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霜其实听到了重?烛和桑莲的话音, 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的魂魄困在那?一株附魂草里,好像与自己的身体分割开了, 只剩下一点微末的联系。
    附魂草寄生在锦施的灵台里, 而她被?困在附魂草内,只能被?迫接受着锦施的所有情?绪, 她满腔的不甘和愤恨源源不断地渗入附魂草中, 将这一株三叶兰草滋养得越发浓绿茁壮。
    暮霜当初是用爱浇灌的它, 锦施现在便是用恨在浇灌它, 她的恨意从?叶片上渗透进?来, 沸水一样?煎熬着附魂草里的魂魄,直往暮霜的心里钻。
    她哭,催使着暮霜也要同她一起哭, 她恨,催使着暮霜也要同她一起恨。
    锦施躲在一处废山脚下,倚靠着一墩废弃的神兽雕塑,哭了很久,暮霜一直能听见她的哭声,听见她的咒骂,才知道锦施原来这么憎恨她。
    她觉得不解,她自认从?未对?锦施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反倒是她曾威逼利诱自己替她顶罪,到最后,被?憎恨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若是以前,暮霜定会为此感到惶恐不安, 反省自己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对?,但是现在, 她不会了。
    就像重?烛以前告诉过她的那?样?,这世?上就是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当你试图去探究为何时,便也主动陷进?了对?方的恶意里。
    如果总想着去讨好别人,甚至去讨好一个厌憎你的人,那?么最终受委屈者,都只会是你自己。
    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委屈自己。
    暮霜并不想被?别人的爱恨所裹挟,不想去探究这恨意是因为什么,是源自何处,也不想去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招来她的恨意,她陷在源源不断渗入进?来的恨意里,始终保持着清醒。
    锦施憎恨她,那?便由她恨去吧。
    春神殿,百花宫,春辰神君挥退了宫中的所有仙娥,独自一人坐在殿中,托腮盯着荷花缸里漂浮的那?一朵白花,但那?花并不是荷花,它无?枝无?叶,无?根无?凭,却盛放得极为娇艳。
    正是那?株附魂草的花,此时此刻,花蕾的中心隐约可见一道窈窕的身影。
    锦施从?一开始便对?那?只小雀仙抱有成见,从?最初逼人顶罪害怕被?揭穿的心虚,到后来的嫉恨,再到现在被?打进?落尘渊永世?不得翻身,她将一切的罪因皆归咎到了那?只小雀仙身上。
    这样?强烈的不甘和怨恨,春辰神君原以为,应该很容易侵蚀入那?性子?怯懦的小雀仙心里才是,可令他没想到是,被?如此强烈的恨意包裹,那?小雀仙竟全然不为所动。
    他原想让小雀仙亲自动手杀了重?烛,现在看来,这小雀仙难以受仇恨懵逼,无?法为他所控,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
    春辰等了些?时间,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拖得越久,便越容易生变。
    他将魂花收入袖中,从?春神殿中出来,避开天?界的守卫,独自下了落尘渊中,在一座废山脚下找到了锦施。
    废山脚下的阴霾被?一道温和的神力拂开,四周叫嚣的怨灵也霎时寂阒无?声,锦施耳边难得一片清静,茫然地抬起头来,便正正对?上春辰神君含笑的眼眸。
    “神、神君?”锦施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扑过去跪在他脚边,泣道,“求神君救我,我不想待在这里。”
    春辰俯身将她扶起来,轻轻掸去她肩上的一片污渍,怜惜道:“锦施仙子?憔悴了许多。”
    锦施听着他关切的语气,方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落下来,祈求道:“春辰神君能不能替我向?司刑求求情?,我不想永远被?关在这落尘渊里,哪怕判我到别的地方,受其他的处罚,我也愿意。”
    春辰闻言,为难地摇了摇头,“司刑的判书一出,便是尘埃落定,无?法改变。”
    锦施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颓然地滑坐到地上,喃喃道:“要我一辈子?待在这里,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春辰蹲下身,柔声宽慰道:“一切还未到穷途末路之时,仙子?怎可如此自暴自弃?”
    “没到穷途末路?”锦施绝望地笑了一声,“我还有别的出路吗?”
    春辰从?袖中取出那?一朵白色的魂花,锦施一见那?花中的身影,立时直起身来,死死盯着她,从?牙缝中吐出那?个讨厌的名字,“暮霜……”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拨乱反正,助仙子?离开这里了。”春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他的语气温和从?容,令锦施心中又生出希望的火花来,追问道:“什么办法?”
    春辰道:“仙子?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一株附魂草么?我手里这朵便是它的花,花中有了那?小雀仙的影子?,说明她的魂魄此时此刻已经被吸入了附魂草内,她的身体便是一具空壳。”
    锦施随着他的话音渐渐睁大眼睛,懂了其中的意思,惊愕道:“你要我夺了她的身体?”
    “以魂易魂,从?此之后,你得自由,她替你在这落尘渊下受苦。”
    春辰神君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始终带着温良无?害的微笑,口气听上去就像是他从?前谈论悬圃园中的花草一样?平常,锦施看着他的笑,内心渐渐生出了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怕了。
    锦施吞了下唾沫,嗓子?眼干涩的厉害,挤出一句怀疑的问话来,“真?的是表哥托你来关照我的吗?”
    春辰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后笑意更?深,“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仙子?只需明白,我是来帮你脱离苦境的就行。”
    他真?的是来帮她的吗?如果在离燕谷时,没有遇到春辰神君,她可能早就知难而退了。
    他是来帮她的,还是只把她当做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来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春辰见她垂首不语,抬手挥了一下,半空中立时浮出一幅画面来,乃是雉妖夫人被?囚在天?山地牢里,日日受拔毛割肉的酷刑。
    锦施听着母亲的惨叫,双眼通红,春辰蹲在她身边,靠近了她几分,循循善诱道:“你的母亲为了你日日皆要受到重?烛的酷刑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当真?忍心就这么弃她不顾?”
    “就算你能忍心,重?烛此人睚眦必报,待他归位之后,又怎么可能放你在此苟活?天?帝素来喜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讲究息事宁人,不仅是你,恐怕就连卯日星君怕也是要受你牵连,被?推出去平息他的怒火。”
    “锦施仙子?,为了你,为了你的母亲,为了处处都为你着想的表哥,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锦施不住摇头,“就算我占了她的身体,重?烛也会认出我来的,他会立即杀了我!”
    春辰笑了笑,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一派轻松道:“那?你先杀了他便是,我说过了,我会帮你的。”
    不行。
    不行。
    不行。
    暮霜听到了他们的所有对?话,试图挣脱附魂草的束缚,回到自己身体里,春辰从?掌上的魂花里看到她的状态,缓慢地和收拢五指,魂花的花瓣一片片合拢,包裹成一个花苞,消失不见。
    锦施被?他说服了,到了现在,她的确已别无?选择,要么永囚此地,要么铤而走险。
    她不知道春辰神君做了什么,只觉得灵台里的附魂草陡然发出光来,像是一片片舒展开的花瓣,在那?光中她似乎看到了暮霜的身影,她们的魂魄在附魂草中对?换,被?送入对?方的身体里。
    暮霜猛然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春辰神君的面容,她悚然一惊,立即从?他怀里退开,抬手往自己脸上摸去。
    春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确认身体的举动,笑了笑,说道:“暮霜仙子?,好久不见。”
    暮霜转头瞪向?他,她每回见到春辰神君,都很开心,这是第一次她不想见到他那?副伪善的面孔,愤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春辰站起身来,转头望了望四周,缓声道,“仙子?三百多年前飞升之时,应当也经历过那?一次神魔之战吧?魔族大举入侵天?界,魔气侵蚀了整个三重?天?悬圃园,烧杀抢掠,毁了天?宫无?数洞天?福地,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仙神死在那?位魔界太子?手里了,我的徒儿,我的挚友,都死在他手下,本君身为天?界神君,想杀他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暮霜的确经历过,重?烛带着魔族大军从?悬圃园中经过,浓郁的魔气腐蚀了大片花草,神魔之战的战场在三重?天?之上,暮霜这样?的小仙子?,毫不起眼,她躲在悬圃园里,有幸逃过一劫。
    “可、可是,天?帝陛下已经和魔主达成和平协议,天?魔两界的战争早已经平息了。”暮霜试图反驳道。
    “平息?”春辰嗤笑了一声,“仙魔本是不同的两族,生于两界,习性不同,修炼根基亦不同,天?界根本不适合魔族生存,但魔族生性残暴好战,又贪婪无?比,仍旧侵入天?界来,若非我们耗尽全力,斩杀了那?位魔界太子?,折损了魔族最大的战力,他们又岂会退兵?”
    却没想到,重?烛堕入人间,竟然还活着,还隐藏得那?么好,要不是他从?这小雀仙催生出的相思豆中察觉到他的存在,根本发现不了他。
    “魔族天?性难改,一旦魔界太子?归位,仙魔之间的和平协议,不过是一纸空谈。”春辰神君仰头望向 ?上重?天?,唇角的笑意透出一丝讥讽,“偏偏我们的陛下是一位以大爱治天?下的仁德之君,似乎想学西天?那?位佛祖割肉喂鹰,感化对?方,鹰的肚子?总有饱时,但魔的胃口却是永远也填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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