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说的给各家嗣王袭爵的事情本来就是正事, 圣上一听,自然是立马答应下来。
    当然,这事也得跟太上皇禀报一声, 因此,圣上在凤仪宫也不曾多待,就先往大明宫去了。
    大明宫那里, 徒嘉珩人倒是不在,反倒是贵太妃在一边伺候, 也算是一把年纪了,如今还坐在太上皇身边, 拿了一个美人锤给太上皇捶肩。
    圣上给太上皇和贵太妃分别行了礼,放在以前, 贵太妃也就大喇喇受了,如今不是形势比人强嘛, 因此, 贵太妃老老实实避开了这一礼,等着太上皇叫圣上坐了, 才又坐回太上皇身边,继续给他捶肩。
    如今天气热了起来,太上皇斜靠在一个大纱枕上,眼睛略抬了抬,随口就问道:“老四你过来, 只怕是有事要说吧!”
    圣上听了就觉得别扭,这话搞得跟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样,不过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他只得说道:“父皇慧眼如炬,儿子这次过来, 也是请旨来着!”
    太上皇想了一下前朝的事情,近来也没什么需要为难的。江南那边甄家已经上了秘折,说是通政司在江南以打拐的名义,抓了许多拐子和人牙子,一些私底下不干净的官牙也没放过,又牵扯到不少大户人家,救出了许多被拐卖的孩子,由官府寻访亲人,要是原本就是被亲人卖了的,也被官府先放在慈幼院安置下来,如今江南那边百姓都说皇恩浩荡,对那些掺和到拐卖孩童的大户人家,那真是愤恨不已。
    普通人是理解不了这些人家逻辑的,你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便是想要好的伺候,觉得那么多家生子和佃户家的孩子都不够好,那你们直接找官牙啊!怎么就跟那些拐子勾结,硬是拐了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子回来呢?
    却没想到,人家要的不是什么伺候的奴婢,而是死士或者说是细作,将外头生得好看的孩童拐进来,女孩子就精心教养,等大了,以养女、族亲之类的名义献美,男孩子就更倒霉,要么就是被弄了去学戏,做娈童,还有一些直接被阉割了,通过一些渠道送到宫里做太监的。
    这些消息披露出来,简直是耸人听闻,有几个还是那等在乡间名声不错的人家,家里出过不少进士举人,平常也修桥补路,斋僧奉道,舍衣赠药的,哪知道私底下竟是这般行事。甚至还有勾结了响马,动不动就劫掠乡里的。
    太上皇得了消息,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四儿子,如今手腕也愈发成熟了,他不用追查白莲教的名义,毕竟,白莲教在一些底层百姓里头还是有市场的,真要是追查起来,闹出民变来,又是麻烦,反倒是以拐子作为切口,大家都不会有什么想法。便是那些穷得卖儿卖女的百姓,孩子被拐子拐走了,钱是落拐子手里了,他们却是落不下半文钱。何况,自家卖孩子,多半是卖给大户人家做奴婢,讲究一点的人家,不会对家里下人有多苛待,反而比在家过得好。可是被拐子拐走,那就不一样了,谁知道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而且也不知道去路,想找也找不回来。
    如今江南那边的民心已经开始转到圣上这边,太上皇便是不满,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他手底下的人跟着行事,却也发现,自己原本以为的心腹,竟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他已经吩咐下头,用家法将那人私底下处理掉,好在那人没有真正背主,要不然的话,以太上皇的脾气,连着家小都要一并株连。如今嘛,只要那位老老实实去死,那么,他的妻儿还能带着丰厚的遗产继续过活。
    这会儿见圣上低眉顺眼的模样,太上皇便有些来气:“你是皇帝,自己做主便是,要来找朕请什么旨!”
    圣上见太上皇心气不顺,倒也没有发慌,毕竟他这才来是让老爷子施恩的,老爷子要是发火,那可就是说不过去了!
    因此,圣上直接说道:“儿子此来,是想到几个侄儿如今都大了,眼看着都要娶妻,他们父亲不在了,总要身份上头更体面一些,不能总顶着个嗣王的名头,还是及早叫他们袭爵,以亲王的身份大婚,也是父皇的一片慈心!”
    听得圣上这般说,太上皇语气也舒缓下来:“难得你还想到自己几个侄子,这话说得倒也是,既是如此,你回头便拟旨吧!另外,之前跟你说了平王家那个玕儿的事情!”
    太上皇说什么玕儿,圣上差点没想起来,毕竟,府里头原本都是跟着平王府那边叫小名的,这个大名几乎就没怎么用过,但是前头既然加了平王府三个字,圣上很快就反应过来:“父皇说的是,七弟妹于国有功,只是她已经是亲王太妃,封无可封,因此加恩子女,朕回头便以父皇的名义,发个册封诏书便是!”
    太上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嘀咕道:“老七是个糊涂种子,倒是有个贤惠媳妇,可惜他福薄,便也罢了!”
    圣上对此深以为然,正想要附和几句,结果就听太上皇叹道:“朕这些日子,夜里常梦见你们大哥!”
    这说的是义忠亲王,圣上也跟着点头,眼圈一红:“大哥对下面兄弟,素来都极好的!”
    太上皇见圣上这般,又是说道:“他当年犯了糊涂,便是自己畏罪自戕,怎么就连下面几个孩子都一并带走了!这叫朕日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皇后!”
    圣上不知道太上皇是个什么意思,只得含糊着说道:“大哥性情激烈,便是母后知道了,也不能怪父皇!”
    太上皇也知道自己的打算不能现在就说,因此只是摆了摆手,说道:“朕就是一说罢了,另几个孽障好歹还有血脉在世,虽说废为庶人,总归还留了香火,就你大哥那边,朕总归放心不下!”
    圣上很疑心太上皇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如今才跟自己敲边鼓,难不成义忠亲王外头还有私生子?一想到这个,圣上就有些忍不住,这么多年来,圣上心里,还是就义忠亲王才是亲儿子的架势,其他儿子可有可无,就那个是宝贝疙瘩。
    自己将人逼死了,如今又后悔起来,真要是冒出个私生子来,回头该怎么说?
    圣上嘴里附和,心里却下了决心,准备叫人查一查这事,毕竟,义忠亲王当年党羽众多,自己当初不也是太子一党吗?说不得就有哪个忠心耿耿的,玩什么“赵氏孤儿”那一套。
    这般一想,圣上都觉得有点坐不住了,瞧着太上皇似乎也没别的事情要说,干脆便起身告辞。
    太上皇也看到圣上神色中带了些狐疑,却没想到这事上头,只是觉得这个儿子果然是历练出来了,才当了多久的皇帝,疑心病都跟着冒了出来。
    不过他对此也没在意,他只是不想在有生之年失去权柄,落得跟李渊李隆基一样的下场,心里头压根没想真的换个皇帝。
    贵太妃却是觉得太上皇心中不虞,忙说道:“皇爷,纯王已经娶了侧妃,如今已经怀上了,回头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孩,不如过继给义忠亲王?也算是给义忠亲王留了一脉香火?”
    贵太妃心里打算得很好,只要能继承皇位,一个孙子算得了什么。
    太上皇却有些不乐意,他早就看好了人选,徒宏憬的侧妃生的,那还是庶出,怎么配给自家心爱的嫡长子做嗣子?不过嘴上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那是十四的长子,哪能过继出去!他要真有这份孝心,等以后儿子多了,朕好好挑一个!”
    贵太妃对太上皇的画饼大法从来都毫无免疫力,这会儿照旧被忽悠得找不着北,忙说道:“那臣妾可得催着十四一些,到时候皇爷尽管挑便是!”
    圣上回了兴庆宫,便直接跟夏守忠说道:“找几个人,私底下查一查当年的东宫旧人,看看谁家那几年多了孩子的!”
    夏守忠一愣,很快答应下来。
    ……
    顾晓这边,前脚刚被皇后关心了一把,后脚隆安侯夫人也上门了,也在关心徒嘉钰的婚事,甚至表示可以在隆安侯家的一众亲戚里头挑选,顾晓只得又费了一番口舌,表示自己的确没想着叫徒嘉钰早娶的意思,才算是将人送走了。
    徒嘉钰回来听说外祖母来了,还过来好奇:“外祖母来了,怎么不曾等我休沐的时候来?”
    顾晓白了他一眼:“都是为了你的事情来的,你还想如何?”
    徒嘉钰一愣:“怎么就是为了我的事情?”
    顾晓说道:“还不是你的婚事,你大妹妹都定亲了,你这边总不能拖着!我原想着,你如今还没开窍,回头便是成了亲,也亲香不起来,没得叫人家新妇受了委屈,想着等两年你自个有心再说!哪知道,如今外头各种闲言碎语,不说是咱们家暂时没打算,反倒是说因着你与皇长子交好的缘故,咱们家看中的人家不肯与你结亲!你外祖母知道了,哪有不担心的道理,也就是家里没有跟你年纪相当的表姐妹,要不然啊,都要直接牵红线了!”
    徒嘉钰倒也没觉得尴尬,哪怕贾瑚都已经春心萌动了,他也没起这个心思,毕竟,好玩的事情多着呢,他平常除了自家姐妹,最多加上宗室里头那些女孩子,也没见过外头的女子,自然很难生出什么绮念来。他咕哝一声:“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着,我成不成婚,与他们有什么相干!我好好一个亲王妃的位置,还不想便宜那些碎嘴子呢!”
    顾晓见他抱怨,笑道:“行啦,你既是暂时没这个想法,便略等个一年半载的,等这风声过了再说!”
    徒嘉钰郁闷地点了点头,想到徒嘉珩,又气恼道:“我跟珩大哥那边好,又碍着什么事了,他还是雍王府长子的时候,我们就交好,他如今成了皇长子,我就远着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再说了,我瞧着那些人,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皇伯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倒是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恨不得替皇伯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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