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骤然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一行人拥着黎溯去了病房,齐校长留了下来,走到主治医生身前殷勤地跟他握了手,恳切地问:“医生,辛苦你们了,请问这孩子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啊?”
    医生态度和蔼:“您不必客气,我们初步判断病人应该是砒甲硝苯脲中毒。”
    齐校长和叶轻舟都是文科出身,听到这个长长的名字俱是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医生解释道:“砒甲硝苯脲是一种有机化合物,常常用在灭鼠药当中,服下后会出现腹痛、呕吐、全身无力等症状。你们之前说病人喝的水有一股面包香味,很可能就是被掺了老鼠药。现在市面上很多老鼠药为了诱捕老鼠都会添加一些食物香精,因此每年都会有小孩子误服中毒的事件发生。病人因为是空腹摄入,所以毒发比较快,还好摄入不多,催吐比较及时,住院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两人谢过了医生,齐校长便去了黎溯的病房。这时叶轻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郑警官打来的。
    “叶老师,你托我办的事有结果了,”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郑潇就直奔主题,“算上黎溯喝的那一瓶,你冰箱里的四瓶水全部都被下了毒——也就是说,有人要杀你。”
    如同一个透明的茶壶被剧烈摇动,原本沉积在底部的渣滓飞旋而起,清澈的茶汤顿时变得浑浊不堪。
    郑潇继续说下去,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凶手投放的毒物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灭鼠药,叫‘杀鼠净’,用注射器从瓶底注入了矿泉水中。叶老师,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刚才黎溯中毒的时候,叶轻舟慌得差点稳不住自己,可是当郑潇说出“有人要杀你”时,她反而显现出了一种奇异的冷静,一种混杂着亢奋和狠戾的冷静。她用比郑潇还要事不关己的口吻回答道:“有,郑警官,你不觉得这个凶手很矛盾、很扭曲吗?”
    “愿闻其详。”
    “如果想杀我的人和害龚小雅、曲悠扬、毛二的是同一个人,那他前后的行为习惯相差未免太大了。他能做到让一个大活人在学校里毫无痕迹地消失,又能在昕阳街头谋划缜密地杀死毛二,怎么到了我这里,杀人手法突然就变成往矿泉水里下老鼠药这么低端的方式了呢?是凶手杀得太顺利自信膨胀了,还是我死不死他都不在意,不过就是顺手来个添头?”
    第二十章 827
    电话那边传来郑潇的鼻息声,良久对方才又发话:“你怀疑的有道理,但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起事件一定会被并入前面的案子,由市局一起调查,我无从插手。最后送你一句废话,如果凶手真的想杀你,那么他这次没得手,就一定还会有下次,你自求多福吧。”
    电话挂断了。叶轻舟垂下手,转身朝病房的方向望去,医生正在病房门口跟冉媛交待着什么,齐校长陪着站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几个护士忙碌地进进出出,手里拿着资料或是医疗用品。
    黎溯怎么样了?叶轻舟很想过去看看他,可脚下似被藤蔓缠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下午三点钟,叶轻舟在医院又见到了一个人。
    是黎成岳。
    黎成岳到了医院后,只在黎溯的病房停留了一小会,确认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之后,便在医院借了一个小办公室,向叶轻舟问话。
    叶轻舟的爸爸叶予恩虽然是副局长,近几年很少上一线,但他自律性很强,一直都有保持锻炼,五十多岁的人依旧精神挺拔,不见颓态。相比之下,眼前的黎成岳身材要臃肿一些,或许是因为最近案件频发的关系,他看上去有些提不起精神,整个人显得苍老而疲惫。
    叶轻舟礼貌地和他握了手,用一个晚辈恰到好处的谦恭态度向他问好:“黎局长,您辛苦了,很抱歉给您和黎溯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家父说稍后会亲自给您打电话赔罪。”
    黎成岳有些疑惑地问:“令尊是?”
    “昕阳市局,叶予恩。”
    黎成岳愣了不过一瞬,随即满面欣喜:“哎呀,原来是叶局的千金啊!缘分!缘分!哎呀叶局怎么那么见外,黎溯又没什么事,都是意外,叶老师你也是受害者,谈什么赔罪!叶老师你可别听你爸爸胡说啊,等会我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们一定尽快破案,另外凶手归案之前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让你爸爸放心啊!”
    叶轻舟发挥出影后的功力,蓄了满眶将落未落的泪水,一副受了惊的柔弱样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问话都是常规流程,叶轻舟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黎成岳,还煞有介事地惋惜了一句:“早知道您就是黎溯的爸爸,出事的时候我就直接找您了,真是吓死我了。”
    黎成岳点点头:“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找我,不要客气。唉,叶老师,我也不瞒你,黎溯这孩子真的快要愁死我了。自从两年前他妈妈去世,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你不知道以前他是个多好的孩子啊!现 在呢?不好好读书,成天就是鬼混。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油盐不进,我工作又忙,一年到头也没几天顾得上他,真没想到他竟然走到被学校开除的这一步!唉,他现在 19 岁,当自己是大人了,我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进了,难得他愿意跟你亲近,还得辛苦你帮我多管教管教他,我先谢谢你了!”
    叶轻舟连连摆手:“黎叔叔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本来就很乐意跟这孩子在一起,这怎么能说谢呢?说来惭愧,我也没为他做过什么,现在还白白连累了他生病住院,实在是太没用了。”话毕,两人又是一番客气安慰。
    “黎叔叔,我冒昧地问一句,”叶轻舟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很怕自己无礼一样,“您爱人,她是怎么去世的?为什么会对黎溯打击这么大?”
    黎成岳好像被问住了,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征得了叶轻舟的同意点了一支烟,在悠悠的烟雾中陷入了那段沉痛的回忆。
    “叶老师是什么时候来奕城的?不到两个月,哦,那你大概没听说过两年前的‘827’卖淫杀人案吧。那时我还是刑侦队长,蹲那个卖淫组织已经蹲了很久,但还是缺少能将他们一举击垮的关键证据。有一次我们接到线人的消息,说 8 月 27 日晚上他们会有一次大型交易,我们需要一位女性警员潜入其中。但当时的奕城市局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根本没有能独挑大梁的女刑警。我爱人读书的时候就是刑侦系的高材生,后来因为生了黎溯,就不大上一线了。当时情况紧急,她自告奋勇站出来接下了这个任务,却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潜入对方组织没多久就暴露了身份,活活经受了三天的折磨后被对方枪杀了。
    “黎溯当时才中考完没多久,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死活非要再见他妈妈一面。可是叶老师,我爱人她……她的死状实在是太凄惨了,我根本不敢让黎溯看见。后来那孩子大病了一场,在医院躺了快两个月,错过了高中开学的时间。我干脆就给他办了休学,想着让他缓一缓也好。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都怪我我工作忙没时间管他,放着他一个人在家里,给了他机会去接触那些小混混,才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叶轻舟静静地听他说完,默默地咀嚼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那……杀害您爱人的凶手,后来抓到了吗?”
    黎成岳摇摇头:“或许就是因为一直没有抓到凶手,所以黎溯才会对我怀恨在心,这两年一直跟我对着干。”
    叶轻舟多少有些难以置信,黎成岳已然升任了市局局长,他的爱人被犯罪分子所杀,这样性质恶劣的案子竟然会拖了两年多还未侦破。
    黎成岳看出了叶轻舟的疑虑,不禁苦笑起来:“小叶老师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现实不是刑侦剧。我难道不想一腔热血痛痛快快地给我妻子报仇吗?谁愿意这样窝囊地当什么局长,里外不是人?”
    看叶轻舟仍是一脸不解,黎成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妻子刚牺牲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追查,恨不得撕碎了那群人才解气。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完全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黎成岳眉头皱得更紧,似是有些不堪回首:“我们就着手头已有的线索,顺藤摸瓜地去查,好不容易发现了几名重要的证人,可是我们查问完第一个证人后,当天晚上那个人就出车祸死掉了;我们再去查问第二个人证,转天早上,她又因为煤气中毒死在了自己家中。小叶老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轻舟震惊地看着他。
    “再后来,第三个、第四个证人,都是在我们查问后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离奇身亡,尽管我们已经严加防范,却还是一再中了敌人的圈套。凶手仿佛是再告诉我们,他对我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如果我们轻举妄动,换来的只能是越来越多的牺牲。
    “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去保护证人,可是知道前面的证人死于非命后,越来越没有人愿意和我们合作。再后来又发生了‘1104’跨城谋杀案——就是我们和你爸爸联手调查的那起案子——‘827’案渐渐就被搁浅了。我们局的老局长何东旭牺牲前曾经这样嘱咐我,‘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是一名刑警,必须要平等对待每一起案件、每一个生命,不能忘记自己肩上的责任’。我不得不做这个局长,否则就没办法给我妻子报仇;可是做了这个局长,我就必须对整个奕城的安全负责,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进退狼狈啊。”
    黎成岳已经抽光了自己身上带着的烟,最后把空烟盒往垃圾桶里一丢,自嘲地笑笑:“我这局长当得窝囊,父亲也做得失败,想想真是没用。小叶老师啊,黎叔叔现在就指望你能开导开导黎溯了,他不愿意搭理我就不搭理,要去做什么打工仔就去做,只要他别走歪路,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安全,你安心就是。”
    叶轻舟向黎成岳殷殷道谢,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出去。此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叶轻舟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但也并不觉得饿。她走到黎溯的病房门口,透过小窗偷偷地往里看了一眼,见黎溯正就着冉媛的手喝粥,她也没推门进去,而是掉过头悄悄地走开了。
    叶轻舟慢慢踱到了楼梯间,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慢慢琢磨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和刚刚黎成岳跟她说的那些话。楼梯间偏僻却不清净,时常有人过来打电话或是抽烟,叶轻舟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对往来之人视若无睹。
    正想得出神,忽然肩上一重,有人按着她的肩膀缓缓俯下身来,手撑着地慢慢坐到了她身边。
    两个人都舒展着腿,黎溯的双脚搭在比她远一个的台阶上。
    自从出事之后,叶轻舟一直不敢直接面对黎溯,迟迟不肯进病房去看他,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黎溯也不问她,而是将手中拿着的燕麦牛奶递了过去:“你还没吃饭吧?”
    叶轻舟愣了一下,机械地接过牛奶握在手里,半天没动一下。
    黎溯见她傻愣在那里,便从她手里把牛奶抽了出来,用还有些乏力的双手拆了吸管插进瓶口,递到了叶轻舟嘴边:“喝吧,我二姨买的,肯定没毒。”
    叶轻舟看着黎溯仍然满是病色的脸,忽然出声问:“黎溯,你怎么不骂我?”
    黎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骂你?”
    叶轻舟感觉自己心里有一股无名邪火,此时已经烧到了喉头:“黎溯,你跟我装什么糊涂?你今天来我宿舍,就是怕杀人犯对我下手,不是吗?你已经几次三番警告我老实待着,可我就是不听,非要自作主张跑过来,现在还连累了你中毒住院,你敢说你现在不想骂我?”
    第二十一章 赵主任
    黎溯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忽而轻轻一笑:“我经常很想骂你,但这次还真的不想。”
    叶轻舟怔怔地坐在原地。
    “你自己也说了,我就是因为害怕杀人犯对你下手才跑去你那里的,那我今天这也算是成功替你挡住了凶手的袭击,虽然过程有点不太好看,但总归目的是达到了。既然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那又有什么好骂你的呢?”
    因为身体仍然虚弱,黎溯说话的声音很轻,鼻音比往常重了一些,在空荡狭小的楼梯间听来比之前还要诱人。
    叶轻舟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真是奇怪,今天那么多人轮番骂她,她一滴眼泪都没掉,现在黎溯说不骂她,她却莫名其妙地哭了个一塌糊涂。
    黎溯知道她今天受足了委屈,便也由着她发泄,可是后来发现这人一点也不懂节制,哭了快半小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忍不住皱眉道:“喂,差不多行了吧,我还没死呢,号什么丧啊!”
    叶轻舟抽着鼻子,虚张声势地掐了他一下,刚要说话,黎溯突然把牛奶的吸管怼进了她嘴里。
    “赶紧喝,喝完了还得把我扶回去。”
    叶轻舟依言吸了两口,咽下去后又问他:“那你刚才是怎么过来的?”
    黎溯半真半假地回答:“我说我是爬过来的,你信吗?”
    叶轻舟白了他一眼:“我信你个鬼。”
    叶轻舟刚才哭得太凶,鼻子都哭得塞住了,燕麦牛奶喝进嘴里,完全尝不出味道。但是这一天的起起落落交融在她心中,时而苦涩时而酸楚,到这会才终于有了一点回甘,让她已经麻木的舌尖感受到了一点 温暖的慰藉。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黎溯突然问。
    叶轻舟反问:“我为什么要换衣服?”
    “我记得我吐到你衣服上了,你不嫌脏吗?”
    “吐到哪里了?”
    黎溯指指她的衣角:“好像是这里。”
    叶轻舟就掀起自己的衣角往黎溯身上蹭了蹭:“好了,这样就谁也不用嫌弃谁了。”
    黎溯低头看看自己被蹭皱了的病号服,又看看哭得跟蟠桃一样的叶轻舟,忽然有些无奈地发现,他真的拿这个神经病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回去的路走得不太顺畅,这两个人一个浑身脱力,一个脚伤未愈,像一对腿脚不灵便的大爷大妈一样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往回挪。
    “姓叶的你他妈能不能别把重心都压我身上,你再这样咱俩非得一起滚地上去不可。”
    “这能怪我吗?我说让我靠边拄着扶手,你非说扶手脏,我就一条腿能落地,还得拖着你这么一大只,要不是我平衡能力好咱俩早就摔了!”
    “扶手脏是事实,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保洁阿姨直接用拖把擦扶手,那拖把搞不好还擦过厕所!”
    “行行行,你都对,你有那吵架的力气还是留着走路吧,我这一条腿都要抽筋了。”
    冉媛刚好打了热水回来,迎面遇上他俩,被他俩滑稽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叶老师,你俩这是哪出啊,夕阳红吗?”
    黎成岳派来保护叶轻舟的是一名年轻的女警,名叫金玉蕊,人有些木讷,但据说打架是一把好手。叶轻舟并不指望她能做什么,而且相比之下她更担心自己会再次连累黎溯,所以除了平常少往黎溯身边凑,她更是亲自当起了黎溯的“试毒太监”,但凡外面买来的食物她都要亲自尝过才敢让黎溯吃,当然,黎溯对自己这位“奴才”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奕城市局对这次投毒事件的调查并不顺利。要进入叶轻舟的宿舍就必须拿到钥匙,叶轻舟本人的钥匙在曲悠扬被害当晚逃命的时候跑丢了,很可能是掉在了松荡山,范围太大,时间太久,已经无法确定有没有被别人捡走;而宿管阿姨在案发三天前就请了病假去医院做手术,手术结果是胃癌,人至今还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宿管阿姨的房间也没多严实,连叶轻舟都能轻而易举地偷溜进去拿钥匙,别人自然也有大把机会。再加上奕城二中只有大门口一个监控摄像头,无法确定进出职工宿舍的人员,要想锁定真凶,不啻于大海捞针了。
    黎溯出院那天,叶轻舟送他和二姨上了出租车,自己刚准备再拦一辆车,突然收到了黎溯的信息。
    他发来的是一张微信聊天的截图,聊天双方一个是黎溯自己,另一个的微信名是一长串不知所云的颜文字。叶轻舟发消息问:“这是谁?”
    黎溯用语音回复她:“猫咖那个女店员。”
    黎溯没有给那个女店员备注姓名,叶轻舟不知怎么心里有点蔫坏蔫坏的高兴。
    可是那个叫颜语的女店员在微信里对黎溯说:“弟弟,我查监控有一些发现,你方便来找我一趟吗?”
    颜语那边有了进展当然是好事,可是她说话的语气却让叶轻舟莫名地有些不爽。
    叶轻舟拦了一辆车,和金玉蕊一起去了猫咖。到达目的地后,叶轻舟惊讶地发现黎溯竟然早已坐在里面,正在和颜语头并着头查看她手机里的视频。
    金玉蕊留在猫咖门外等他们,叶轻舟自己走了进去,对着那对快粘在一起的男女夸张地咳嗽了两声。颜语抬起头来,亲昵地冲叶轻舟笑了笑,黎溯却好像没听见她的声音一般,自顾自地皱着眉头盯着颜语的手机。
    叶轻舟不满地照着黎溯头顶的发旋弹了一下:“喂,你姐姐来了,怎么也不知道迎驾啊?”
    此时,颜语手机上的视频刚好播放完毕,黎溯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凝重地注视着叶轻舟,欲言又止。
    叶轻舟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黎溯把颜语的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叶轻舟接过手机,在黎溯的对面坐下来,将屏幕上刚刚结束的视频倒到开头,重新播放了起来。那是用手机录制的一段监控视频,开始时间是 7 月 2 日下午 1 点 24 分,所对的位置正是三人现在所坐的这张桌子,摄像头清清楚楚地拍到了曲悠扬的正脸。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微胖的男人,背对着摄像头,正摇头晃脑地和曲悠扬聊着什么。视频播放到 57 秒时,那个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抓住了曲悠扬搭在桌边的手,顺势就往她的胳膊上摸去。叶轻舟吃了一惊,本能地抬手去挡黎溯的眼睛,被黎溯一掌拍了下来:“你捂个屁,我都看过一遍了。”
    曲悠扬被那男人占了便宜,竟也不躲不闪,甚至还暧昧地冲那男人笑了笑。两个人你来我往恶心肉麻地纠缠了几个回合,终于玩够了,男人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包,跟曲悠扬道了别,起身离开。在他即将转过身来的一刹那,叶轻舟屏气敛息地紧盯着屏幕,然而下一秒,她就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控制不住地骂了一句“我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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