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乌沉, 凛冽的寒风在竹林呼啸,狭道一片混战。
    寻常人见势不妙,早已远远躲避了。
    几拨人马分为了两方,刀刀相间, 棍棒与刀器相博。
    武馆的人和水户巷的居民把杀手打得措手不及, 扁担和棍子都是极好发挥的, 刀子未到,扁担和棍子先到。
    水户巷的汉子都是干苦活, 做脚夫, 做挖护城河的活计, 皆是一身蛮力。
    而武馆的人,都属精锐,刀法凝实, 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 皆是真刀争抢交战下来的经验。
    三十几个人, 朝着六七个人围殴, 奈他杀手身手了得, 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便是如此,也有漏网之鱼, 杀手中有人见势不妙,见缝逃走, 其他人追缉,却还是有两人逃走了。
    其他五人姿态各异被压制住。
    有人脖子上被架上了刀子。有人备受屈辱,四肢被压在地上, 便是脑袋都被踩着, 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谢衍与丁胥赶来的时候,打斗已停了一会, 场地狼藉一片,有人受伤,却胜在无人阵亡。
    时下的谢衍,换了身水户巷居户的打扮。
    衣裳是满是补丁的粗衣,一双破草鞋,再戴着一顶草帽,低头微弯着腰,俨然是水户巷居住的苦力。
    杀手瞧到谢衍这身打扮,都暗自咬牙懊悔轻敌,才会中了计。
    谢衍朝着水户巷居户和众武夫一揖:“谢某谢过诸位相助,等处理了这些个杀手后,再设宴宴请诸位,感谢诸位相帮。”
    武馆教头回道:“谢大人客气了。”
    谢衍:“应该的,但时下还要麻烦诸位把这几个杀手押往大理寺去。”
    众人捆上了杀手的手脚,捂住了嘴巴。就地砍了几根粗大的竹子,串过手脚,好似抬猪一样,抬上就走。
    众人抬着这些杀手走街串巷,一堆人围观,指指点点。
    他们做这行当,刀尖舔血,凶险是常有的事,大风大浪也是见过了的,可却未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杀手羞愤得心想不如让他们死了算了!
    围观中有好事者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大理寺外头。
    与跟在最末的人打听,才知晓这些人是行刺朝廷命官!还是大理寺的官!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敢冒着如此大的凶险行刺朝廷命官?
    有好奇心的人越发的多,行伍也越来越长。
    谢衍眸色浅淡扫了一眼身后的行伍。不出今日,这事必然会闹大,绝不可能轻易善了。
    人还未到大理寺,大理寺里的人便听到消息了,都纷纷到衙外围观。
    陆司直看到一身贫民打扮的谢衍,恍惚了好一会才问:“你怎地这副打扮?被绑着的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谢衍望向那些被捆绑抬着的杀手,语调甚是平静,颇为轻描淡写的说:“这身打扮是为了避开暗杀,而这些人则是来暗杀下官的人,至于其他人,则是帮下官脱险和捉拿杀手的人,有肖家武馆的人,也有水户巷的居户。”
    陆司直听到是暗杀谢衍的人,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后边的话却是没怎么听进去。
    陆司直惊诧过后,问道:“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谢衍收回目光,轻一摇头:“在谢家时,下官几乎深居简出,便是任职大理寺评事后,小案子的犯人不至于恨下官入骨,大案子的话便也只是协助大人查的伯爵府案子。”
    陆司直沉思片刻,说:“还是先把人押进去,刺杀朝廷命官兹事体大,得告知温公,由温公定夺谁来查这案子。”
    温公便是大理寺卿。
    此事告到了温公处。
    温公身为大理寺卿,听闻此事,勃然大怒,令彻查此事。
    但为免带有个人情绪查案,是以避开了谢衍和陆司直,让少卿查这案子。
    谢衍请求让他也协助调查,毕竟被刺杀的是他,可能有一些信息能帮到少卿大人。
    温公沉思半晌,便同意了。
    此案定下调查的人后,谢衍提了旁的。
    “此番抓住这些杀手,多亏了丁胥和陈九,还有肖家武官武夫与水户巷的百姓,下官想要替他们向温公讨一个赏。”
    温公闻言,思索间点了点桌面,片刻后,道:“凡是参与之人,皆赏纹银二两,武馆再送一面牌匾,至于水户巷的人,再采买米面送去。”
    谢衍从* 温公的办公署出来,便喊了丁胥和陈九,让他们操办这事。
    至于他,过后亲自宴请他们。
    *
    夜幕将领,明毓迟迟未见谢衍归至。
    明毓白日做针线活时,不小心扎了一针指腹,便是右眼皮也不停地跳,皆是不好的征兆。
    这不由地让她想到谢衍昨晚似交代后事般的絮叨。
    眼瞅着天黑了,明毓裹紧了厚披站在院门的位置,时不时眺望巷口。
    直至看到巷口处有马车停下,她忙不迭地退回了院子中,脚步比平日快了些,交代了几人:“别说我在外等你们家主。”
    说罢,匆匆回了屋子。
    几人见此,都抿唇会心一笑。
    谢衍回来时,便察觉到几个婢子暗中瞧他,且在暗中偷笑。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她们,颇为疑惑地走入了堂屋。
    他抬起袖子闻了闻。虽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可到底是穿过那般脏旧的衣裳,身上似乎带了一丝丝异味。
    谢衍止步房门前,转了方向又跨出堂屋,站在廊下吩咐:“先给我准备热汤,让夫人给我送衣裳过来。”
    谢衍转身去了对面屋子看书。
    书房窄小,也为了避免妻子有借口到对面的屋子睡,谢衍便把书房搬到了寝室对门。
    明毓本以为谢衍会回屋,结果他今日却说要先沐浴。
    他这是要遮掩什么?
    思索了片刻,明毓到衣柜前把他的衣裳从中取出,也不等他进浴间便拿着衣裳出了门。
    走到对面的屋子,也不必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谢衍听到声响,自书中抬起头看去,看到妻子时,微怔:“夫人怎过来了。”
    明毓仔细打量他。
    他面色如常,她进来时也没闻到什么血腥味,这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她走到了桌前,把衣裳放到一旁的杌子上,说:“你自己不回房拿衣裳,偏要我给你送来,何时这般矫情了?”
    说话间,自有孕来,嗅觉格外灵敏的明毓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不自觉地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循着气味地走到了谢衍的两步外,眉头轻拧:“你身上的是什么味?”
    谢衍顿感无奈地把书阖上,说:“今日去了水户巷,换了当地居户的衣裳,自是会有些遗留的气味,我不回房,便是不想让你闻到这气味。”
    明毓不曾去过水户巷,却也知那地方龙蛇混杂,也是长安城最乱的地方。
    她略一愣:“你去哪做什么?”
    谢衍反问她:“你可还记得水户巷狐妖案。”
    明毓仔细回想了一番,还真想起来了,点了点头:“长安城的水户巷在短短的六年间接连失踪十余人,为长安一大悬案,一直未破,所以被传成狐妖把人藏起来吸□□气了。”
    谢衍说:“我便是去查这个案子。”
    “你查案子便查案子,可为何还要做你说的那副打扮?”话语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凝:“这就是你说的,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谢衍瞧着她那稍沉的脸色,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家夫人的脾气一日比一日还要易怒。他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心理,忽转开了视线,才轻一点头:“嗯。”
    明毓神色确实更沉了,双唇抿了抿,暗暗呼吸了一口气,才说:“情况如何?”
    “我早有防备,晓得他们会埋伏,是以借着丁胥的熟人,乔装成了水户巷的居户,空了马车,骗过了杀手。”
    听说他化险为夷,明毓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些杀手呢?”
    “丁胥早与信得过的人商议过,等他们离开后一刻拿着家伙什跟上,我也安排丁胥去肖家武馆找了十个身手好的人,暗中护着我。”
    明毓听闻出动了这么多人,一琢磨杀手肯定也不少。
    脑海中浮现真刀相博,刀刀见血的景象,一股寒气从脚底钻入,顿时蔓延至全身,手脚冰凉。
    她只是一个寻常妇人,什么杀手,什么暗杀都是在话本里边瞧见过,平时身边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如何叫她不毛骨悚然?
    她的情绪颇为激动,声量不自觉的大了些:“你怎就知他们一定会埋伏?!万一你去水户巷的时候,杀手乔装打扮成那里的居户,趁你不备时要了你性命,我看你该怎么办?!”
    谢衍视线回到她的身上,声音平和:“我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在夫人的瞪视下,谢衍声音渐小。
    他只能转而交代:“杀手逃了二人,其余的都抓进了大理寺,最近这梨花巷也会加严巡逻,温公也多添几个身手好的人保护我,直至案子水落石出。”
    明毓听到有人保护,才稍稍宽心,皱着眉眼问:“那你觉得那些杀手会供出孙氏吗?”
    谢衍话语说得深沉:“既不会却也会。”
    明毓:“你直说便是,别与我卖关子。”
    谢衍暗道夫人的脾气确实见涨,也不知是不是他近来太惯着了。
    他解释:“孙氏派来的人不会,但妖道派来的人会。”
    在夫人惊疑的目光之下,谢衍接着说:“这次来的应是两拨人,一拨是孙氏差来的,一拨是妖道差来的。妖道必然会把脏水往孙氏身上泼,孙氏也确实找了杀手,所以这点她无法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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