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已经偷偷摸摸找了赵姨娘, 说到贾环的前程问题。
    “姨娘,环儿的前程你可想好了没有?”探春避开了王氏在正院的时间,悄悄按照之前与赵姨娘约定好的时间地点跟赵姨娘凑到了一起。
    赵姨娘拿了几样针线给探春,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几双绣花的袜子,还有之前贾政给了赵姨娘半匹纱做里衣, 那纱颜色挺好,是那种比较粉嫩的蓝色, 赵姨娘便留了一些下来,浆洗过之后, 给探春做了几支绢花。
    听到探春这么说,赵姨娘不以为然道:“环儿也是荣国府的子孙, 还怕什么前程!以后咱们二房分出去,家里的家当也有咱们环儿一份呢!”
    探春见生母短视如此, 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忙说道:“姨娘,你也想得太好了!太太什么人, 能叫环儿分走多少家当!咱们家里头,珠大哥还留了个兰哥儿,跟大嫂子母子两个将来肯定要分一份的,二哥就更不用说了!说是家产诸子均分,实际上, 民间谁家真的这么分了?何况,咱们二房将来分出去,能有多少家当也还说不准呢!环儿如今看起来, 读书上头天分也不算高,人也不肯用功, 指望环儿科举出仕是不能的了,将来难道他就得跟廊下那些族亲一样,靠着一点家产混日子吗?”
    赵姨娘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还是中下层的那种,当年她姐姐给贾政做了姨娘,他们家才算是日子好过了一些,对于贾家的富贵,那是素来深信不疑的。但是,荣宁街上许多贾家的族人,根本就是前几代被分出去的旁支,这些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有的还不如府里头略体面一些的下人呢!
    若是贾环以后也落得这个地步,赵姨娘一想便不寒而栗。
    想明白之后,赵姨娘忙问道:“姑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想头?”
    探春压低了声音,说道:“之前东平郡王妃来咱们府,说起了海外移民的事情,准备去南洋那边,咱们家的人,只要去了,便有一份产业,甚至将来还有爵位。环儿虽说如今年纪还小,但是,他身份在这里,只要肯跟着出去,府里头便是为着荣国府的体面,也得给环儿将人口还有一应物事给配齐了,到了那边,只要略立下点功劳,环儿便是爵爷了,不比留在府里来得强?”
    一听要出海,赵姨娘就大摇其头,忙说道:“环儿才多大点年纪,一向有弱得很,我连让他出府都舍不得,何况是出海呢?他豆丁大的人,就比刀高一些,还立下什么功劳?别还没出去,就被人害了!三姑娘,我知道你心高,但是,姨娘就是个寻常人,只想着太太平平的。”
    探春急了,几乎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姨娘,你以为留在府里就能太平吗?”
    赵姨娘悚然一惊,以为探春在老太太那里听到了什么,忙凑到了探春那里,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难道听说了什么?是不是太太觉得环儿不顺眼,想要……”说到这里,赵姨娘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探春顿时有些无力,自己这个生母,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事情了!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听说什么,环儿也是太太的孩子,太太不会对环儿如何的!但是,之前我说的事情,姨娘还是放在心上,跟老爷商议一下也好,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了!”
    探春丧气地走了,赵姨娘随后也是蹙着眉头离开,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母女两个又吵了一架,不免习以为常。赵姨娘虽说长得一副好模样,却粗鄙得很,还想要在三姑娘那里摆生母的架子,难怪三姑娘总是觉得丢脸。
    探春的行动力已经算是很强了,史家那边,那才叫一个风风火火。
    史家那边,族人的问题早就成了侯府的心病,人口太多,对侯府还各种怨念,背地里头各种拆台,偏生侯府这边还拿族亲没什么办法,毕竟,你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那边就开始哭自己死去的爷爷/叔祖/太爷……总之,这些人都是为了你们侯府死的,你们如今还想要欺负我们,那就是忘恩负义。
    尤其,这些年史家族人们跟甄家厮混在一起,一开始侯府还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差点没气死!就没见过这种一心往死路上跑的,侯府这边虽说如今不再带兵,但是在朝中也有官职,许多事情也看得清楚。别看太上皇还在,但实际上,圣上已经开始渐渐掌握了主动权。甄家这种太上皇的死忠,迟早是要被清算的。
    如今那些族人跟甄家厮混,圣上难道会相信这里头没有侯府的意思吗?再不济也会觉得史家两头下注!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侯府不被边缘化才怪!
    如今一听说可以将族人们给弄出去,将这个定时炸弹解除掉,侯府这边简直是迫不及待起来。
    正好史湘云也除服了,史鼎史鼐兄弟两个便借口送史湘云来荣国府小住一段时日,跑过来跟贾家这边商量事情。
    史鼐这辈子还没能另立功劳,混个忠靖侯的位置,毕竟,如今北方承平,因为出海开拓的事情如火如荼,以至于沿海附近的海盗早就被一扫而空,而且朝廷这般行动,也算是炫耀了一把武力,南边几个藩国战战兢兢,生怕将上国的视线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来,到时候再来搞一出什么吊民伐罪,拨乱反正之类的事情来,直接将外藩改成内藩,那可就完蛋了。
    史鼐一肚子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听说这个消息,他立马就心动了。
    这等人可没什么觉得出海那是背井离乡,在他看来,那是扬威海外,光宗耀祖。横竖如今家里头袭爵的是二哥,以后族里的祭祀也是二哥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出海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说不定自己也能做个大将军什么的。
    只是,史家是跟南安郡王府关系不错,跟东平郡王府这边还是荣国府关系更亲近一些,加上这种事情,真要是绕过荣国府,史家自己去找东平郡王府对接,那就是打贾家的脸了,这亲戚以后也没法做了!
    总之,史鼎史鼐兄弟两个这会儿难得达成了一致,毕竟当初为了袭爵的事情,两人一度闹得不可开交。尤其史鼐迟迟打不开局面,愈发觉得史鼎抢走了自己的东西。
    但是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史鼐觉得兄友弟恭一些也不坏,服个软,先多扒拉点东西出来再说!毕竟,真要是出去的话,还是得侯府这边出力,别的不说,史鼎要是不配合,也没办法逼着老家那些族人跟着一块出去!史鼐如今准确来说,也是侯府的旁支,对于那些族人其实是没多少威慑力的。
    史湘云给长辈们请了安之后,自去找姐妹们玩耍,她不知道外头的事情,这会儿只觉得松快了许多。
    侯府的经济条件远不如荣国府,史湘云在荣国府的时候只需要吃喝玩乐,到了侯府,婶婶就开始盯着她的女红。侯府已经养不起专门的针线上人了,因此,一家子的里外衣裳佩饰,都得是家里的女眷自己做。有的东西可以叫下头的丫鬟婆子做,有的东西就得主子自己做。
    史湘云也跟着练了一手好针线,但是小孩子嘛,谁会喜欢做这些呢!她早就怀念荣国府的生活了,在那里,她什么都不用考虑,可以跟姐妹们一起看书玩闹,一起学着作诗,结果回了史家之后,连拿书的时间都没有,每日里就是各种针线。不会绣花的时候先打各种络子,之后就是下头帮着裁剪好了后,她开始缝荷包香包扇套之类,再之后,就是更加复杂的东西。
    越是要求高的,需要花费的心力就越多,史湘云之前散漫惯了,也不是能静得下心来的,史鼎夫人为了约束她的性子,还规定了每天要做多少,史湘云为此不得不点灯熬油地完成任务。
    如今到了荣国府这边,史湘云就忍不住跟姐妹们抱怨起来。
    其他人都开始安慰史湘云,玫姐儿直接拍着胸脯,说道:“你婶婶要是再让你做什么针线,你回头捎个信,我们帮你做!”
    宝玉忙不迭说道:“云妹妹就在咱们家住着,不就不用做针线吗?云妹妹你也几年没来了,我这就去跟老祖宗说,多留你住着,等着过年再回去也来得及!”
    黛玉一听笑道:“那是正好,正月里头也不用做针线,等过了正月,云妹妹再来就是,咱们一起住着,针线什么的,我们这么多人,顺手就帮你做了!”
    宝玉一听,立马又献起了殷勤:“我身边有个叫晴雯的,云妹妹你应该也记得的,原本是老祖宗身边的,她针线活特别好,回头我叫她帮你做!”
    一边探春调笑道:“之前听说二哥哥你把晴雯惯的,一个月里头都做不了几次针线,如今却叫她帮云姐姐做,这叫什么?”
    薛宝钗在一边只是含笑听着,她从来不说自己在家也是点灯熬油的做针线,薛家如今能叫人高看一眼的也就是还有些钱财罢了,若是家里大小姐还要靠着做针线贴补家用,回头别人说起来,只会说薛家已经穷了,名不副实。
    所以,薛宝钗虽说几乎从来不出钱,嘴上却大方得很,别人一说什么东西,就说自己是有的,只是都收起来了或者是怕你们糟践了云云。
    偏生她常有些小恩小惠给下头的丫头婆子,一般不是钱,而是各种小东西,往往来自于其他人的礼物,这么一转手,她的好名声也就营造出来了。
    对上史湘云,薛宝钗还是有点优越感的,毕竟,史湘云父母双亡,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寄人篱下,以至于叔嫂竟是拿这么个侄女当做针线上人使用,委实可叹!相比较而言,她好歹还有母亲兄长。她却没想过,正是因为史湘云父母双亡,所以,史鼎夫妇再如何,也不能真的亏待了史湘云,针线这种事情,也不光是史湘云要做,她那些堂姐妹个个要做,便是史鼎夫人乃至府里的几个姨娘,每日里也是针线不离手,无非就是史湘云没有说出来罢了!史湘云是上头史鼑留下来的孤女,史鼎的爵位又几乎是源自这个兄长,那么,史湘云甚至得嫁得比自己亲生的女儿好,才能显得出他们两口子抚孤的心意,而不是仅仅是看在爵位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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