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 帝王下令,整个大启通缉妖道。
    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每个关卡都有人严守。而沿海更是森严, 但凡出海的船只, 亦或者是停而不出的船只, 都被水军一一盘查。
    这时,妖道还未抓住, 倒是查出了许多问题。
    有进贡被抢去的瓷器和茶叶, 珠宝玉石。
    更有被贩卖的人口。
    消息传回长安, 帝王更之震怒。
    谢衍正要去审有水户巷的嫌疑人,行至廊下,便有衙差匆匆来报。
    谢衍驻步看向从外进来, 按着腰刀步履匆匆走进的衙差。
    衙差停下步子, 朝着谢衍一拱手, 道:“大人, 找到水户巷失踪的其中两人了!”
    谢衍伸手的丁胥闻言, 神色一惊,问:“在哪里找到的?”
    衙差应:“是在去往暹罗的船上, 发现了一批被贩卖的大启百姓,上至三十来岁的汉子, 下到十岁的幼女,其中便有两个是水户巷的居户,这些人被囚在船舱之中, 因查船, 船上的主事见势不妙,最后弃船而去。”
    “查问被贩卖的百姓得知, 他们大多都是被拐的,其中也有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些个姑娘,无一不是貌好的。”
    贩卖贱籍者,不过是被鞭笞刑罚,但若有良民,便是流放三千里以上刑罚。
    更重,便是处于绞刑,如此怎能不逃?
    丁胥在谢衍身后,感叹道:“妖道这一逃,倒也不全算是坏事,至少不少人因此得救,也查出了不少的罪恶。”
    谢衍与丁胥道:“水户巷流客流动量大,失踪的不会只是明面上的五人,且只贩卖五个男子支撑不了王汉文的药钱,也还不了刘阿四在赌坊的上百两赌债。”
    王汉文虽胆大,却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极端,所谓的胆大也不过也是因贪生怕死的。
    王汉文被押到大理寺的第一天便被吓晕了,就是堂上审问时也是一直晕。不管是装的,还是真晕,刑罚一上,都会疼得醒来。
    不过是普通的刑罚,不会要他性命,却能折磨得贪生怕死之人意志。
    不过几日,那王汉文便招了供。
    只是这人的供词,半真半假。
    他招供了同伙,也承认绑了五个人贩卖给走私的船只。
    他供出巷口专门有人干这行买卖,他也是凑巧碰上的,急需用钱治病,也就走了歪路。
    第一个绑的是个四十几岁的更夫,年纪过大,但因身形还算壮硕,得了五两银子。
    不过这银子着实少,而后就把目光放在了二十来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壮年。最年轻且身形最为壮硕的买了十七两。
    这么几个人总和不到百两,王汉文用的药皆是好药,年份虽浅,可却也是寻常人家买不起的药。
    他们二人便是五五分账,支撑不了王汉文的药,也还不起那刘阿四欠的赌债。
    据大夫交代,王汉文已经用了有快一年的好药了,花费算起来都有上百两的银钱了。
    而调查得知,陈阿四去年欠下的赌债已经还完了,而现在欠下的,则是最近一个月的。
    “大人的意思是,水户巷还有更多失踪的人?”
    谢衍:“不止是水户巷,单单依靠着绑架贩卖水户巷的居户,也供不起他们二人花销。”
    他略一沉吟,又继续道:“我记得那王汉文家中未落魄时,做的是巷口客栈的生意,往来人员复杂,或王家早期便做过种人口买卖也说不定,立刻派人去调查王家以前开的客栈,交往甚密的船户也一一调查。”
    丁胥闻言,神色逐渐凝重。
    大人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怀疑王汉文是中间人。
    王汉文那个病秧子真有这个本事?
    丁胥退下去调查,谢衍正欲回办公署,便看到从外头匆匆进内衙的陈亭长。
    陈亭长见着谢衍,一礼。
    谢衍问:“还没有妖道消息?”
    陈亭长神色肃严地叹了一口气:“水军和各地府衙,还有神策军,五卫军都严加搜查,在出海的沿途上有人见过他,盘问过那些人,妖道似是要往暹罗而去。大肆搜查后,便没了他的踪影,现今圣上已经禁海一个月,不管是官船还是商船,亦或者是暗船,都难以出海。”
    说到最后,陈亭长眼神陡然一沉:“妖道便是插翅也难飞。”
    陈亭长说罢,一拱手:“下官先去复命,告辞。”
    谢衍颔首,望着陈亭长离去,眼底浮现了几分沉思。
    插翅难飞……
    恐怕真到了绝境,妖道只会反其道而行之,或许会回来……
    *
    已是除夕日。
    酉时时,谢衍差了人到家里传话,说今日有要事,但一定会在守岁的时候赶回来。
    青鸾包着饺子,与自己夫人嘟囔道:“不是说年节,满朝文武都可休沐七日吗?去年这个时候,谢家家主昨日就休沐了,怎的家主连团圆饭都赶不回来?”
    明毓倒也理解。虽说现在妖道的案子与谢衍无关,但水户巷的案子前两日便有消息传出来,说是已经抓到了嫌疑人,那么找到失踪的人也是迫在眉睫。
    她道:“公务为重,留一份饺子给家主做夜宵。”
    说罢,往包着的饺子中塞入一个洗干净的铜钱。
    青鸾道:“三个铜钱,也不知谁能吃到这个好彩头。”
    明毓笑了笑,没说话。
    重活一世,失而复得这二者最好的彩头,无需再添。
    年夜饭简单,没有大肆铺张,谢衍确实没能赶回来。
    明毓已然怀孕五个月,自是不可能熬夜守岁的。
    只是子时正一至,满长安都是烟花爆竹的声响,不想醒也被吵醒了。
    她睁眼时,影影绰绰间似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外脱衣,隐约有些寒气钻入了帐中,想来他也是刚回来。
    外头太吵了,她也想起来悄悄长安城的烟火,便也就撑着床坐了起来。
    谢衍脱了占了落雪寒霜的大氅,转头便见帐内的人已经撩开了帐幔,昏黄的烛火下,脸庞柔美朦胧。
    谢衍把她的厚披拿了下来,在她下榻的时候披到了她的肩上,低眸瞧向她已经明显凸出来的小腹,低声问:“想出去瞧瞧?”
    明毓点了点头,说:“我也许久未瞧过热闹了。”
    应该是好些个年头。
    穿上厚实的便鞋后,谢衍手背环过她的腰身,轻扶着。
    明毓抬眸睨了他一眼:“我还没到要人扶着走的地步。”
    谢衍却是移开了话题,朝着门口望去:“再不出去,烟花便快要没了。”
    每逢年岁,长安城的烟火便会放上小半个时辰。
    但一刻时,烟火才是最粲的时候,这个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三个年纪不大的婢女也都已经在院中抱团指着天上璀璨的烟火。
    素日里黑暗的夜空,今日却是五彩斑斓,衬得整个长安亮如白昼。
    明毓瞧得入迷,没有注意到谢衍离开了一会。
    片刻后,忽然一个暖烘烘的硬物塞到了怀中,她愣了一下,看了眼怀中的汤婆子,再抬头看向谢衍。
    烟火声音很大,只见他嘴巴张了张,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八九不离十是让她保暖。
    明毓敷衍地点了点头,抱着汤婆子看着烟火。
    忽然,小腹轻轻动了动,她愣了一下,眼中慢慢迸出光亮,这种喜悦迫切想与身边的人分享,她忙拉了拉身旁的谢衍。
    谢衍视线从烟火收回,低头看向身旁的妻子,见她眉眼间尽是喜悦,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便是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她嘴巴张了张,也猜得到她说的是“动了”。
    谢衍神色微一滞,许是妻子误会了什么,他看到她的惊喜的表情中多了丝丝失望。
    谢衍把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小腹上,许是衣裳太厚,他感觉不到那微弱的动静。便是感觉不到,却也能摸到凸起的孕腹,与先前不一样的感觉。
    手掌在那孕腹上轻轻抚动。
    明毓视线落在了谢衍那骨结分明的手掌上,从他细微轻缓的动作中似乎感觉到了丝丝柔和。
    片刻她才抬眼端详谢衍的神色。
    乍看之下,谢衍还是那么一副面无表情,可细看之下,却好似有所不同。
    光亮之下,唇角似乎有一丝很浅的弧度,便是眼神都有所不同,柔和了。
    明毓看得仔细,谢衍自是察觉到了,他抬眸与她相视,眼神浮现了一丝疑惑,似在问她怎么了。
    明毓摇了摇头,胎动渐渐弱了下来,她激动的心情也逐渐平缓了。
    她转头看向烟火,心思却不在烟火上,而是想着——其实就这样,似乎也是挺好的。
    重生时有浓浓不忿,心结难解,也随着越发的理智和平淡的日子,逐渐削弱,执着和离的念头直至现在所剩无几。
    明毓不是因为什么感情,而是越发的理智,很清楚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会比和离好太多了。
    看完了烟火,春瑛蒸了一笼饺子过来,然后都退了出去,只留夫妻二人在屋中。
    明毓也吃了几个饺子,放下筷子后看着谢衍吃,问:“水户巷的案子如何了?”
    谢衍虽吃得斯文,也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古板性子,他回道:“差不多可以确定主谋了,只是很多失踪的人,难以寻到。”
    “有可能都还活着吗 ?”
    谢衍抿了口清茶,道:“有些时间久远的,便是主谋也不知道情况。”
    谢衍便把能说出来给她听的都说了。
    明毓听完之后,错愕了许久:“许久未破的案子,主谋就是一个……病秧子?”
    谢衍应:“人不可貌相,身子虽弱,脑子却还在。那人少年考上了秀才,只是疾病缠身,加上心思不正,是以想要活下去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些小聪明,加上一些旧人脉便干起了这人贩子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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