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不要抱抱?”
    本能反应是“要的”
    但姜晚笙忍住了,没说出这两个字音。
    她对他的气还没完全消呢,现在立刻和好,也太丢脸了。但她确实又很害怕,不想真的把他赶走。
    磨磨蹭蹭纠结了一会。
    姜晚笙手心紧紧拽着被角,她咬了咬下唇,刻意提高嗓音,以表达不满:“你不是讨厌我嘛?”
    祁琛立刻说:“没有。”
    接得太快,他自己都怔住,停顿一秒,而后语速很慢地又重复了遍。
    “我真的没有讨厌你。”
    他怎么会讨厌她,他只怕她讨厌自己。祁琛垂下眼想。
    听到这话,姜晚笙心里好受多了。
    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说出的话仍在绕圈子似的较真,她微微皱鼻,小声问他。
    “你不是,不让我抱男生的吗?”
    短暂地沉默。
    “我做你的小狗。”祁琛抬眸认真看她,长睫轻轻地颤动两下,“你是可以……抱小狗的。”
    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因为夜盲症,姜晚笙本来在夜晚视觉就微弱,凭着夜灯那点薄薄的光影看什么都是朦胧不清、模模糊糊的。
    加上刚才那声惊雷吓得哆嗦,姜晚笙脑子现在稀里糊涂,想了一下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她点点头,懵懵懂懂回应他:“对。”
    “是这样的。”
    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这次连被子的遮盖都没有,所有的可怖全然清晰映在眼前。
    根本不及思考。
    姜晚笙几乎是第一时间跳下床,然后闭眼扑进祁琛的怀里。
    祁琛原先是半蹲状,和她说话这一会小腿已经有些发麻,重心不稳时又猝不及防传来这股不小的力道,撞得他身子直直往后仰。
    两只手掌撑在地板上,才堪堪没有跌到。
    稳住心绪后,祁琛俯眼去看怀里的女孩。
    她整个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长发柔软披散在肩上,呼吸急促起伏,潮热的气息喷得他脖子那圈皮肤又红又痒。
    祁琛感觉到喉咙干涩,像是有一根羽毛在里面挠来挠去。
    他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去看白墙。
    但就算是不看,怀里那团温热软糯的体温还是让人难以忽略。慢慢地,他耳后连带着脖子都浮上燥热。
    姜晚笙额头和他脖侧那块皮肤完全贴紧,那股灼热自然被她轻易地捕捉到。
    体感甚至还放大了些许。
    “好烫。”她仍旧闭着眼,指尖圈得很紧,天真问道,“你是发烧了吗?”
    祁琛:“……”
    “没有……”他眼神不自在地飘忽,随口找补,“空调温度太高了。”
    姜晚笙低低“哦”一声。
    顺着这个话题,她下意识又问:“多少度啊?”
    祁琛盯着顶上空调数字面板上烁红色的[18c]缄默了几秒,而后收回视线,淡定回:“30度。”
    “唔……这么高。”姜晚笙嘴巴张张,语气讶异,“奶奶是不是调错了。”
    “应该是的。”
    “那你拿遥控器——”
    ‘重新调’三个字说到一半又被她噎回去了。
    姜晚笙整个人还在微微发抖,祁琛很瘦,骨骼削瘦硌得她有些发疼,但很奇怪的是他的怀抱让她很有安全感。
    而且脸窝进去,一点也看不见那吓人的闪电了。
    如果他去拿遥控器就不能抱着她了。
    热就热点吧,反正她不觉得热。
    抿抿唇,她转移了话题:“外面还有闪电吗?”
    “我不敢看,你帮我看看。”
    闻言,祁琛稍稍侧头看向窗外。
    视线里漆黑一片,闪电转瞬即逝,早就没了踪影。
    “还有。”
    他视线收回来,凝聚在她毛茸茸碎发上,“一道接着一道的。”
    姜晚笙:“啊!”
    她倏然收紧手臂,抱得紧紧的。这下,两人身体间的距离一点空隙都不剩。
    祁琛他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撑在身后的手指,却悄悄地蜷动几厘,不断向掌心收拢。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慢悠悠的静谧坠在黑夜中,橙暖色的灯光掩映着两道交叠的小小人影。
    祁琛依然保持着手肘撑在身后的姿势。
    姜晚笙也依旧缩着身体埋头躲在他的怀里。
    她闭着眼,他低头无声看着她。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默契。
    湿漉漉的天气,揉进几许黏腻进入空气中。
    某些皱巴的情绪被默默抚平,某些束缚多年名为防备的枷锁也倏尔被解开。
    树叶随风晃动的簌簌响,混合檐头雨点拍打的轻响,一同幻化成寂然之下的白噪音。
    引得人困倦。
    姜晚笙不知何时眼皮开始上下打架,鼻尖萦绕着祁琛身上的味道,有雨天残留的清新、洗衣液皂香、家里
    一模一样沐浴乳牛奶味,还有…她只能从他身上闻到的独特气味。
    混合在一起,总之是让她觉得很舒服。
    放松时,困意也跟着加重。
    她抽出一只手来揉揉发痒的眼睛,然后又习惯性地送回去,再次搂住他。
    最后一点意识消失之际,她含混不清地咕哝问道:“这样抱着,你累不累啊?”
    长久保持拘谨的动作,骨头其实早就酥麻,但祁琛好似浑然不觉。
    他嗓音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异样。
    “没有不舒服。”
    “睡吧,姜可可。”
    在这个寻常的晚上。
    并不擅长说谎的祁琛,接连说了三个谎话。
    只为了让一个女孩可以安然入眠。
    她抱住了他,意味着默认他是她的小狗。
    那她就是他的——
    主人。
    心底默念出这两个字。
    祁琛眼神一顿,目光里几不可察地沾上些许道不明的情绪。
    分秒转动好几圈。
    他张开嘴唇,无声地、缓慢地再次念出“主人”二字。
    像是在暗自摸索这个词汇的含义。
    看不见的角落。
    祁琛的薄唇在黑夜中牵扯出好看的弧度。
    须臾后,又被他完全敛回。
    一点痕迹不留。
    -
    第二日。
    姜晚笙睁眼时,发现自己人已经在床上了。
    而昨晚抱着她不知道到几点的祁琛,正躺在地板床垫上,眉眼稍蹙还没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姜晚笙小心翼翼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吵人的声响来。被子刚摩擦出轻微窸窣的声音,祁琛就蓦地掀开眼皮。
    仿若本能行为,他侧脸看向她。
    眼底浮着的雾气还没消散,两人就这么目不转睛地对视了一会。
    对着他眼睛发呆了几秒。
    睫毛不受控眨巴两下,姜晚笙忽然想起刚才起床的意图,见他已经睡醒,她也就不用轻手轻脚的了。
    蹭地一下,她站起身。
    拖鞋都来不及穿,就急急忙忙往门口冲。
    “啊啊啊啊我要上厕所!”
    直到房门砰一下被随手带上。
    祁琛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慢吞吞坐直,囫囵挠两下有些紧绷的后脑。
    他脑子和断了线一样,搅和在一起。
    甚至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在哪里。
    昨晚他在确认外面真的不会再有电闪雷鸣之后,才很轻地拍了拍姜晚笙的后背,告诉她去床上睡。
    那个时候姜晚笙都做梦了,猝然被叫醒没有任何意识,什么指令都跟着做。
    她老老实实躺好,被子盖到胸口,像个机器人,说一步做一步。
    正当祁琛准备转身去床垫上睡觉时。
    衣角忽而被人扯攥住,他疑惑地回头望她。
    姜晚笙眼眸眯得只剩半条缝了,她唇线弧度起伏很小,含混不清地问他:“以后下雨天害怕的话还能抱着你吗?”
    “祁琛哥哥。”
    即使困得不行了,还记得自己在求人,乖巧软绵地多加了个“哥哥”的称呼。
    祁琛也困迷糊了,没第一时间回应她。
    姜晚笙还以为他是不愿意,于是双手蜷在一起上下拜了拜,童音在困顿的影响下更显得奶呼呼的。
    “拜托拜托拜托。”
    见她还要继续这样没完没了拜托下去,祁琛赶忙打断,他吸吸鼻子,嗓音因为适才一直正对着18c的冷风吹而听起来很是沙哑。
    “能。”
    听到这话,姜晚笙彻底放下心来。
    她眼皮一闭,甩甩软白的小手,似是得逞后也不装了,连哥哥也懒得喊。
    丢下一句瓮声瓮气的:“晚安,小狗。”
    祁琛还站在原地。
    所以,这算是他和她之间的第二个秘密吗?
    房门再次被推开,祁琛也就此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姜晚笙从门沿探出小脑袋,招招手:“奶奶喊吃早饭啦。”
    祁琛应了一声,匆匆站起身去洗漱。
    …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底。
    祁琛已经在方蓉英家寄住了接近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从一开始的一句话也不愿意说,永远地面无表情,到如今只要和他说话基本都会得到几句简短的回应,也不再木着张脸,甚至有时候会因为姜晚笙的某些顽皮逗弄而轻笑出声。
    用方蓉英的话来说——
    “这孩子变得越来越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逼狭的两室一厅老房子每日都充斥着欢声笑语,一切都看似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姜晚笙整日念叨,难熬炎热的暑假终于要结束了。每当这个时候,祁琛就会沉默不语。
    因为他知道,暑假结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又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家。
    意味着,他将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再见到姜晚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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