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处, 薛应挽却听见熟悉呼唤声响:“戚师弟,戚师弟?”
    四周忽而?陷入一片黑暗,似有一团黑暗如茧子般将他包裹, 意识也渐沉沦。只能循声而?去?,等声音更为?清晰, 宛若耳侧呼唤时,薛应挽猛然睁开?眼, 被?一片天光似的雪白晃花了视线。
    薛应挽尚未回过神,又被?急切抱入怀中, 男人担忧声音再次响起:“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眨眨眼, 神思回笼。
    萧远潮不知何时到了此处,此刻正拥搂着薛应挽, 衣衫, 鬓发?同样散乱,呼吸频急,被?取下的耳机置于一侧,与尚未清醒的越辞丢在?一处。
    薛应挽与他略微分开?些许, 目光瞥见他面上着急神色, 试着推了推胸膛,萧远潮却毫无反应,依旧不肯松手。
    无法, 只得出声:“你, 你先放开?我……”
    萧远潮这才一个激灵,将桎梏松却。
    “抱歉, 我,你, 我……”他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太着急了,幸好你没事?……”
    薛应挽摇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臂。
    他闭上眼,不断回想着方才见到的那些景象。
    那些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之物是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是梦吗?却又为?何这样真实,亦或是他不知道的,属于越辞曾经的记忆。
    越辞究竟……是什么人呢?
    萧远潮抬手,替他将额前发?丝捋开?,指腹擦去?一点鬓边湿汗,低声问?道:“怎么样了?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薛应挽脸色苍白,湿润发?丝黏在?颊边,薄薄的眼皮下泛着酡红,身体像是软成一团棉花:“没事?,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萧远潮喉咙滚动:“我……我与你分别之后,苦寻许久,后来,不知怎的,依靠直觉一直顺着河道走,找到了这处。”
    薛应挽嗯了两声,表示知晓,回望去?,留下大?阵的冰室依旧如初,问?萧远潮道:“……你方才进去?了?”
    “嗯。”
    “你没事??”
    “你在?关心我吗……”
    都什么和什么,薛应挽没有继续接话,视线掠过他肩头,朝别的尸体依旧倒在?大?阵中央,姿势却有些许不同。
    他问?道:“你动了……里面那个,的尸体?”
    萧远潮道:“……上去?翻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就离开?了。”
    大?阵等待万年,一定生有部分灵智想要被?开?启,朝别不停为?他贡献灵力,大?阵一定不会排斥他。
    那为?什么萧远潮也没事??
    薛应挽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极为?不妙的想法——
    从前他一直不明白萧远潮为?什么会失去?心性?杀害文昌真人,直到上一世两人在?长溪相?见,萧远潮告诉他,曾遇见过一个巴虺血脉的魔族。其修行天赋超常,却天性?带戮,很?可能某一日,会被?血脉操控,在?毫无知觉情形下去?杀害其至亲至爱之人,以求得更高进益。
    他几乎断定……萧远潮,应当就是存着巴虺血统的魔,甚至极大?可能,就是预言中朝华宗会出世的魔种。
    只是自重活一世以来,薛应挽本就对这个世界运转产生了怀疑,尤其在?见到越辞与常人不同之处后。
    既然上一世灭宗并没有发?生,比起揭露萧远潮,他更想知道,这个世界会如何进行下一步发?展。
    巴虺是上古遗留的魔族血脉,朝别则是千年前曾与魔族有过混血的荀狼一族。魔族死亡时身上魔气会消散,萧远潮这样贸然与他接触……
    不知怎的,薛应挽似乎看见萧远潮瞳底有些发?红,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亲手将文昌真人杀害之时的模样。
    萧远潮见薛应挽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薛应挽道:“没事?,先走吧。”
    越辞尚且躺在?地面,萧远潮已?然起身,他扶着薛应挽肩头与袖中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腕,低声道:“能走吗?要不要背你?”
    薛应挽谢过,又道:“我没事?,但是越辞好像受了伤,我一个人不方便,你能将他背出去?么?”
    萧远潮垂眼:“他修为?不低,恢复了便会醒来,此处应当也不会再有人来……但你受了伤,我想带你早些离去?。”
    他撇向那被?取下的耳机,萧远潮在?此处实在?不便,便想着令他先行离去?,才故意提出让他背着越辞:“秘境中还有不少机缘,若不抓紧,便要被?他人抢去?了。大?师兄总归救了我,你先离开?吧,我在?这再等一等他醒来。”
    握着薛应挽手腕的掌下触感极为?腻润,像是在?抚一块温软的玉。好一会,萧远潮才缓缓松手,道:“那便一起出去吧。”
    他要背越辞,将一手搭在?肩头,因着动作不端,越辞头颅重重垂下,继而?猛烈咳嗽,依旧掀不开?眼皮,只指尖微微动弹。
    薛应挽又往他嘴里塞上一颗丹药,将人重新?扶靠在?壁上,掌中推去?真气,至一刻钟,这才勉强转醒。
    第一件事?,便是不顾自己伤势,反急切地去?握薛应挽的手。
    “阿挽,”他呛咳两声,眼中担忧,“你,你怎么样……”
    “我没事?,”薛应挽本就半蹲着的身躯前倾,掌心覆在?越辞额间,又转而?去?搭脉,确认灵流在?体内运转正常,长出一口气,“灵力透支,再恢复一段就好了。”
    越辞点头,看到一直在旁侧的萧远潮,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师兄,你也在?……倒是辛苦你了,能找到此处不容易吧。”
    “还好,”萧远潮偏过一点眼,道,“既然没事?,就走吧。”
    越辞借着薛应挽肩膀起身,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又转而?握上他手心,关切道:“你没事?就好。”
    萧远潮面色并不算好,他僵立在?旁侧,看两人似情意绵绵之状,道:“戚师弟同样受了伤,你已?至分神期,何须靠着他?”
    越辞抿唇,低声道:“师兄,我与戚师弟如何都是我二人之事?,我向来与你并无矛盾,何必咄咄逼人?”
    “我何时……”
    “何况,自朝华宗弟子比试以来,你与戚师弟走得过近,已?有不少弟子向我说过此事?……一来我将你当做师兄,从未将你想过半分不是,二来,我也相?信师兄绝非他人口中这等……丧伦败行之人。”
    “可众口悠悠,能挡住面上一时,挡不住私下言语,师兄,哪怕你不顾自己面子,也要让戚师弟名声受损么?你说——我这话,说得可有一分错?”
    萧远潮早在?听见第一句时,便脸色唰地煞白,像是被?揭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龌龊心思一般,他不善言辞,却想向薛应挽解释:“戚师弟,我并非……”
    “你并非这样的人,我知道,”越辞温和一笑?,再次打断,“我与师兄同门相?处近百年,又怎会不知你对宁公子情深一往?”
    萧远潮半句话却也讲不出来了。
    他只怔怔看着薛应挽,看着他被?越辞握在?掌中的手,尤记得方才触感。拳心不知何时攥紧,指尖深陷入掌肉中,传来隐隐痛楚。
    与宁倾衡的婚事?像一道桎梏着他的牢笼,让他被?囚锁在?原地百余年,倘若行差踏错半步,便会有无数人用最光明正大?的缘由?指责你不忠不义。
    可也从没有人问?过他,你过得究竟如何。
    此时此刻,却是期盼薛应挽多看他一眼,哪怕一句疑问?,问?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喜爱宁倾衡,是否真的与他两心同,是否真的……这两百年间有一丝快意呢?
    可薛应挽却是心思飘忽,连这二人争吵也没注意,沾了泥灰依旧出尘的雪白面颊微微偏着,脱开?越辞与他相?握的手掌,转而?去?捡起拿耳机,重新?收入纳戒之中。
    越辞问?道:“怎么把东西拿出来了?”
    “找药的时候没有注意,”薛应挽问?道,“你……方才,有做什么梦吗?”
    “嗯?”越辞回忆一番,“好像是有的,不过梦这种东西,刚睡醒时候记得最深,等过一会再去?想,就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记不得发?生过什么了。”
    “什么都,记不清了?”
    “是梦到了一些事?吧,”越辞道,“很?久以前,还在?家里,还没遇到你的时候……实在?,不是一段好记忆。”
    此处进入时困难,想离开?却极为?简单,像是只有一条通向出口的路,顺着风向而?行,不多时,便从一处洞穴中钻出。
    回头望去?,只余深不见底的大?片黑暗,那座初时吸引前去?的高山,已?像是隔了千万两般遥远空朦。
    薛应挽本就心不在?焉,往前走时踩上几块碎石,只是小步踉跄,一直注意的萧远潮便上前一步,先行接住他的身体。
    “小心。”
    “啊,嗯……多谢……”
    越辞不着痕迹将薛应挽揽过自己身侧:“辛苦师兄,不过既已?离开?了,也不必继续劳烦你了。”
    萧远潮哑声道:“不麻烦。”
    越辞淡淡一笑?:“师兄难道来一趟秘境,再不抓紧些时间去?寻得机缘秘宝,待回宗门之后,怕是又要被?宁公子责怪了。”
    萧远潮鼻间仍留着属于薛应挽的一丝气息,可当他望去?,薛应挽还是没有看他。
    越辞说的句句在?理,无法反驳,萧远潮紧了紧掌心,却是意在?问?薛应挽,想要哪怕半句挽留:“你们二人,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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