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矜己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昏脑涨,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点,趴在桌子上。
    钟晓来的时候就见她无精打采,拿出隔着温热的纸袋,碰了碰她的脸。
    乔矜己一惊,看到是她后又趴回去。
    昨晚孙念娣给她打完电话后,她没睡着。
    一开始还在酝酿睡意,后来直接躺平干瞪眼,逐渐适应黑暗环境,又借着月光呆愣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钟晓把咖啡放到乔矜己的桌上,“罕见呢乔儿,你还有没精气神的时候。”
    她看到的乔矜己,虽然不善言辞,但什么时候都是都是一副身姿挺拔,充满干劲的样子。
    乔矜己把咖啡推回她那边,“昨晚没休息好。”又指了指,“我不喝。”
    “你喝嘛,我今天点的外卖,为了凑配送金额买了两杯。”
    她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有一杯。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想起原来张不伐对她说的话,迟疑一瞬,接过,“谢谢。”
    没有吸管,她看着钟晓的动作,把上面一个小的暗扣拔起来又按进另一个口里。
    仰起头,小口啜饮着。
    随后又皱起眉头。
    是一种苦涩的,还有些甜味的,奇怪的味道。
    又再次尝了一口,是苦的。
    钟晓见状不禁笑出声,“乔儿,我原来觉得你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乔矜己迷茫看她。
    “但是我现在发现,你还有点可爱。”
    乔矜己脸轰的一下就热了。
    “你看,就比如我现在在夸你,但是你却不好意思在脸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猜测她是看到她喝这杯咖啡了,解释,“我没喝过。”
    钟晓一愣,她觉得,乔矜己家里条件再不好,但在青济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尝过,起码喝过一次。
    “我生活作息很规律,每天睡觉和起床时间都是固定的,所以从来不用喝这个。”
    还有一点她没说,她觉得这个贵,没必要把钱财浪费在这上面。
    钟晓一脸羡慕,“你怎么作息这么好,我就想早睡早起,但是我每天都放不下我的手机,不到十二点完全不舍得手机。”
    乔矜己弯唇,“我没觉得手机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我到点就睡觉。”
    钟晓再次感叹一声,两人就开始工作。
    晚上下班时张不伐来接的她,手中是一束米白和嫩绿色的包装纸,错落包裹住那光秃秃枝丫。
    花束落到手中,乔矜己这才注意到,是迎春。
    在那个山坡上,漫山遍野。
    她觉得这个世道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在她们那边人们甚至觉得占地方的东西,在这边却要被人们花钱买。
    就像那家西图澜娅西餐厅,明明没那么贵的鸡肉,却硬生生要卖那么贵,甚至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去买单。
    张不伐注意到乔矜己没推辞,扬眉,“是迎春,店里的正好开了,我就剪下来几枝来包装,寓意我也挺喜欢的。”
    “什么寓意?”
    “光明和希望。”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是高官象征,当初周霁阔考公的时候,他就送过。
    周霁阔当时说他神经病,他即使考上了也是最普通的职员,怎么就高官了。
    “意思很好。”乔矜己伸手碰了下,掉了一朵,她怔住,抱歉的话随即而来,“抱歉,我碰掉了。”
    张不伐完全不在意,“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扔掉都可以。况且,它本来就不结实。”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扔掉还是算了,咱俩天天见面我刚送你你就扔我会伤心。”
    乔矜己笑出声,有种乔毅小时候和她撒娇的感觉,“我不会扔掉的。”
    她那天就想好了,既然和他说他不听,那她就收着,反正最后也是放在他家里,就当是他想给家里填一些别的色彩。
    只不过,乔矜己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寓意很好,但——
    为什么要给花寓意呢。
    花就应该只是花。
    只是想努力绽放自己的花。
    它们每天都盛开,只是因为它们喜欢。
    思绪渐渐飘忽,脑海中回荡起昨晚孙念娣说的话。
    她在认死理。
    她想知道到底为什么孙念娣乔斌就这么对她,只因为她不是儿子吗?
    但这种性别也是她不能选择的。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更想去林希音或者钟晓家。
    起码她们的父母不会重男轻女,在她们是个女孩的时候,依旧可以把家里最好的都给她们。
    她到现在都不服气,仅仅因为她是个女生,就要全盘否决她。
    性别只是给人下的一个定义,她给自己的定义只是乔矜己,不是乔盼楠。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是人。
    所以,她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要给花下定义,也许它们只单纯想展示自己的姿容,而不是被人类定下一些它们毫不知情的意义。
    “在想什么?”
    “没什么。”
    “今晚想吃什么?”
    “涮锅。”
    张不伐忽然就扬起嘴角。
    枯燥又没营养,莫名的,乔矜己觉得两人这样像是相处很久的人。
    明明很无聊,但又是两人的日常生活。
    那通电话过后,乔矜己再也没收到孙念娣和乔斌的消息,反而是乔毅给她发过微信告诉她不要管他们,他会自己努力考上大学。
    乔矜己没回,她不想。
    她比乔毅大了五岁,在她有记忆以来,所有不好的回忆,都是孙念娣和乔斌带给她的,而乔毅算一个间接的导火索,哪怕他什么都没做。
    她还小的时候,只知道父母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很开心,可后来她想争取和乔毅一样的待遇时,总是被打。
    再后来,她上了学,等读到小学毕业后,两人不让她上初中,是后来学校老师找到她家里,让她继续读初中,等到初三的时候,孙念娣和乔斌两人不让她继续念书,让她回家干活,找个人结婚。
    他们说,乔毅要上学,家里不能供两个人同时上学,所以让她回来,说她一个女娃读那么书没用。
    当时她不懂,但知道要上学,只不过拗不过孙念娣和乔斌,还是在家里待了一个月。
    只是来她小姨知道这件事情,特意赶过来把她带走,当时乔斌和孙念娣还不同意,但是她小姨说,“乔乔是要上学的,你们不应该不让她读书。”
    孙念娣和乔斌还不服气,和小姨扯着脖子吵架。
    那天她的脑袋乱哄哄,整个人都很无措,以至于现在回想起吵什么都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最后小姨说,“乔乔现在读书是受国家保护的,你们要是不让她去上学,我就去告你们。”
    她这才抬眼,定定看向小姨。
    “孙招娣,我们家的事凭什么你管?”
    乔斌手里攥着个木棍,站在门口。
    她用力攥紧小姨的衣摆,还是探出了头。
    孙招娣越过乔斌,看向后面的人,“姐,你怎么想的?”
    孙念娣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乔斌继续嚷嚷,“她又不当家不做主,我说不让她去就不让她去。”
    孙招娣也生气了,“乔乔我今天必须带走让她继续上学。”
    可能是吵闹动静太大,村书记也过来了。
    在看到乔斌时,叹息一声,“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你知道什么是义务教育吗?”
    “我管它什么事义务教育,乔盼楠我家孩子就要听我安排。”
    “什么乔盼楠,她是乔乔。”
    乔矜己怔愣抬头,她不懂小姨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是今天的小姨打破了她对她的印象,事情最后是乔斌同意让她继续上学,村长还说如果她考上了镇里的高中还可以免学费,学校还会给她提供食宿。
    乔矜己和孙招娣一起往学校走,孙招娣的手还在发抖,她用力握紧她的手,斟酌片刻,还是抬头,安慰道:“小姨你别生气了。”
    孙招娣蹲下来,两人坐在石头上,欲言又止,“小姨怎么能不气。”
    她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要生气呀?”
    孙招娣抬起头,抚顺她额头的刘海,“我的乔乔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那是你唯一能够改变自己的方式。”
    “好。”乔矜己点头,她不懂,但知道听小姨的总没错,又想起来什么,“那为什么刚刚小姨刚刚说我是乔乔啊?”
    她一直以为乔乔只是小姨对她的昵称,不过今天她总觉得不是。
    “那你答应小姨,听完后不要想别的,要听小姨的好吗?”
    乔矜己点头。
    “你本来听该叫乔盼男的,是男生的男,但是当时我知道你爸要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阻止了。”孙招娣摸了摸她的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很快睁开,“他们希望你是男孩,但你生下来是个女孩,盼男盼男,是盼望一个男孩。”
    乔矜己眼里开始酝酿泪水,难怪,她每次都说乔毅的时候,他们会说她和它不一样,难怪,乔毅可以什么都不用做,而她不仅做了还要挨骂,仅仅是因为,他是男孩。
    “我当时去找我姐,让她一定要阻止你爸给你起这个名字,后来我们两个劝说才给你换成现在这个字。”说着,孙招娣抱紧她,“很抱歉乔乔,没有给你争取来一个好的名字。”
    温热的气息包裹过来,乔矜己忍不住小声哭出来,她一直都知道孙念娣和乔斌重男轻女,但她没想到的是,就连名字,都是不被期望的,都是带着对她毫无美好寓意的,是藏着他们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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