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铎和美玉在宋家待了十日,才启程回浣南。美玉和母亲依依惜别,陈铎见美玉心情不好,陪她一起坐了马车,绿娥和小童坐了押送礼物的马车。
    “等回了浣南,我让大嫂多带你出去玩玩,让她给你介绍几个手帕交吧。”陈铎提起此事,想帮美玉移开注意力。
    “不必了,我有自己的朋友,绿娥和梦丽就是我的朋友。”美玉勉力对着陈铎笑了笑。
    陈铎拉起美玉的手,“还有我。”
    美玉一愣,笑容变得真心一些。
    青州隐于闹市的医馆门口,坐着一个眉眼俏丽的姑娘,一手吃着香梨,一手拿着陈铎的信读着。
    读到“吾妻甚美,愿情双好,白头偕老”,优昙笑出了声,陈二少爷也有今天?她笑眯眯收起了信,转头看见孟云被医馆的厨娘缠着,要他教自己做菜,脸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
    孟云捡到优昙时,她全身瘦得没几两肉了全是骨头。为了让优昙吃得好,他特意去学的厨艺,每天变着花样给优昙做好吃的,终于把优昙从小瘦猴养成了如今的大姑娘。
    优昙将信收好放在怀里,走到孟云和厨娘旁边,伸手把他们分开了,“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她看向厨娘,扬起下巴道:“我爹做菜虽然好吃,但都按照我的口味改过,恐怕教了你,青州的人也吃不惯。”
    厨娘仿佛听不懂优昙的拒绝,脸上带着笑,“怎么会吃不惯呢?前几天孟大哥做菜,我们都觉得好吃。”顿了一下,带着点羞答答道:“就算是以后单给你做,我也应该学。”
    这话简直是赤裸裸的表达心意了,优昙看向在旁边讪讪发笑的孟云,见他一言不发隐隐也有羞涩之意,一时间怒从心起转过身向外走去,人生地不熟怕她走丢,孟云只得跟在她后面。
    厨娘和旁边的婢女们凑在一起,以为优昙是不愿爹再找后娘生气了,其中一个婢女道:“嫂子,你也真是的,你家就有叁个女儿了,再找也不能找带女儿的鳏夫,事多呢。”
    “你懂什么?过几年女儿都嫁了,还不是我们两口子过日子,他干净利索还做的一手好菜,有啥不好的?”
    “好是好,可人家女儿不愿意。”
    “他女儿要真疼她爹,不得给他找个媳妇,扶持到老?”
    不知道为什么,优昙感觉前所未有的委屈,强忍着泪水一直往前走,孟云是个驼背只得在身后勉力相跟。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直走出了青州城,孟云见优昙越走越偏,脚步不停,终于忍不住加快步伐,走到她旁边,拉住了她,“优昙,别走了,爹累了。”
    优昙停下脚步看向孟云,泪水无声无息自眼眶滑落。
    孟云又挂起一张讪笑的脸,“都多大了,还吃这种没影的飞醋。爹是不会另娶的,你放心。”
    “我放心不下来,即使知道你不会做什么,我还是见不得别的女人在你身边闲逛。”优昙想起陈铎的信,一句“愿情双好”是对未来多美好的期待,她不想这样无望地等下去了,她的泪停了,盯着孟云的眸子,眼中透出一丝决绝,“我就是会吃醋,因为我喜欢你,我在意你。”
    孟云如遭雷击,褶皱的面皮做不出讪笑的表情了,许久才干巴巴地说一句,“我是你爹。”
    “你只是我的养父!我们没有血缘!”优昙固执地看着孟云。
    “可是……我已经老了。”孟云避开优昙的视线,心烦意乱地反驳道。优昙听他没抓着父女关系多说,让她这么多年在心中反复酝酿的说辞没了用处,嘴角忍不住狡黠地勾起,她走到孟云旁边,一双明眸眼波流转,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老。”
    孟云浑身一颤,回眸看向优昙,优昙已经下定决心,盯着他的眸缓缓道:“老的只是你戴在外面的面皮。”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捏优昙的脖颈,刚刚碰到优昙的皮肤,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紧将手收了回去。
    优昙看的懂他的动作,委屈的不行,眼泪说来就来,控诉道:“你刚才居然想杀我。”往后一看,隔的不远正是一条小河,她看着孟云道:“我的命是你给的,既然你要收走,我去死就好,死也不连累你就是了。”说着就往河边跑去,孟云赶紧伸手去拦。
    两个人从小坡上滚了下去,孟云将优昙紧紧搂在怀里,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后悔极了,优昙从小到大犯了错自己都不舍得动她一下子,刚才实在是多年的恐惧成真,下意识除掉有威胁的人。
    优昙倚在孟云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她喃喃道:“我还知道你的驼背是假的,里面其实是沙子。”
    孟云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优昙扬起头,眸子里含泪看着孟云,“我说过我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个人就是你。你不相信吗?”
    孟云沉默了。
    “不信的话,你摸摸我的心。”优昙握住孟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是贴近心跳的地方,孟云如同被烫了一般,想要收回手,却被优昙死死摁住。
    孟云微微张嘴,心里一阵冷一阵热,他不知欢喜为好,还是悲哀为好,纠结成了一团乱麻拆解不开。凝视着优昙认真的水眸,许久他才缓缓道:“优昙,你是……什么时候起这种心思的?”
    “从我被你救起开始。”优昙刚说完,孟云就抽回了手,不知道是欢喜多还是失望多,如果是见过他本来的脸之后动心起念还能说是年少慕艾,他一开始戴着的那张脸已经够老了,他避开优昙的目光,“你只是混淆了感情,对父亲的感情和对情人的感情。”
    优昙伸手捧起孟云的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吻了过去,他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可是唇却是真的嘴唇。
    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让他脑海中犹如烟花绽放,优昙退下去了,他还怔怔地看着优昙,优昙脸上泛红,“我只知道我爱你,我想要亲你、抱你,还有……”顿了一下,她红着耳朵吐出两个字:“睡你。”
    孟云脑中轰鸣,哗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人皮面具下的脸已经红透了。
    优昙见他恼了,连忙跟在他身后,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青州城。
    美玉和陈铎回到陈家天色已晚,先见过长辈们,将宋家的礼物一一送到,一时间其乐融融。
    陈铎被陈锋叫去书房商量事宜,美玉回了二院,恰好梦丽已经回了府,忙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了。
    梦丽坐在贵妃榻上和美玉说起这段时间的事,虽然只在绸缎铺学了短短十天,但确实见识了不少东西,梦丽聪明好学,加上管事不敢藏私,做生意的模样倒是学了个五六分。
    “那个小果……”梦丽兴高采烈开讲,美玉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这么叫人家。”
    梦丽抿嘴一笑,“他让我这么叫的,说他认识的人都这么叫他。”
    绿娥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拉着梦丽的手让她快说。
    梦丽接着道:“那个小果在我这支了二百两银子,我前天去看他,他就凭着自己做出了好多胭脂,装在小盒里的话至少有五百盒,而且品类不同。我上次和他提了小姐用的里面有梅香,他就自己琢磨,真的做出了几盒带香的,虽然不如小姐用的,但是很厉害。”
    美玉喜上眉梢,没想到自己捡了宝了。
    “废太子竟然死了?”陈铎站在书房里面沉如水。
    “看来此事还未传到清河。逼杀他的人让人意想不到,是前阵子弄掉自己上司的李骜,他现在已经升了千户了,而且不占浣南卫所的名额。”陈锋面上的笑意味深长,“也就是说他要日后是要进京的。”
    “本来以为他要惹人排挤了,谁能想到峰回路转竟有此机遇,算是好人有好报了。”陈铎淡淡一笑。
    “他认了王焕王公公做干爹。”陈锋道。
    陈铎愣了一下,眉毛微蹙,“大好男儿,为何?”
    “人各有志。”陈锋感叹道:“若是有朝一日,王焕公公说让我认他做干爹,给我陈家皇商的名额。说不定我也认了。”
    陈铎无奈一笑。
    回了房后和美玉说了废太子已死,美玉只觉手指发凉,神思恍惚。他还会在四年后登基迎娶海光为皇后,怎么会现在就死了呢?她既为废太子悲伤,也为海光的未来感到担忧。
    陈铎见美玉如此难过,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如此了。”转移话题道:“明日我们去瓷厂看看,定制胭脂盒怎么样?”
    美玉红着眼点了点头,她还以为废太子会救海光于水火,从此成就良缘,现在怎么办?海光还和王知府那个老头子有婚约在身。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她们一起的胭脂铺做好,争取给海光多一些筹码。
    次日一早,二人用过饭就去了陈氏瓷厂,说清要求后,管事的拿着一些样品过来给美玉挑选,美玉挑选了大小适中的样品,陈铎问美玉想好名字没有,美玉道:“就叫花颜阁吧。”
    美玉挑了工艺最好的釉中彩,想着到时候能把花颜阁叁个字以及胭脂用的花绘在上面。
    去完瓷厂,陈铎去了绸缎铺,梦丽和绿娥陪着美玉去了小果的院子,院子不大晒满了用竹筐盛的各种花瓣。
    李骜最近升职,小果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见美玉回来了更是高兴,领着她到自己存储胭脂的地方,只见那些胭脂都被盛在布满冰块的偌大木桶里,确实份量够多,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美玉告诉他,等瓷盒制出来,就能装上了。
    小果问美玉:“老板,我能不能再申请一笔钱买装置,光靠我手工做,真的又累又难。”
    “当然可以。”美玉爽快同意,一行人到了小果说的店里,原来东西早就做好了,单等美玉付钱了,她倒也没计较这些,爽快地付了钱。要找人搬的时候,小果摸了摸头道:“我现在地方没有这么大,放不下这些东西。”
    绿娥蹙眉问:“你刚才怎么不说?”小果讪讪一笑。
    梦丽想了想,道:“你旁边的院子不是没人吗?不如租下来先放着用,等到店里收拾出来,再一起搬过去。”
    小果笑道:“是这个理儿。”
    绿娥看着小果,只觉得这人不真诚,刚才见到胭脂的敬佩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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