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酥衣也低垂下睫,看着沈顷先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而后一下又一下替她揉着,动作极为耐心。
    先前,她在家中读女则女戒,书中讲道:身为女子,当以娴良恭淑,在家当事夫主。她被那些书卷压迫惯了,也以为这是件极习以为常的事。但自从嫁入沈府、嫁给了沈顷,她才明白到,这世上当真有男子不纳妾室通房,真能给她全身心、极平等的爱。
    他会呵护她,能体谅她,更会关照她,而并非一味地满足独属于男人的私欲。
    看着眼前的男人,郦酥衣只觉心中流淌过一阵暖意。
    她觉得,自己也理应关照自己的夫君些。
    于是她红着脸,看着对方手指落下来的地方,道:
    “适才郎君教我,要这里使劲,但也不能太使劲。我没有经验,下手没轻没重的,不知是否弄疼了郎君。”
    闻言,“沈顷”手上动作一顿,“没关系,我不疼。”
    少女莞尔,双眸弯弯得像月牙。
    “那就好。”
    对方低低“嗯”了声。
    郦酥衣坐在桌面上,心中总觉得,此刻沈顷的情绪变得有些奇怪。
    可究竟是哪里奇怪?
    她也说不上来。
    就在她纠结之时,忽然听见男人开口。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有些许低沉。
    “适才光顾着我,你呢,你会难受吗?”
    “没有。”
    郦酥衣摇摇头,声音里没有分毫不快,陈恳道:
    “与郎君在一起,我很开心。”
    沈兰蘅想起来,自己先前与她做的那些事。
    好似都是他一人的放纵,每每都惹得她一脸泪水,满眼恨意。
    沈兰蘅:“很开心么?”
    并未得到什么,也开心吗?
    只剩下劳累,也很开心吗?
    男人目光之中,带了些考量。
    “嗯!”
    她用力地点点头,语气欢快雀跃,像一只小鸟儿。
    “我也不知晓为何,只要与郎君在一起,衣衣便是开心的。看着郎君开心,我也感到开心;看着郎君面上欢愉,我竟也能从中,感受到几分欢愉来了。”
    他笑了笑,掩去眼底的情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便在此时,魏恪在门外唤他们。马车备好了,该启程返回西疆了。
    因为一个薛松,他们已在西疆耗费太久时间。如今朝廷新派来的官员还未上任,沈顷便单独留下苏墨寅,代管着通阳城诸多事宜。
    暂别苏墨寅时,他正在屋中拆着一封信。
    看见二人前来,他竟将信藏了藏,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即便如此,郦酥衣还是看到了——信封之上,好友宋识音的字迹。
    这是好友的私事,她也不便多问。
    只与沈顷一同拜别,而后匆匆坐上了马车。
    他们来通阳城时火急火燎,离开时,亦有些着急。
    她特意派人又往长襄夫人家送了许多书,告诉郦酥衣,莫听旁人言语,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
    不单单读女戒女则女训,诗词、传记甚至典论。只要想读,都可以读。
    走上马车时,小六子亦牵来一匹马。他朝二人恭敬拜后,并未理马车之前的魏恪。
    郦酥衣能感觉出来,二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付。
    她还未来得及多问,“沈顷”已撩袍走了上来。
    男人来时,带了一缕淡雅的兰香。不过多时,那香气便将她的身形悉数裹挟。
    马车颠簸,向前行驶。
    郦酥衣侧了侧身,轻车熟路地将头靠在男人肩上。
    沈兰蘅眼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地低头。
    低下眸去,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柔顺的发、玲珑的小耳,以及那纤细白皙的颈。此情此景,让他很是有一种冲动,有一种低下身去、将她抱入怀中,深深拥有的冲动。
    然,这种冲动仅沸腾了少时。
    笼于袖中的手攥了攥,他硬生生将其忍住。
    他喜欢她不假,爱她也不假。
    他爱她,深爱到无时无刻不想与她待在一处,但经由通阳城之行,他又隐隐约约明白了。
    有时候,宣泄爱意的方式,不单单只是占有。
    他的手指动了动,方伸出一点,又被他忍耐着收回。
    马蹄声踏踏,沈兰蘅袖中的手指一点点蜷紧。
    便就在此时,身前忽尔一道馨甜的香气拂面,不等他反应,唇上蓦地落下一吻。
    那是个极飞快、带着些许花香的吻。
    沈兰蘅怔了怔,微垂下眼去——摇晃的马车中少女面色微红,一双眸亮晶晶的,此时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她的眼神之中,有害羞,有珍爱,还有敬仰与崇拜。
    微风卷过车帘,车外天色正明,心中压抑的山火在这一刻就此喷薄而出。
    纵使沈兰蘅再如何压抑,他也是个男人。
    一个正常的男人,身前献吻的,还是他心爱的女子。
    马车里,沈兰蘅再也禁不住,他眸光汹涌着,倾身回吻。
    郦酥衣登即被他按在车壁之上。
    后背轻撞于车壁面,发出一声响。
    她掐了一把“沈顷”的腰,看那神色,似乎在说——“外面有人,小声些。”
    沈兰蘅低哑:“好。”
    他的吻意一路沿下,从她的眉眼,到她的鼻尖,她的唇。
    最后,他咬了咬少女的耳垂。
    男人的嘴唇落在她耳垂上的那一刹那,郦酥衣后背一凉,心中忽尔警铃大作。
    因为她知晓——喜欢咬自己耳朵的是沈兰蘅,而沈顷,从未咬过她的耳垂。
    从来都未!
    对方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便吻她,便问:“郦酥衣,怎么了?”
    少女脊柱僵了僵。
    片刻,她抬起头,克制住眸光的颤动,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问他:
    “郎君适才叫我什么?”
    对方下意识:“郦酥衣。”
    她面色一滞,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什么?”
    风声乍止。
    车帘垂下,周遭的一切忽尔黯淡下来。
    对方的手停在她的面颊处,不知过了多久,郦酥衣的耳畔落下试探的一声:
    “……酥衣?”
    第79章 079
    他的声音太过于温柔。
    如若不是那一句称谓,郦酥衣几乎要认定——面前此人便是她的夫君沈顷!
    这怎么回事,如何会成这般?如今……如今可正是在白天!
    时不时有微风鼓动,吹起车的帷帘。
    车窗之外,日色正明朗,北风更不似前些日子的萧瑟。郦酥衣透过厚实的车帘朝车窗外望去,瞧着天色,不是在黄昏日落,而是在晌午。
    是本该沈顷出现的晌午!!
    烈阳高照。
    将她后背隐隐烤出些汗。
    郦酥衣眸光颤栗着,凝望身前之人。一时间,后知后觉的惊惧令其双肩不禁暗暗发抖。
    对方瞧出来她面色的不大对劲。
    清雅的兰香拂面,男人面带忧色,迎上前,温和地问她:
    “酥衣,怎么了。”
    面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劲?
    沈兰蘅一双眼睫纤长,垂搭下来时,如同一对小扇。他眼底有细碎的光影翕动着,瞧这神色,这般温柔、这般关怀备至……
    郦酥衣只想起来沈顷。
    她也下意识地,将他当作是沈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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