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昂跟在杜铁林身边,尽心尽力地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有的饭局和会议,林子昂不需要参加,但需要在外面等候杜铁林,以便随时接应。通常情况下,司机王哥会在车里或车库附近等候,林子昂则在会场外等候,也可以就近走走逛逛,只要估算好时间,别耽误事就行。碰上去政府机关开会或拜访领导,林子昂则要早早地做好准备,这同一般的商务活动还有些不一样。
    中秋节过后没几天,amy姐告诉林子昂,杜铁林要在去美国休假之前,去张局办公室拜访一趟,具体时间得跟黄秘书再碰一下,看领导何时有空。这事,杜铁林关照,让林子昂联络。于是,林子昂习惯性地翻开手机通信录,找到黄秘书的电话,打了过去。但对方手机关机,连打了好几次,都是如此。正纳闷中,突然意识到,或许对方不方便接手机,便翻出黄秘书之前给的名片,打了办公室电话。
    “黄秘书,您好!我是振华控股的林子昂。”
    “哦,子昂,你好。”
    果然电话就接通了。
    林子昂说:“黄秘书,打扰了,想跟您确认一下领导的具体时间,杜总来拜访。”
    电话那头的黄秘书说:“领导刚跟我说了,就周三下午2点,可以吗?你把车牌号、来访人数、姓名一并报给我。到时,车子直接从东门进来,停院里就可以了。”
    “好嘞。”林子昂一并把相关信息报给了黄秘书。
    周三下午,杜铁林的车开至东门外,林子昂下车与站岗的武警通报了一声,对了车牌号,确认无误后便放行进了院内。上了电梯,到了办公室门口,黄秘书已经在等候了。杜铁林便随黄秘书进了张局的办公室,一分钟后,黄秘书从张局办公室出来,将门轻轻带上,留了一条小缝。
    见黄秘书出来了,林子昂便将事先打印好的汇报材料,还有一个u盘,递给黄秘书。
    “你要没啥事的话,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黄秘书对林子昂说道。
    “会不会影响您工作啊?”
    “没事,来吧。”
    林子昂便随黄秘书沿着过道往前走,一拐角,就是黄秘书的办公室,小小的一间。办公桌上工整地放着各种文件材料,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小书柜,塞满了党建读物和专业参考书。一把折叠椅,斜放在书柜旁。
    “上次见面,咱俩也没多聊。”黄秘书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林子昂,“先喝口水,歇一歇。”
    “是啊,上次听王先生讲曾国藩,听得我云里雾里。”
    “王先生讲得全面,杜总、张局又都是研究型水平,我们这种就只好在边上认真听讲了。”黄秘书说。
    “是啊,我这次中秋节临时回了趟家,看见我爸书橱里正好有曾国藩的传记,还特意拿下来看了。”
    “说明你还很好学啊。”
    “哪里呀,反正在家里也没事,随便翻翻。”
    “没和女朋友一起出去?”黄秘书问。
    “啥女朋友呀,我单身狗。”林子昂有点不好意思,“过去是有女朋友,后来大学毕业就分了。”
    “哈哈,正常。你条件那么好,有机会再找呗。”黄秘书打趣道。
    此时,黄秘书办公室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大概是询问了黄秘书一组数据和几个法规细则,黄秘书准确而精准地回答着。约莫过了四五分钟,就挂了电话。
    林子昂难得进机关大院,待在这部级机关的办公室里,多少有些紧张和拘谨。算起来,这是和黄秘书的第二次见面,但还没摸清楚对方的性格特点,便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正好林子昂看到黄秘书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小朋友大概两三岁的样子,便攀谈道:“黄秘书,您已经结婚有小宝宝了啊?”
    “对啊,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了,小朋友今年正好两岁。”
    “男孩还是女孩啊?”
    “小男孩,现在已经叽叽喳喳会说话,喜欢跟大人交流了呢。”
    “真让人羡慕!”
    “有啥好羡慕的,什么年龄段,做什么年龄段的事罢了。”
    黄秘书和林子昂相视一笑,这熟悉的“相视一笑”,仿佛才是一把钥匙,两个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子昂,你进振华控股多久了?”
    “我去年7月进的公司,加上前面的实习,也有一年半了。”
    “和学校相比,感觉怎么样啊?”
    “就是忙,整天跟着杜总开会,飞来飞去的。”
    “杜总的眼光独到,相信振华控股会越做越好的。如果当年他不出去开公司,以杜总的能力,现在肯定也是司局级干部了。”
    “这司局级干部,是不是很难做到啊?”林子昂问。
    “可能在北京不算什么,但在我们老家,县长也就是处级干部,这司局级得是我们那边地级市的市委书记呢。”黄秘书说。
    “那您现在不就是处级干部,就是县长嘛。”林子昂仿佛找到了对话的切入点,但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黄秘书笑着说道:“我哪里是什么县长啊,我就是北京部委机关里的一个小秘书,小得不能再小了。”
    “您谦虚了,杜总一直跟我说,让我跟您多学习。”
    “谈不上学习,我们多交流就是了。还有,我们之间就不要‘您’来‘您’去的,就直接叫名字,好不好?”
    “明白,那我以后就直接叫你黄明哥。”
    “这样挺好。我们毕竟都算同龄人,别弄那么多规矩。”
    此时,黄秘书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黄秘书接起电话,不时应答着,最后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来转达。”
    挂上电话,黄秘书跟林子昂说:“杜总已经出来了,我到电梯口送一下你们。”
    林子昂跟着黄秘书走出办公室,见杜铁林也刚好走到电梯口。三人趁着等电梯的间隙,又寒暄了几句。
    “黄秘书,具体的方向,我已经向张局做了详细汇报。公司这边很看重这个机遇,你帮我多费心了。”杜铁林对黄秘书说。
    “杜总,您客气了,我们随时沟通。”
    “另外,我过段时间要出国,怕有时差不能及时回复。如果期间有什么需要沟通的,可以直接告诉子昂,他会第一时间转告我的。”
    “好的,杜总,我会和子昂保持联系的。”
    黄秘书说完,把杜铁林拉到一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杜总,李部长那边,您方便时也要汇报一下。领导特意让我关照的。”
    “好,我明白。”杜铁林说道。
    此时电梯恰好到了,杜铁林便和黄秘书道别,进了轿厢。林子昂站在杜铁林身后,乍一看老板脸上的神情,面带红光,有几分喜悦。
    张局的办公室在十楼,电梯在下行到七楼的时候停了一下,上来一位中年女子,低头拿着厚厚的一摞文件。上电梯后,中年女子直接摁了三楼的键,背对着杜铁林和林子昂,继续仔细翻阅着资料,根本就没意识到轿厢里还有其他人。
    “郭姐!”杜铁林恶作剧似的大声喊道。
    这悄么声的一句“郭姐”,着实把中年女子吓了一大跳。
    中年女子侧身一抬头,发现大叫“郭姐”的人,竟是杜铁林,便“厉声”说道:“哎哟,铁林啊,叫那么大声干吗呀,你要吓死你郭姐啊。”
    “郭姐,你比上个月我们一起吃饭时又好看了。”杜铁林说。
    “杜铁林,这是单位,别没正经的。不过呢,你也确实说的是实话。”中年女子看来很享受杜铁林的“恭维”。
    电梯很快就到了三楼,中年女子扔下一句“我开会去了”,便出了电梯,一句“再见”都没有。
    林子昂觉得刚才那一幕好突然,便问杜铁林,杜总,这个女的是谁啊?话刚说出口,林子昂就后悔了,怎么可以随便问这种傻问题呢?好在杜铁林并不介意,但被林子昂这么一问,感觉又想起什么事来,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子昂。
    “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杜铁林自说自话中,“子昂,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杜总,您怎么问我这个问题啊?”林子昂十分诧异。
    “噢,刚才那个郭姐是我老同事,之前郭姐让我帮她女儿介绍男朋友来着。但她女儿是86年的,比你大了点。这事回头再说吧,我们先回公司。”
    出了电梯,杜铁林大踏步地走出了办公楼正门,径直往停车场走去。林子昂一阵眩晕,脑子里还在回想电梯里的那个“郭姐”。
    离国庆节正式放假还有三天,杜铁林就提早交接完工作,去美国休假了,而且这次是纯粹的休假,没有夹带任何工作。但9月28日至30日的三天里,林子昂还是每天固定时间会接到杜铁林的电话,处理公司事宜,国庆七天里则全程静默,老板一次也没找他。唯一让林子昂觉得好奇的是,杜铁林这次的美国行程比较神秘,机票酒店地接一律自己安排,没有让amy帮着预订。仿佛突然变成了武侠小说里的独行侠,执剑闯天涯。林子昂觉得,这大概就是老板应该具备的“范”吧。
    平日里,林子昂下班回家后,习惯打开电脑做工作记录,白天工作上的具体事务,他会记个大概作为资料备查,对他自己更为有意义的工作感悟,偶尔也会记录一笔。时间一久,这些电脑里的文字记录,便像是家长给小孩子在墙上画的身高线,一道一道地往上,记录了每一个不同阶段的成长。
    林子昂仔细翻看这些记录,譬如讲到公司战略布局,别人家的公司讲究统一思想,贯彻落实,但在振华控股,却不是这样的。人家老板,会把各种考虑全部给下属讲清楚,就像扫盲一样都掰开来讲明白,互相交了底,人心也就凝聚了。但杜铁林不会,杜铁林从来不会把所有的细节都摊开来说,他永远只说个大概,说个三四分,余下的具体事务,他照例会和不同分管的副总或手下进一步交代,但每个人的分管领域又天然地做了边界的划分,完全做到了背靠背。至于每个板块之间应该如何协调,如何统筹,最后掌管全局的,一定是他杜铁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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