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李龙并不排斥自己问问题,女孩胆子大了起来,自我介绍着:
    “我叫叶拉娅,是牧业队的广播员。我想写个关于你们在这里修补房子、打井的新闻稿,你们看可以吗?”
    “行啊。你这稿子是往哪里投的?”李龙一边继续往下扎着钢筋一边问道。
    “往县广播站。”叶拉娅说道,“县里最近给我们这边说的比较多,需要这方面的稿子。”
    “行,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李龙心着反正也不耽误干活,随口回答吧。
    “你和哈里木、玉山江是朋友吗?你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李龙便简要的把自己进山拉木头,结识哈里木的经过说了一下,这经过有点普通,叶拉娅简单的记录了一下,然后继续问:
    “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一些比较特别、比较难忘的事情?”
    李龙想了想,感觉其实都挺普通的。他摇了摇头,关于打猎、用生活用品换山里物资的事情,李龙也没打算细说,只是简单的聊了两句。
    叶拉娅有些不解,如果是这么简单,她想不明白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李龙为什么费这么大劲跑过来给两家修房子打井呢?
    她把目光望向了旁边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井里浑浊的水,眼睛里却满是希望。
    如果能够不出门就用上水,每天能节省多少时间?
    老太太在这里,每天打水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小河距离村子不远,但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每次提半桶水还需要好一阵子才能到家。每天提水就要用去相当多的时间。
    现在这两个年轻人如果在院子里打出井来,那后面用水方便,那生活会好很多。自己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叶拉娅没想明白,看到老太太后,突然就问了老太太一句。
    民族语言问的,李龙也没听懂。
    老太太听到叶拉娅的话,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看李龙,然后说出一串话来。
    李龙只是听到了其中好像有纳森的名字出现。
    叶拉娅听着挺激动,然后立刻在自己带的本子上记录着。
    李龙没想明白这个女孩有啥好激动的,不过他也没多管。钢筋已经扎下去三米多了,手底下用劲感觉轻了不少,应该是扎通戈壁石层了。接下来就用管子要试一试,看能不能把水压上来了。如果过了戈壁石下面有含水层,那这个压井就打差不多了。现在就是要试试下面的水量。
    把钢筋使劲的晃着,尽量让它打出来的洞变大,扩大,好让塑料管子能下去。塑料管子下去的那头还要蒙个毛巾绑着,不然如果卡个石头在里面,那就算打到地下河里,水也不一定能吸上来。
    叶拉娅问了老太太不少的问题,老太太一个个说着,李龙这边就和陶大强两个把水管子往下扎。
    因为预先把钢筋打下去弄出来的洞扩大了,所以管子下去还比较容易,碰到不好下去的地方,两个人就一起抱着管子往下杵。塑料管子是弯的,不如钢筋那么直,往下杵的速度会慢一些,但花了十来分钟,也就直接杵到了三米多的位置。再不能往下了。
    接下来,李龙去管子那一头,把打井头接上,接口的位置用毛巾缠紧不让透气,陶大强去接了一瓢水过来倒进压井,李龙立刻压着。陶大强就扶着井头避免晃动。
    看他们操作,叶拉娅也不问了,紧张的看着。她在学校的时候用过压井,知道这个怎么用。现在亲眼看到压井的打制过程,虽然不至于震撼,但很紧张,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出来水。
    李龙使劲压着,感觉下面吸力阻力都挺大,老手能从声音听出来下面有没有水。李龙虽然头一次自己为主打压井,但这方面他也算老手,至少在听声音方面能辨认出来,这下面的确是有水的,但因为漏气,所以水还需要更大的吸力才能吸上来。
    有门就好!
    李龙力气大,压井把的频率更快更强,很快,第一股子水就被压了上来。因为管子没埋,漏气,加上这管子杵下去后还不稳,而且下面的含水层没那么快把水聚上来,所以这第一股子水里,含着一部份泥沙,水很浑。
    虽然有所想像,但看到水量并不大而且很浑,叶拉娅还是有些失望。
    李龙反倒挺开心,能抽上水来,说明戈壁石下面的含水层水量还是很丰富的,他立刻加大了力气,很快,一股又一股的水被抽了上来,水依然浑浊,但水量变大了。
    “大强,接一瓢,等一会儿等水清了尝尝。”李龙冲陶大强喊了一声。陶大强立刻松开手,拿瓢接了半瓢水放在了一边。
    拿来用的水管子比较长,这是为了两个井做准备的,按李龙的计划,每个井最多打四米深,不管到时出的是盐碱水还是清水,也就这样的。他和陶大强两个不是专业打井的,最多也只能打这么深。
    现在三米多出水,而且极有可能是深井甜水,这就已经很好了。
    看李龙停下了动作,叶拉娅立刻就问道:
    “李龙同志,我听哈里木的母亲说,你原来给哈里木他们留过药,这药救过纳森的命,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李龙说道,“我听哈里木说过。”
    “这个……你刚才怎么没说呢?”叶拉娅有些不解。
    “我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其实我觉得以哈里木的性格,如果当时没药,他可能直接就带着纳森往山下跑了。”李龙说的很平淡。
    “但那实实在在是救了纳森的命啊。”叶拉娅觉得李龙把这个说的太轻松了。
    “其实我现在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李龙突然说道,“我觉得这个你可以写一写。当时我经常去山里,哈里木玉山江说我在山里没有屋子是不行的,他们利用春天去夏牧场之前的那段时间,给我盖了一个木屋,他们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所以才会这么做。现在我做这些,其实和他们想的一样。我们虽然不同民族,但我们是兄弟,是自己人。自己兄弟家里有了困难,那该帮嘛,所以我们过来搞这个,是很正常的。”
    李龙的语气很平常,他其实也是说了自己心里的意思。当初哈里木给自己山里的好东西,玉山江教自己打猎,带人给自己盖屋子,也根本不会去想着有什么回报。他们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所以才这么做,自己现在这么做也是一样的心态。
    水澄清了,李龙拿起瓢喝了一口,感觉水凉凉的,还真带着一点点甘甜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先前尝的是咸水对比出来的,还是这水真的就比较好,他笑着对陶大强说:
    “水很好!就这样了,咱们打好了!”
    陶大强也很开心,他接过李龙手里的瓢也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笑容。
    “水很好吗?”叶拉娅好奇的问道。
    “很好,非常好!”李龙笑的很开怀,“我们打成功了!大强,来,咱们截管子,准备埋井。”
    既然下面出水了,而且出水量不小,水质也不错,那就不需要再重找地方了。
    倒不是李龙会找地方,只能说明这年头,地下水资源还相当的丰富,随便打就容易打出好井来。只不过牧业队的人大都是以放牧为主,根本想不到打井。毕竟他们习惯的逐水草而居,祖祖辈辈用的就是河水、溪水泉水,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井。而现在社会才开始发展,后世大家耳熟能详的村村通、吃干净水的事情还没普及。别说这里,许多汉族人的村子现在同样喝着涝坝水、河水。四小队如果没有李龙这个时空错乱分子过来,居民点用的还是那种四五家共用井,再过两年才用的是每家一个窖井,再过几年才变成压井,那都是九十年代的事情了。
    所以地下水资源,现在是真的丰富,随便打出井来很正常。
    挖坑不容易,往里填土就容易多了。把土填进去,踩实,把压井架垒起来——李龙和陶大强两个在附近费了一番功夫,还是在叶拉娅的指点下找来一堆半截砖、石头,垒起来。李龙也有些后悔自己没带水泥,暂时就只能先垒起来,撑结实。用还是能用一阵子的,等后面再过来的时候,用水泥混着沙子抹好,到时就结实了。
    “你给老人家说一下,现在先别用。等下午我们走之前来试一下,明天应该就能出干净水了。”李龙给叶拉娅说了一下,让叶拉娅给老太太说。
    老太太连连点头。就这两个小时的功夫,一个井打好了。她是亲眼看着井水冒出来了,虽然现在还很浑浊,但李龙说了既然后面会清,那肯定会清了。
    李龙把瓢里的水倒了,又慢慢的压一瓢出来放着。
    “呆会儿让老太太尝尝吧,这水很好。”李龙对叶拉娅说道。
    “好的好的。”叶拉娅也充满了期待,她也想尝尝。
    “好了,我们走了。玉山江的院子里也要打一口井的。”李龙现在信心十足,第一口井没问题,第二口他相信也没问题。
    到了玉山江的院子里,李龙发现这边泥巴也和好了,其他人正在清理房顶上的杂草垃圾,还有人在抹着面墙。昨天活干的慢,是因为不熟,加上刚开始准备的时候有点混乱。现在轻车熟路,虽然少两个人,但干起来快多了。 外面临时灶上的抓饭已经焖上,香味儿已经出来了。
    继续打井吧。
    玉山江的妻子正在给几个人倒水喝,看到李龙他们过来,笑笑,继续自己的事情。
    挖吧,轻车熟路。
    在靠近里面墙角的地方,李龙和陶大强两个把杂草铲掉,开始挖抗。玉山江的妻子过来看,嘴里说着什么,李龙也听不太懂。他便比划了一下,还指了指水。想着呆会儿叶拉娅要过来,能给翻译一下。
    不过李龙也决定了,今年一定要把寻常对话学会,不然这样太麻烦了。
    总不至于太难吧?
    如果像这个打井这么简单就好了。
    李龙心里这么想着,打井的确简单。刚才打了一口,现在心气正高,挖坑,杵钢筋,然后下管子。
    管子到头,还没开始吸水的时候,玉山江的妻子喊着大家吃饭了。
    抓饭熟了。
    一大锅抓饭,锅铲子铲起,下面是大块大块的带肉羊骨头。胡萝卜已经变得软糯,一开始炒菜的时候能看到的皮芽子现在已经化了,几乎看不到了。
    玉山江的妻子还烧了一锅砖茶,这个可以解抓饭的腻。
    孩子们放学回来,不光有叶尔江、加纳古丽,还有纳森、萨斯肯,他们也很开心。
    抓饭很香。虽然肉没有昨天的多,但米饭浸着油,一粒粒津津的,吃着就很有味道。
    一人盛着一搪瓷盆,端着或坐或蹲着找地方吃饭,很累,也很开心。
    叶拉娅过来了,玉山江的妻子给她也盛了一碗抓饭,叶拉娅红着脸推辞,最终也没能推辞得了。李龙让她给玉山江的妻子解释井的事情。叶拉娅说完,又给李龙说了,她会把这个稿子发到县里去,还说说不定会发到州上去呢。
    李龙养殖野生动物的事情上过州报,所以他并不在意,听到叶拉娅的话,只是点点头。上报纸嘛,不算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下午干活的时候,叶拉娅又拍了几张照片,她说这相机是老师送的,她准备拍这些照片留存做资料。
    她并不清楚,李龙也不会想到,就是这随意的举动,给李龙这两天的行为,硬生生的拔高了好几个度,维度的度。
    吃过抓饭,休息半个小时,继续干活。
    因为李龙和陶大强要打井,所以其他人分担的活要多一些。但也因为今天比昨天熟练,玉山江的妻子也在帮忙,两个孩子下午不去上课,也参与了进来,所以进度并没有比昨天慢多少。
    井打好,依然像哈里木家一样,用砖头石头垒起来,让叶拉娅告诉玉山江的妻子,这两天不要使劲用。过两天他还会过来把这个用水泥给砌起来。
    叶拉娅翻译完之后,就离开了。她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素材,需要尽快把这个写出来发到县里去。
    叶拉娅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题材,应该能发出来吧?
    听说县广播台需要招人,她也想多写写,然后能写到县台里最好。
    毕竟县里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谁不想进步呢?
    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玉山江家的院子里的活干完了,虽然还不至于焕然一新,但也完全变了模样。
    就连玉山江的妻子看着自己家的院子也连连在感叹着。
    真是不一样了啊。
    李龙这时候又把压井给压了一下,水很快就出来了,虽然略有浑浊,但比中午时候好太多了。
    “明天就有清水了。”李龙笑着说,“明天就不用去河里打水了。好了,我们要走了。”
    把工具装上车,等人都上了车后,李龙发动拖拉机开着离开了玉山江的家,去往哈里木那边。
    老太太就在井边守着,看着李龙过来,她激动的站了起来。
    李龙下了拖拉机,到压井边上,用瓢里的水做引子,密封后压了几下,水就出来来。
    水很清,李龙接一瓢尝了一下,很好很好,感觉比自己家院子里的水质还要好。
    他倒掉水,又接了一瓢给老太太,老太太笑着尝了尝,然后又喝了一大口。
    这水,真太好了!
    李龙给老太太摆摆手,然后就去上了拖拉机,开着往县里而去。
    “晚上咱们去食堂吃拌面,吃完回家。”李龙说道,“提前给人说好要几个加面,免得供不及。”
    都是大肚子汉,这事还真得提前说,不然的话,面上不及,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李龙请客吃拌面,大家都很开心。这两天干活虽然累,但吃的好啊。手抓肉、抓饭,还去食堂吃拌面,这可比在家里干活强太多了。
    毕竟在车斗子里的这几个,没几个能经常下馆子吃饭——甚至像贾卫东这样的,梁老二这样的,一年到头也不定能下一两次馆子。
    食堂晚上人不少,他们几个人原本想占个圆桌,但现在有人,就只能分散。李龙去交钱点饭,给服务员指了指自己这边的人。
    人多,晚上吃拌面的少,吃过油肉拌面的就更少了,因为是一样的菜,一锅出,面也来了挺快。
    大家都急着回家,吃的很快,吃完天快黑了,李龙打开拖拉机大灯,拉着就往队里开去。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风呼呼的刮,不过并不冷。李龙能清晰的感觉到,县城附近的风是热的,等出了县城,到人少的时候,从路两边沟里顺过来的风就凉了,挺舒服的。
    而这个时候,县广播站已经接到了叶拉娅的稿子。收到稿子的编辑很重视,简单修改之后,就通过播音员播了出去。
    而出差路过玛县,准备去更西北的伊犁那边采访的某台记者正在招待所里听广播,然后就听到了这篇稿子。
    听完后,他若有所思,和同事商量了一下,便改变了行程。
    这时候,李龙才把人送完,看看时间还不算晚,便又突突突的开着拖拉机,回到了县里。
    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院子里灯还亮着,顾晓霞听着拖拉机在大门外响的时候,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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