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日崔植筠是看在她罚跪的份上才勉为其难背背她。今日太史筝是溜街串巷来去自如,何来走不动一说?再说了,崔植筠今日是歉也到了,理也赔了,饭也吃了,半个月正俸也没了。
    岂能叫她这般得寸进尺!
    “不背。”崔植筠难得硬气一回,转了头就往车外走。
    不曾想,论耍赖他还比太史筝嫩了点,但瞧他前脚刚在车前站稳,身后人就从车架边挂上了他的背来。惹得伯府前来迎接的使人,异口同声咦了一声。
    崔植筠瞬间无地自容地小声跟筝说:“这么多人看着,你快下来。”
    筝偏言:“我不下,你背我合理得很,我不信谁还能说什么!且你不是已经背过一回,你还怕个什么?二郎~你就背背我!不若咱俩在这儿被人一直看着,还是你背着我速速离开,你自己选一个。”
    这两个显然都不是很好的选项,可崔植筠抬眼扫过门前,只得被迫选择后者。
    使人瞧他熟练地背起媳妇,连连发笑。
    如此,看着这个成亲前清傲持重,拒人千里的翩翩郎君,变成这样,众人只道:情爱当真叫人“自甘堕落”。
    而后行入无人的角落,崔植筠想着终于能松口气,却不想身后竟传来一个叫他与太史筝都为之胆寒的声音:“植筠媳妇,我儿才好几日,你,你这又是要造反呐——”
    第44章 贴贴
    喻悦兰心疼儿子的声音溢于言表, 她就差没给筝从崔植筠背上薅下来。
    崔植筠背着媳妇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跟喻悦兰相处了二十年,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她的脾气。他这母亲就像是个变幻莫测的云, 时而晴朗, 时而阴郁。实在阴晴不定……
    不若就当没听见?
    崔植筠心下飘出一个念想,他竟也学会了筝的无赖。
    太史筝却一脸惊慌地拍了拍崔植筠的脖子, 轻声道:“郎君,快快。快放我下来。”
    只是她这样子被喻悦兰瞧见, 实在让人误解:“植筠媳妇,你跟我儿说什么了?你还敢打我儿——二郎?儿啊, 你可听到娘说话?是不是你媳妇她威胁你了?娘在莫怕, 你快把人放下来。”
    婆媳两个一台戏,他不敢想今日又该唱哪一台……
    为了小事化了, 崔植筠只得扯些慌来制止这锣鼓开腔。瞧他无奈将筝放了下来, 跟着不等人站好,就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同喻悦兰解释道:“母亲误会, 我与内子今日无事回岳丈家, 不想临出门前内子崴了脚, 儿子这便顺手背着内子回来。一切事出有因,并非是母亲所说的威胁。”
    “真的?”
    喻悦兰听儿子这么说还是不肯相信地朝太史筝瞧了瞧, “那崴的是哪只脚啊?”
    崔植筠闻言与太史筝相视一眼, 坠了坠她被自己拽住的左手,崔植筠本以为与太史筝该是有些默契, 不成想一开口是半点默契也无……可如此又怎么不算做一种默契呢?
    “左脚。”
    “右脚。”
    喻悦兰似有不悦般眯了眯眼,“到底是哪只!”
    谁知, 崔植筠刚想开口,就被她给拦了下, “二郎你不准说,植筠媳妇,你来讲——”
    “回……回婆婆的话,我……我是先崴的左脚,后崴的右脚。两只都给崴了。”筝说罢依着崔植筠装得有模有样,喻悦兰却用她那熟悉的疑问句,带给眼前人很强的压迫感,“都崴了?”
    “啊…只是右脚严重些。不过婆婆别担心,回去歇歇应该没什么大碍。”筝眼神飘忽,最后落在崔植筠身上。
    担心?喻悦兰才不担心她。
    崔植筠回望去太史筝的眼神,大抵明白她那意思,赶忙扶着她转移了话题,“是,内子休息休息应无大碍。只是母亲这么晚还未回房休息,是有何事?”
    喻悦兰忽被儿子这么问,竟也想不起自己要去做什么。她偏着头去问傅其乐,“其乐,我这是要作甚来着?”傅其乐倒是一脸急切,“大娘子,您给忘了?是老太太叫您过去……”
    当是山外有山,婆外有婆。
    此话一出,喻悦兰大呼:“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瞧她急得忘记方向,却还不忘跟崔植筠说:“我儿,时候不早你快些回去休息。娘还得去趟福寿阁,就不与你多讲。傅其乐,快快,快走。别去晚了,叫三姑奶奶在老太太那胡说——”
    傅其乐望去喻悦兰慌忙身影,无奈指了指东边,“大娘子,福寿阁在这边……”
    喻悦兰闻言这才慌乱地从西边折返回来。
    太史筝看着喻悦兰焦头烂额的样子,赶忙高声相送:“婆婆夜深,路上小心——”
    崔植筠却不作声。
    待远处影子拉长,又消失在院墙外,崔植筠才不再做戏松开了太史筝,接着一言不发转了身,崔植筠举步远走。筝疑惑着抬眼看去,“你怎么就走了,不管我了吗!”
    崔植筠没搭理她,筝便故作一瘸一拐疾步跟去。
    太史筝来到崔植筠身边就开始叽叽喳喳道:“崔二郎,你都说我崴脚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行,我瞧你就是想趁机把我甩下对不对?”
    崔植筠猛地停下看向身边的人,筝被她弄得一愣,也随之停下。
    可崔植筠就着月色望着太史筝一言不发。
    “你……干什么?”
    筝无所适从地皱了皱眉头,崔植筠却说:“不干什么,我在听你说话。”
    “……”筝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崔植筠如今也学会了用她的方式来对付她。谁知,太史筝这个纸糊的猛兽,立刻便蔫了下来,连连败退道:“我不说了,走了走了。太晚了,我困了,该回去了。”
    筝闷头跑开。
    崔植筠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缓缓抬起头,背过的双手错叠在身后,只瞧忽明忽暗的灯火中,望不清他眉目是喜与悲。
    余剩下的只有几分深邃。
    -
    银竹雅堂的门跟,有人鬼鬼祟祟猫在墙边,叫疾步走来的太史筝望见蹑手蹑脚上了前,“喂,你个宋老六,你躲在这儿干什么!你该不会已经明目张胆到,亲自为你那小报取材,而趴墙根来了吧!”
    筝不敢置信地捂起嘴巴,跟着倒吸了凉气,“哇,宋明月,你好毒的心。”
    “哎呀我的妈,吓死我了。”
    宋明月第一反应被筝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走路一点声没有?
    等到缓过神,她琢磨起筝的这番话,赶忙辩解道:“不是,不是,可不是二嫂你想的那样!我虽然很喜欢写小报,但我还是有职业操守的,岂能跟你说的一般?我来是——”
    她还有职业操守?见鬼!
    宋明月话说一半,停顿不言。太史筝纳闷着回眸看去,原是崔植筠到了门外。
    筝撇嘴不理。
    崔植筠也没看她,只道了声:“植筹媳妇,怎么在这儿?”
    柔和清朗的声音绵绵入耳,太史筝转头瞧着宋明月竟然开始有些扭捏,但听宋明月垂着头怯怯应了声,“二哥哥……”
    二哥哥?叫我就二嫂,到他就成二哥哥了?筝瞪大双眼一脸地不敢置信。
    这崔植筠是拿着她什么把柄了?
    可其实宋明月并非它意,她只是每每见到崔植筠,就会想起往前的事,一想起往前的事,她就开始不好意思面对崔植筠。
    太史筝见她这样,歪着脑袋戳了戳身边的人,“植筹媳妇,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宋明月现状却握住太史筝不安分的手指头,抬眸冲崔植筠轻声说:“那个……弟媳是来跟哥哥嫂嫂讲,这不明日就是立冬了。崔老三那个傻货叫我来请大房的哥哥嫂嫂,到银杏阁围炉煮酒。崔老三说一年就这么一回,正好碰上二嫂新进门,叫着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不知二哥哥可有空闲?”
    宋明月说着,筝在旁伸着手指甩了甩,也没挣脱开她的束缚。
    崔植筠闻言无甚多余的表情,他没急着回应宋明月,而是将目光落向了太史筝。
    筝此时放弃挣扎被宋明月握住的手指,开口应道:“围炉煮酒,好啊好啊。你二哥哥都快闲出屁了。去,我们一定去。”
    得到媳妇的首肯,崔植筠这才同宋明月说:“那就有劳弟媳与三郎说一声,我们明日赴约。”
    “好的,二哥哥,我这就给那傻货说去。那……二哥哥,我告辞了。”
    宋明月说罢终于松开了太史筝。
    筝在旁举着发胀的手指,可怜地吹了吹。宋明月却羞答答地转身离去,惹得筝不由得望去她那做作的背影,半晌也不带动弹。
    彼时,崔植筠立在门廊,忍不住开口道:“你还不准备回去吗?”
    “回回回。”筝回过神朝他走去。
    可刚跟崔植筠跨过们,太史筝便忍不住好奇地问:“欸,二郎,你说这围炉煮酒大哥会去吗?”
    崔植筠不解她缘何如今对大哥这般感兴趣,便只摇了摇头。
    筝见状眼眸一转,欢喜地跑进卧房,“不管了,我也好久没有围炉煮酒了,还真有点期待!崔二郎,我今日要早些沐浴,早早睡觉。你可切莫跟我抢——”
    崔植筠轻哼一声,慢慢走上前去。
    太史筝却又抱着换洗的睡衣,风风火火从卧房跑出,差点没给崔植筠撞在门上。
    -
    后来,小两口一个在浴间哼曲沐浴,一个坐在卧房看书泡脚,二人是安安静静,互不相扰。
    崔植筠十分珍惜这份难得的独处。
    他就这么沉在书卷中,忘乎所以,就连外头有人推门进来都没察觉。太史筝便擦着湿漉的头发无言来到崔植筠面前,看着他那专注的模样,又自顾自地搬来一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这时间,崔植筠仍未对书外的世界有所过问。
    太史筝在坐下后,盯着崔植筠脚下那散发着热气的木盆看了半天,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脚伸了进去。
    冰与火的交融,不同与往日的肌肤相亲。
    崔植筠不可能再对这样的触感置若罔闻,他猛地将书卷从面前拿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垂眸赤脚踩在自己脚面上的人,惊呵道:“太史筝!你在做什么——”
    “泡脚啊?”筝抬起头,满脸无辜,甚至还用脚搓了搓崔植筠的脚面。
    崔植筠的两眼茫茫,“你不是才洗过,为何还要这般!”
    筝答曰:“是洗过了啊,可我看你泡的很舒服,也想试试。不可以吗?这盆水这么多,多我一个也不多啊?”
    “把脚拿出去。”崔植筠压着羞意厉色道。
    筝却微微一笑,伸手压住自己的膝盖,紧紧踩着崔植筠无赖了句:“崔二郎,我告诉你,我不,我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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