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请客的酒肆, 掌柜与丁胥相熟,听说是大人宴客,也有心讨好,便说算便宜一些。
    酒肆不大, 因着请的客多, 便把整间酒肆都给包了下来。
    谢衍到的时候, 夜幕才悄然落下,华灯初上。
    便是来早了, 人也都已经到齐了。
    丁胥嘱咐过众人别太隆重, 是以谢衍到的时候, 他们才没有出来接迎。
    谢衍进来时,全部人都站了起来,相继行礼, 异口同声的唤了一声“谢大人”。
    谢衍朝着他们道:“诸位不用客气, 还请落座。”
    三十几个人, 把小酒肆坐得满满当当的。
    谢衍坐下后, 众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丁胥倒了酒, 谢衍便站了起来。
    众人随时注意着座上的谢衍,见他站起来, 也都跟着站起。
    谢衍道:“前几日遇险一事,多得诸位相助才能化险为夷, 谢某在此谢过诸位。”
    说罢,朝着众人弯腰一揖。
    这一揖,让仰人鼻息而过活的水户巷汉子霎时间受宠若惊, 平日里, 就是寻常的长安百姓,都不会用正眼瞧他们, 今日官老爷竟朝着他们折腰行礼。
    一时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放手脚。
    谢衍看向丁胥。
    丁胥会意,把酒盏递了过来,谢衍接过端起酒盏,说:“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也转身拿起了酒盏,隔空碰杯。
    一盏酒罢,谢衍道:“今日饭管饱,酒管足,诸位且敞开了肚子吃喝。”
    武馆的武夫本就能吃,而水户巷的居户又是做苦力,平日也舍不得吃喝,今日确实尽兴。
    有人胆大,拿着酒去敬谢衍。
    谢衍举起酒杯与之饮酒。
    旁人见谢衍真的吃了酒,也跟着去敬酒。
    谢衍来者不拒。
    酒席氛围甚好,吃吃喝喝,有人喝大了,醉话和醉态也显露了出来,都是糙汉子,姿态粗鲁,且什么荤话粗话都跟着出来了。
    谢衍望着众人百态,从未做过那般失态的姿态,也从未说过粗话,今日倒是不同的体验。
    酒过半巡,夜色也已然渐深,众人已经喝得七八分醉。
    酒席散去,众人携伴归去。
    陈九扶着谢衍从酒肆出来。
    上马车时,谢衍看向丁胥。
    丁胥会意点了点头。
    *
    水户巷居户归去的路途相对的远,谢衍便让人准备了好几辆马拉着的板车,五六人一辆,道上也不怕出问题。
    马车到了水户巷巷口,便进不去了,众人相互搀扶步行进去。
    众人不在同一处,有人先行回了家中。越往里走,人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二人。
    二人相互搀扶,走路也是摇摇晃晃,都有些不大清醒。
    两道黑影从他们身后闪过,他们丝毫不觉。等一棍子落下,闷哼了一声,另一个人愣神的一瞬,另一棍子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相继昏倒,被人蒙着头抬走。
    夜黑风高,似乎不会有人注意到有人抬着两个人从水户巷出去。
    被打昏的二人被人抬着走,而后换了马车。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晃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捆绑了手脚,不仅被蒙住了双眼,也被堵着了嘴巴。
    顿时想起了水户巷狐妖抓人的诡异事件,惊恐袭来,酒都醒了一半,唔唔地挣扎着。
    两个人蠕动之际,因看不到对方,相互碰撞到时,不知对方是何人,便更加惊恐了。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下子抓了两个人,你说道长会不会一高兴,赏银也会多给一些?”
    二人听到这声音,挣扎的动作皆一顿。
    另一道粗犷的声音应道:“应该会多给吧,不过我想不明白,道长抓这些贱民到底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巫术呗。”
    “做什么巫术?”
    “谁知道,咱们别管那么多,只管拿银子办事就好。现在大理寺掺和进了这案子里头,往后可没那么容易抓这些人了。”
    “我就不信了,也总有落单的时候。”
    “但愿吧。”
    里头的两人在听到“巫术”二字时,都瞪大了双眼,死命地挣扎着被捆绑着的双手。
    外头二人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驱赶着马车。
    许是要上山了,速度慢了下来。
    忽然,外头一人惊慌道:“后头似乎跟了人!”
    里头的二人听到声音,顿时涌现了希望。
    粗犷声音的男人也惊道:“怎么回事,我们下手的时候,分明勘查过了,没有情况才下手的!这后边怎么会跟了人,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不会错,有马蹄声!”
    说罢,二人都安静倾听了起来,片刻后,道:“真是马蹄声!现在上山,马车本就慢行,若是跟着我们而来,便糟了!”
    “那现在怎么办?”
    外头的人一默,应:“只能是把这些人舍弃,空车往另一头走,切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去何处!”
    马车渐缓,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入了马车中,一个一个扛着人扔在了地上,随而马车扬长而去。
    二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野兽的嚎叫声,还有簌簌风声,刚刚松了的那口气又瞬间提了起来。
    直至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们二人也顾不得是好人还是坏人,顺着树杆磨蹭站起,一跳一跳的,也发出“唔唔唔”的声响,希望让人发现。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忽然几声吁声响起,一个人说:“吓死人了,我还当是荒野老尸呢。”
    另一人道:“你们二人查看,我们去追。”
    说罢,马蹄声又循着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留下的二人提着刀走了过去,喝道:“我们是大理寺官差,你们二人若顺从,便蹲下,我再给你们解绑。”
    二人闻言,连忙蹲下。
    *
    谢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梨花巷。
    丁胥和陈九把人送回屋中后,又立马离去。
    谢衍躺在榻上,双目已然浑浊不清明了,显然比前两回醉得更厉害。
    明毓捏着鼻子道:“你的身子才刚调养好一些,就吃酒吃得这般狠,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想起他上一回险些猝死,身子才调养好一些,他就该这么喝酒,是真不要了命!
    谢衍听到自家夫人的声音,便定定地望着,一双黝黑的眸子因吃酒吃多了,似覆着一层水雾。
    颇为……湿漉漉的。
    很纯净的一双眼睛。
    纯净得依稀可见眼底只有一个倒影,明毓与之对上视线,心头忽然一跳。
    好似被猫爪子的肉掌在心口轻轻地踩了一下,她心头忽然一软。
    意识到自己对现在的谢衍生出了心软的心思,忙暼开视线,斥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瞧我。”
    谢衍的嗓音因喝酒的缘故,格外低沉的唤:“夫人。”
    那嗓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格外的欲,与平时的谢衍全然不一样。
    明毓只觉得耳朵一麻,登时道:“也别用这种声音唤我。”
    谢衍抿了唇,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的夫人。
    这时青鸾端着热水进来,拧干湿帕子正要给谢衍擦脸时,便是醉了酒,谢衍还是把头扭到了里头,不满道:“夫人来。”
    明毓在旁听着,只觉得头疼。
    他怎好意思让她一个孕妇去照顾他这么个醉鬼的?
    青鸾闻言,瞧向自家夫人。
    明毓暗呼了一口气,把帕子接了过来,与青鸾道:“把温着的醒酒汤端进来。”
    青鸾便退了出去。
    明毓瞧着人出去了,把布巾递到谢衍面前,说:“你自己来。”
    谢衍默然盯着帕子看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去拿,却是拿偏了,拿了几下都没拿到。
    明毓顿时没好气,直接把帕子往他的脸上捂去,抹桌子一般胡乱地擦了几下。
    谢衍:……
    洗了帕子后,又把他的手给擦了。
    正要放开他的手,他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眸中带雾,低低沉沉的说:“夫人,别走。”
    俊美的男子,如此神色,叫明毓意识一恍惚,险些被迷住。
    心里骂道,真真是蓝颜祸水。
    醒酒汤端了进来,明毓道:“放开我,我给你喂醒酒汤。”
    瞧他这模样,定是不能自己好好喝的。
    谢衍反应迟钝的思索了好一会,才把手松开。
    明毓端起了醒酒汤,放到了他的唇边,说:“赶紧喝了睡觉。”
    谢衍倒是听话得很,张口便喝了起来。
    一碗汤见了底,青鸾便拿着空碗出了屋子,只余夫妻二人。
    明毓转身入里间,取了谢衍的寝衣出来,放到了新榻上,说:“清醒些了就擦擦身子,泡泡脚,换一身衣裳,酒气熏着我了。”
    谢衍反应虽比平日迟钝,但也是能理解她的话。
    他撑着榻坐起,旁若无人般宽衣解带。
    明毓瞧着他松了腰封,待拉开衣襟时便转了身,也不瞧他。
    虽然二人做夫妻多年,但也只是在床帷内赤身相见过,且还是不甚清楚之下。
    所以如此孟浪的宽衣解带,却是没有过。
    毕竟他也醉了,也不好让他去耳房洗,万一摔倒了也没人知道。
    就是在这,她因上回他忽然晕倒尚心有余悸,也不敢走得太远。
    身后有哗啦水声传来,好一会后才止,随后是穿衣的细微窸窣声。
    “好了。”
    听到谢衍说好了,明毓才转身。
    一转身看到他得打扮,暗暗抽了一口气。
    衣襟敞开着,大剌剌地露着匀称结实的胸膛和腰腹,便是裤腰都是松垮垮地挂着,只遮住腹下二寸以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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