看得不错,他不是剑客,为了胜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更何况他此次前来本来也不是为了比试,他是要活着甚至是杀了西门吹雪,治好自己的残疾。
    卓东来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更喜欢追求完美。
    因此他以前每次决定出手的时候,都必然是要先做了一系列安排,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
    他喜欢这种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此次的事情虽然出乎意料,没有给他太多的准备时间,但是在来之前他也在心里想出了一系列的计划。
    别的算计对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无用,因为他除了剑,对别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但是这样的人又很好对付,因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
    纯粹的人在某方面也会很单纯,一旦被扰乱了心神,无论有多么强的实力都必输无疑。
    所以刚才他才说了那么多话去试探,但是无论他说什么,西门吹雪的情绪都没有丝毫的起伏。
    即便是听说丹蚩要杀他,气息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一直在观察,但是都没有找到丝毫切入的破绽,没有破绽怎么进一步乱其剑心。
    卓东来暗自揣测。
    莫非是他看错了?丹蚩不是他的弱点?
    可这是他根据消息分析得出的最可能的结论。
    而且他仅表现出来的不同也都是与那人有关。
    若这也不是他的弱点,那其他的便更加不可能。
    他不相信,世上有真正完美的人。
    卓东来的心思快速转动,暗自调整计划。
    这时西门吹雪突然问他,“你已经说完了?”
    卓东来抬头,谨慎的看着他,点头。
    西门吹雪仍然面无表情,只道。
    “那便开始吧”
    卓东来握紧手中的剑,突然笑道,“泪痕剑乃是绝世神兵,曾经有一个孩童拿着他,屠了村落,现在剑在我的手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正在飞速提升,你虽然被称为剑神,赤手空拳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确定现在不再找一把剑?”
    西门吹雪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不用”
    在他说话时,卓东来手上剑身一正,突然率先出手了。
    森寒的剑气迎面刺来,眨眼便到了近前。
    西门吹雪表情不变,没有惊慌,也没有被突然偷袭的愤怒。
    见此,卓东来斗志更盛。
    就算没有扰乱西门吹雪的气势,他也不是没有一战的可能。
    卓东来对自己很有自信,在对战中,他未必还是找不到机会。
    而现实往往喜欢嘲讽,卓东来突然发现,那把泪痕剑不知为何插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而西门吹雪却站在不远处,白衣飘袂,清冷疏远,洁白的衣衫纤尘不染,整齐的发丝服帖柔顺。
    让人恍惚觉得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动过。
    卓东来的表情有些茫然,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突然感觉到,身上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涌向伤口,被剑吸收。
    他痛哼出声,一口血喷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败了,他居然败了。
    卓东来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里面清晰的浮现出恐惧,瞪了一会儿他的双目逐渐变得赤红。
    “我不会输”
    “我不可能输”
    他突然大声嘶吼起来,眼前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他愤怒的喊道。
    “我不会认命的”
    “我不是凶手”
    “我不该受这样的惩罚”
    同时他的表情也不断变幻,时而阴狠,时而脆弱,混乱无序,似乎陷入了某种幻想中。
    “弟弟,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怪我”
    “你是个凶手,你从出生起就是个凶手。”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哈哈哈,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你还想做正常人,痴心妄想”
    “你是个罪人,你要一直这样赎罪”
    “哈哈哈”
    他挥舞着手大喊大叫,又哭又笑。
    西门吹雪看着他这样,微微皱了皱眉,视线移到他胸前的剑上。
    剑身隐隐泛着红光,里面有红色的东西在蜿蜒流动,整把剑像是活了一样,还在不断的吸血。
    西门吹雪突然伸手握上剑柄,在他握上去的瞬间剑上的流光变得更快,红光陡然大盛,同时卓东来也变得更加疯狂,突然开始动手攻击他。
    西门吹雪不为所动,握住剑柄,手上微微用力,瞬间将它从卓东来身上拔了出来。
    “哼”
    剑一离体卓东来便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
    西门吹雪看向手中的剑,剑身上的血光快速向上缠绕蔓延,眨眼便要缠上他的手。
    西门吹雪眼中突然一冷,手上用力,剑身剧烈的震颤了一瞬,然后突然变得死寂,剑上的红光全部消失,诡异的凶戾也全部收敛,再次变成一把普通的利剑。
    不同的是,本来在剑脊上的那个泪痕跟着消失不见了,整个剑身浑然一体,平滑锋利。
    西门吹雪看向卓东来。
    卓东来已经恢复了平静,头发披散的坐在地上。
    西门吹雪看着他,突然说,“你实在不该拿这把剑。”这话他之前说过,现在又说了一遍。
    仍然是平静无波的语气,却又好像莫名的能听出几分叹息。
    卓东来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身华贵的紫衣在胸口被染出了一团黑色,触手濡湿。
    插在胸口的剑被拔出来时,他的伤口却奇迹的没有血液喷涌出来。
    涓涓细流如同普通的伤口般缓缓渗出。
    他缓缓抬头看向西门吹雪。
    要快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这样!
    转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把剑,看到了剑身上的变化,他仍然没有开口。
    硬撑着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往山下移动。
    他走得艰难,每一步又十分的坚定。
    西门吹雪没有阻止。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脚下。
    西门吹雪收回视线,突然开口。
    “他遭剑反噬”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萧瑟的山间,更添几分寒意。
    他看向一个方向,对着那里的空气,冷声道,“是你做的”。
    “如果本身没有弱点,任何手段都无用。”
    在他的注视下,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传出声音,同时一个人凭空出现。
    丹蚩现出身形,不以为意道,“他驾驭不了那把剑,便只能被剑吞噬。”
    西门吹雪仍然看着他,“是你”他说道。
    丹蚩无所谓的点头,“即使没有我他早晚也会走向毁灭。”
    自卑又自傲,认命又不甘。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每日活在痛苦的挣扎中,待到再也无法承受那天,便会灭亡。
    “我提醒过他,但是他不相信。”他道,“是他的自负害了他。”
    他说过,想太多会害了自己。
    一个本性高傲的人,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但是身上发生的一切又让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竭尽全力也无法改变时便会下意识的找借口逃避。
    将本身的残疾归于上天的惩罚并认同,高傲的本性又让他不甘屈服。
    两个不同的自己与自己争斗,无论哪个胜了,自己都会死。
    西门吹雪看着他,眼神淡漠,看不出情绪。
    丹蚩看着他,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现在的道侣连他也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了。
    西门吹雪看了半响,问他,“他不是剑客,你却执意要他来,为何?”
    听到他问,丹蚩突然笑了,他笑道,“为了让你看看他的下场。”
    西门吹雪眼神平静的看着他,让他继续说。
    丹蚩:“我只是想告诉你,执意违背本性,只会被心魔所趁,然后像他一样发疯。”
    有了希望又再次绝望,倾尽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间破碎,过去所有的挣扎也同时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此刺激之下,心智陡然崩溃,又被剑中戾气影响,才会突然变成那副发疯的样子。
    西门吹雪静静的听着他的解释,然后继续看着他,问,“所以?”
    丹蚩看着他,想了想,道,“你本来便是人,一个有情的人,高兴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想哭。”
    “这些情绪你都有,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但是你却一直压抑这些情绪,执意要无情到底。”
    “我担心你有朝一日,亦遭反噬。”
    他一脸善解人意的笑道,突然又抚上他的胸口,轻声道,“你这里这把锋利的剑,一旦失控,便是割己的利刃。”
    “很锋利”
    “谁也拦不住”
    笑着看他。
    西门吹雪仍然那样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此丹蚩脸上故作的表情收了起来。
    他微微皱眉,眼中变得认真。
    “吹雪,你当初选择了救叶孤城,便说明你已经选了路。”
    “那为什么又偏偏要装作对我无情呢?”
    他歪着头看他。
    西门吹雪仍然看着他,没动,但是身上淡漠疏远的气息突然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冰冷。
    好似从尘世之外重新回到红尘中。
    西门吹雪冷冷的低头,看着他半响,就在丹蚩以为他还是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有冰冷的声音问他,“你的本性是什么?”
    丹蚩微微怔了怔,眨眼对他笑道,“吹雪你终于对我感兴趣了。”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的调戏,仍然紧盯着他,“你不敢说”他道。
    丹蚩挑眉,问,“我为什么不敢说?”
    西门吹雪语气不变,“你在怕”
    丹蚩看着他,笑问,“你确定是我怕而不是你怕?”
    西门吹雪仍然面无表情,“你在畏惧”
    “我敢给,你不敢要。”他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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