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如今对贾家的情况知道得也挺多, 因为佳婉如今回娘家次数不少,见顾晓对贾家的那些事挺感兴趣,自然会多说一些。她倒是没想过别的, 只觉得是因为顾晓如今孩子不在身边,平常也少有出去交际的时候,觉得无聊, 所以想多听点家长里短的琐事,无非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实际上, 佳婉自己对贾家那些事情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她以前就当贾宝玉是个不懂事的小叔子,但如今才发现, 他居然在有些人眼里,还是个香饽饽。
    薛家的那点子心思, 也就是自己以为藏得比较好,对于佳婉来说, 简直直白得让人想笑。
    “要我说, 薛家那边还不如趁着女儿年轻美貌,再多陪送一点嫁妆, 宗室里头总有人家愿意接手的,像是那等什么奉国中尉什么的,能得个十万两银子,正妻的位置也能舍出去!偏生他们又要面子还要里子,只怕还嫌弃宗室里头爵位低的人家不够显达呢!”佳婉吃了一块西瓜, 抽出帕子擦掉手上沾着的一点果汁,撇了撇嘴,说道。
    可卿正好也在一边, 她如今也是订了亲的人,许多话说起来也就没那么羞涩了, 笑道:“奉国中尉肯定是不行的,下面都没有爵位了,倒是奉国将军,他们肯定看得上!”
    佳姝嗤笑一声:“他们倒是看得上别人,别人看得上他们吗?”
    可卿有些好奇地说道:“可那贾宝玉,一个荣国府二房的次子,将来也未必有什么前程,他们怎么就看上了呢?”
    顾晓笑道:“贾宝玉未必重要,他便是顶着个通灵宝玉,但谁能知道将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关键是贾宝玉背后的荣国府,只要真的结了亲,他们就能借助荣国府的旗号,便是薛蟠不行,日后薛蟠有了孩子,荣国府还能照应薛家一代!他们家要是给女儿找个空有爵位,却无权力的宗室,听起来倒是好听了,实际上又能如何?再说了,以薛蟠的性子,等到他妹子出嫁,还能有多少嫁妆,其实也难说!”
    佳婉笑道:“母妃这话说得有理,我听说薛蟠在外头被人叫做是薛大傻子,一个个都拿他当冤大头呢,随随便便就能从他手里哄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就他那种花法,他们家不叫女眷省着,还能如何呢?”
    佳姝听了,不免叹气:“这么说起来,那位薛姑娘也有些可怜!”
    可卿却是摇头说道:“她这可怜也是自找的,她母亲哥哥都是个糊涂的,她心里没数吗?她管不了薛蟠在外头的事情,就不能叫自家母亲多约束一些,别的不说,一个月少给薛蟠一些钱总是可以的!她自诩聪明,实际上也就是个糊涂人!”
    可卿也算是一针见血,薛蟠在外头充大头,无非就是他手里有钱,但是家里的帐是薛王氏母女管着的,她们但凡设个限制,也能叫薛蟠少败点家业。
    实际上,到了秋天里头,已经没人关心什么金玉良缘了。
    贾珠是被人从考场里头抬出来的。
    秋闱一般是八月,已经到了中秋时候,这会儿天气早就开始转凉,早晚温差也很大,更要命的是,中间还下了两次雨。
    贾珠虽说带足了东西,但是,他本质上来说,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之前钉雨布的时候根本没订好,以至于考棚漏雨,他护着考卷没被淋湿,自己却被雨水淋湿了一半。考场上又只能穿单衣,以防夹带,哪怕听了贾瑚的建议,带了一大块拼接好的灰鼠皮做被褥,但这玩意又不是毛巾,他折腾半天都没能把头发擦干,最后直接在冷风中感染了风寒。
    当然,倒霉的其实不止贾珠一个,若是秀才试,一方面时间短,一方面管理也不严格,大不了弃考。但是从乡试开始,考场管理就非常严格。考试一开始,贡院就会被锁起来,便是考官都不能自由出入。除非你死在里头,胥吏们会把尸体拖出去,要不然的话,你这边即便病得七荤八素,贡院门也是不会开的。
    今年这个天气实在是很糟糕,风寒这玩意又是会传染的,到了后面两天,考场里满是咳嗽打喷嚏吸鼻涕的声音,连考官都不例外。
    贡院开门之后,就直接抬出了二三十个人,贾珠也在其中,俨然已经奄奄一息。
    过来接人的下人看见,吓得不行,也顾不得什么了,立马先将贾珠抬上马车,快马加鞭就往回走,另一个直接先去请大夫,也亏得他去得早,要不然金陵大夫都要不够用了。
    贾珠还算是年轻,手里也有钱,肯用好药,调理了半个月之后,人总算是缓过来了。但以之前他那个状态,可想而知,他没中,也没脸继续留在金陵,干脆收拾了东西,一路返回京城。
    只是他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按理应该仔细调理休养一段时日才行,偏生又在这深秋季节乘船北上,船上风高露重,又有寒气入体,在路上的时候没觉得,等下了船,就觉得不适!原本跟着的下人想要让他在通州先停两日,看一下大夫再说。结果贾珠觉得自己这次本来就没考上,如今还在外头流连,未免显得有些不孝,因此坚持出发。
    结果回了荣国府之后,别人也就罢了,一听说贾珠之前病得厉害,都是心疼得很,很是安慰了他一番。当然,王氏心里头其实有些怨恨,要知道,乡试期间,神京这边固然也早晚温差大,却没有下雨,若是当年贾瑚肯将寄籍考试的名额让给贾珠,贾珠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当然,这种话,她也知道说不出口,只得先安抚儿子,叫他好生休养,身体最重要。但贾政那边,却是失望不已,他才不管客观条件,毕竟,都在一个考场上,怎么别人下雨了没事,照样考上了,你就考不上呢!可见还是不用心,甚至怀疑贾珠是因为发现自己没考好,干脆装病。
    贾政自个就干过这种事情,这也算是推己及人了,当下对着贾珠疾言厉色了输出了一番,就差没抄起棍子揍一顿了。
    饶是如此,贾珠也是撑不住,回自个屋里的时候还好,对着李纨还好生安慰了一番,李纨原本想要告诉贾珠,自己已经怀了身孕,但看贾珠强颜欢笑的模样,又有些张不开嘴,只得先服侍着贾珠睡下。
    结果半夜的时候,贾珠就发起了高热,李纨惊醒,只是这个点,外头都宵禁了,哪里能请得到大夫。因为不清楚贾珠这高热到底是风寒还是风热,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李纨甚至连药都不敢给贾珠用。
    卑不动尊,大晚上的,便是贾珠病得不轻,也不能惊动了长辈,李纨只得自己叫人去大厨房打了温水过来,用帕子沾了温水给贾珠擦身。
    这边兵荒马乱的,也惊动了前头的王氏。
    王氏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也不高,贾政昨晚上因为教训了一顿贾珠,也没回后院歇息,反而就在书房那边睡了,王氏却是听闻贾珠生病,睡前就先在佛前念了一卷经,之后睡着了也有些不安枕,听到外头的声音,王氏就惊醒了,原本想要发火,一听是贾珠发热,顿时不敢怠慢,赶紧披衣起来,就往后头去了。
    李纨这会儿还在给贾珠擦身,王氏过来一看,便是骂道:“你在这边折腾有什么用,怎么不先去前头禀报了,我们好去请大夫!”
    李纨被吓了一跳,只得解释道:“可这二门已经上了锁,外头也宵禁了!”
    王氏骂道:“你当咱们家是你们李家吗?宵禁又怎么了?你家大爷病成这个样子,你还惦记着宵禁那!”
    话是这么说,她也没敢说拿了荣国府的帖子去太医院值房请太医的话,起码贾家这边贾珠是没这个面子的。因此,她立马吩咐人,先在附近找个大夫回来给贾珠看诊,等着天一亮,就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回来。
    荣宁街上就有大夫,很快就有人请了回来。
    那大夫一把脉,就有些害怕,贾珠这个情况就是沉疴未愈,又添新疾,若是寻常百姓人家遇到这种事情,这大夫治也就治了,毕竟,寻常百姓人家相对于大夫来说是弱势,治不好,大家也就认命了。但是,贾家这样的人家却是不同,你治不好,人家是真能将大夫收拾一顿的。
    因此,这大夫诚惶诚恐地就站了起来,表示自己才疏学浅,看不了这个病,只气得王氏直运气,心里也慌得要命,她刚才对着李纨居高临下,如今却没了主意。
    李纨这边也是个不敢担责任的人,只得在一边垂泪。王氏见状,有些无可奈何,只问道:“那大夫,这孩子这般高热一直不下,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大夫谨慎地说道:“如果只为了降热,那这位奶奶之前的做法就没问题,用温水擦身,慢慢也就降下来了。只是这治标不治本,小人本身也不擅长这个,贵府不如等着天亮了请个太医回来,那都是国手,不是小人这等寻常大夫能比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氏和李纨自然都无话可说,只得拿了赏封,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大夫,李纨继续用温水给贾珠退热,贾珠这会儿也醒了,只烧得嘴唇都干裂开来,瞧见李纨和母亲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强自安慰了二人一番。
    结果听到贾珠声音有气无力,两人都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好容易熬到天亮,王氏差点就是连滚带爬地跑到荣庆堂,求老太太拿了她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来。
    贾史氏听说贾珠竟是病成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昨儿个回来的时候,虽说脸色不好,但也只当他是舟车劳顿,哪知道一夜时间就病得七荤八素了?当下忙叫人去请太医回来。
    太医过来一把脉,也是心里一个咯噔。
    贾珠问题有点多,先是纵欲过度伤了肾水,之后又熬夜读书,又挫了肝木,之后染了风寒,肺金也跟着受损,连带着心火也是不足,之前的大夫用药太猛,人看着好了,却是伤了脾土,以至于脾脏不能运化,再舟车劳顿,以至于五劳七伤,昨儿个情志也跟着受挫,一时间竟是有点心如死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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