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没过多久,向思翎验出怀孕。从时间推算,这个孩子只可能是钱成峰的。而罗红民,几年前曾令未成年的向思翎怀孕,到了现在,他会很遗憾那个孩子没能留下。因为他和前妻、李美玲、其他女人,都没能有孩子。去医院检查,医生隐晦地表示,罗红民想要让女人怀孕比较艰难。向思翎成年后,他就没再采取过安全措施,可她也没能怀上过。不过罗红民早就看开了。
    向思翎本来不想留下这个孩子,但钱成峰欣喜若狂,执意要留。而罗红民忽然改了主意。他不再频繁召见向思翎,头三个月甚至不碰她,还请了最好的医生为她保胎。他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我没有后代,你的孩子,当然就是我的后代。等生下来,你就和他离婚,这就是我们俩的孩子。
    看着罗红民期待的眼神,向思翎怀疑,他可能是年龄大了,开始羡慕别人儿孙满堂。可向思翎怎么可能让孩子在他的膝前长大?哪怕有金山银山,她也不能忍受。
    然而钱成峰又表现得太期待这个孩子,他不能接受任何打掉孩子的理由。而罗红民明显软化的态度,也让向思翎缓了口气,开始考虑留下这个孩子的利弊。
    她决定赌一把。
    生下这个孩子,向他摊牌。不是说孩子,是夫妻之间最深的纽带吗?他这么爱孩子,她是否就能多几分成功的把握?
    尽管向思翎不愿意承认,她的内心深处,是那么渴望留下这个男人,继续拥有这个小家。
    向思翎怀孕期间,钱成峰受到罗红民空前的重用,不断提拔,节节高升,无论薪水职位,仅次于集团层面高管。这在旁人看来,虽然嫉妒,无可奈何,毕竟这可是董事长的女婿,将来搞不好就是下一任总裁。
    可向思翎隐隐觉得不安,她曾经隐晦向钱成峰表达过担忧,但他信心和干劲正足,根本听不进去,每天拼命工作,并且反复对她保证:我一定不会让你爸失望,一定会让你和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向思翎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摸着已经很大的肚子,孩子的存在令她变得无比安宁,也多了许多信心。事已至此,她只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在她体内孕育的美好而神奇的生命,然后等待命运的裁决。
    孩子是顺产的,因为向思翎的体质一直很好,又有锻炼习惯,生产速度很快,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当天,虚弱的向思翎躺在病床上,低头看着小猴般的孩子,泪水涟涟。她握着钱成峰的手说:“等孩子满月,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钱成峰已经乐得顾不上了,小心翼翼抱起孩子,红着眼睛,随口答:“好,好,你辛苦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向思翎又看他们父女一眼,闭上眼,不说话了。
    然而向思翎还没来得及摊牌,罗红民先摊牌了。
    那个晚上,罗红民把刚出月子的向思翎,叫到别墅。向思翎告诉自己,这是最后的忍耐——她更希望自己亲口告诉钱成峰一切,而不是由罗红民揭露,那完全不一样。
    罗红民用绳子把向思翎的手脚绑在椅背上。
    钱成峰敲门时,向思翎全身一绷。
    “进来。”
    向思翎激烈挣扎,没用。
    钱成峰起初还没看清那个女人是谁,一看场面,尴尬极了,正要退出去,一眼瞥见桌上的衣服,顿住,紧接着,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
    他看清了女人低垂的侧脸,全身的血液仿佛结冰,提起拳头就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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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罗红民仿佛真正的帝王,怒喝道,“钱成峰,看清楚我是谁!”
    “他吗的那是我老婆!是你女儿!你这个……”钱成峰涨红了脸,喘着粗气,最后几个脏字还是被他吞了下去。
    罗红民却冷笑,拍了拍身下人,用力往前一顶,说:“她被我从小干到大,就是那么回事,你这么机灵,怎么猜不出来?阿峰,我选中你当女婿,就是看重你识时务,又有能力,什么都按照我的心意去做。这事儿你要是不愿意,对我来说,简单,换一个人当分公司经理,当女婿就行。要不你回去考虑看看?邦盛集团的项目正在关键阶段吧?”
    钱成峰的眼睛全红了,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只盯着向思翎,哑着嗓子问:“向思翎,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一直、一直就和他……”
    向思翎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像一座雪白的冰山美人,毫无生气地匍匐着。
    钱成峰面如死灰,充满恨意的泪水涌出,又看了这对男女一眼,扭头快步离去,“嘭”一声摔上门。
    这对夫妻的决裂,令罗红民很满意。要不是向思翎怀孕,这一天早该来了。而他之前拿软话哄着向思翎,就是为了今天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难道猜不出来,向思翎是为了钱成峰生下这个孩子?他就是要让她在最充满希望的时刻,跌得粉身碎骨,彻底击溃她那颗始终不肯屈服的心。
    罗红民在沙发坐下,又恨又爽地抽着烟。向思翎还被绑在原处,她突然开始哭泣,嚎啕大哭,肝肠寸断。整个人都软倒,只有手脚被绳子吊着。凌乱的长发,散落肩头,她哭了很久很久,直至罗红民解开她的绳索,不耐烦地离开了卧室,她还缩在那个角落里,一直小声啜泣,没有起身。
    那天晚些时候,别墅里的罗红民和李美玲都睡了。向思翎一个人走到明雅湖边,吹着秋夜微凉的风,站了很久。后来,她慢慢走向湖中,冰凉的湖水已蔓延过她的膝盖,她恍恍惚惚地想,她恨很多人,可最恨的,她自己。
    一步错,步步错。少年时的心软和怯懦,令她从16岁,被困到22岁。原来当年的罗红民和李美玲,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控制住她,怕她第一时间报警,可她却被他们哄骗住了。如今面目可憎肮脏透顶的向思翎,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正昏昏欲睡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她低头摸出来一看,是钱思甜的月嫂发来的。
    【向总,你和钱老板都还没回来,甜甜晚上睡前一直在到处找,还哭了一阵,她真是太聪明了。睡前喝了100牛奶,今天便便也拉得好,我先睡了。】
    又发了一张甜甜熟睡的照片。
    向思翎看着画中的小人儿,手指颤抖着摸上去,是那么的贪恋,又那么的痛苦。她突然就想起了高二时在那间阴暗的诊所里,年轻而善良的助手,红着眼端上的那个盘子。
    她慢慢转头,望着别墅。山脉幽静,庄园寂静,灯火阑珊。
    那一对是人非人,是鬼非鬼的夫妻,过得多么幸福啊,家财万贯,地位尊崇,随心所欲,情人无数。
    可向思翎只是个小女孩,一个从没对人起过坏心的女孩,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呢?
    向思翎忽然就不难过了,也不愿意死了,她走回别墅,痛快冲了个澡,仿佛洗掉了身上一切肮脏痕迹,换了身纯白的干净睡衣,酣然入睡。
    第二天,向思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下楼时,李美玲已经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电视剧,罗红民在餐桌旁喝咖啡看报纸。
    向思翎往日下楼,都穿戴整齐,捂得要多严实有多严实。今天她却连真丝吊带睡衣都没换,大刺刺露出大半个雪白肩膀和上头的吻痕,打着哈欠在餐桌旁坐下。
    罗红民从报纸后头看着她,颇为新鲜。
    保姆端来早饭,向思翎有一搭没一搭吃着,开口:“什么时候安排我跟他离婚?”
    罗红民似笑非笑:“舍得?”
    向思翎哼了一声,说:“他昨天丢下我一个人走,就已经永远失去我了,窝囊废一个,不值得。”
    罗红民哈哈大笑,惹得李美玲侧目。
    罗红民却觉得今天的向思翎,和平时很不一样,很有生气,也很有腔调。他感觉到喉咙微微发干,说:“过来。”
    往日里,向思翎必然不情不愿,身体僵硬对抗。可今天,她却像一只柔软的小鸟,娉婷滑到他怀里坐下,还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罗红民又惊又喜。
    向思翎平生第一次,主动亲了他一口,说:“红民,我想通了,你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无条件地对我好,别的男人都比不上。以后我会一心一意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罗红民的神情竟然有点呆。
    “真的吗?”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真的。”她用宝石般澄澈的眼睛凝望着他。
    罗红民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像是恨不得勒进骨头里去。他把脸埋在这个比他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女孩的肩窝里,生着几丝皱纹的眼角,无声滑落泪水。他想,我的珍宝,我的挚爱,终于驯服你了。
    而向思翎感受到了脖子上的湿热,她的心情没有半点起伏地想:我没猜错,他果然早就心理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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