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说出这一句,她深深吸气,屏住呼吸,竭力将眼中泪意忍回去。
    再是伤心难过,她也不想让爹娘瞧出来。
    章鸣珂彷如被人打了一闷棍,脑子懵懵的,惊诧问:“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呢?那张神医的医术不是很高明吗,还说治好过岳父这样的病人。
    他不过离开一阵子,怎么回来就传出这样的噩耗?
    “别担心,张神医医术不精,还有李神医、王神医,我再托人去找,定能医好岳父大人。”章鸣珂拥住她的力道收紧,急切地想要给她安慰,“高泩那厮介绍的什么神医,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等会儿小爷定要砸了他药箱,叫他往后不能再骗人!”
    说到后面这一句,他气愤不已。
    亏得梅泠香这般信任高泩,没想到高泩介绍来的人,也不可靠,白白耽误病情!
    为了请到张神医,不知高师兄费了多少努力,搭了多少人情进去。
    且爹爹一生桃李满天下,落魄之时,还愿意倾力相助的,唯有高师兄一人。
    梅泠香听不得章鸣珂说出这样的话,她冷声道:“你住口,我不许你这样说高师兄,也不许你找张神医的麻烦。”
    “他老人家是神医,不是神仙。”梅泠香丢下这一句,便别开脸整整仪容,探身步下马车。
    车厢内,章鸣珂怔愣半晌,耳畔仍回响着梅泠香那句无情的斥责,他喘着粗气,竭力忍住怒意。
    不气不气,泠香只是伤心过度,才会说出这般伤他心的话,他不能同她计较。
    梅泠香没管他,叩响斑驳的旧木门时,章鸣珂已默不作声走到她身侧,替她挡住巷口吹来的寒风。
    进屋后,面对爹娘时,梅泠香面上、眼中里,已换上温柔浅笑。
    “爹爹且安心养身子,想吃什么,明日我和郎君来的时候带过来。”梅泠香坐到床边,“许久未曾给爹娘做过膳食,明日女儿下厨,给爹娘做几样爱吃的。”
    梅夫子望着女儿的眼睛,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冲章鸣珂道:“过冬的柴不够了,你去院子里再劈一些。”
    进屋前,章鸣珂明明看到院子一角整整齐齐码放的柴火,堆积如小山。
    饶是他再迟钝,也看得出,梅夫子是有话想单独同梅泠香说,有意支开他。
    “好。”章鸣珂爽朗应下,仿佛什么也没多想。
    院里冷得很,许氏于心不忍,将他安置在背风些的角落,还生了火盆,放在他身侧。
    “辛苦你了,娘先进屋看看你爹需要些什么。”许氏也借故回屋。
    梅泠香和梅夫子正透过窗户罅隙,望向外头。
    梅夫子咳嗽几声,方才压低声音感叹:“馥馥,爹娘对这个女婿其实并不满意,但再不满意,我们也没有磋磨过别人家的孩子,现下,爹有几句心里话想嘱托你。”
    “爹爹!”梅泠香听他用的字眼,便觉不妙,爹爹自己也知道了,是不是?
    梅夫子摆摆手也费力,咳嗽得厉害,许氏含泪扶住他,让他气息顺畅些。
    “哭过了吧?爹都看出来了。”梅夫子轻叹,“过去,爹总劝你同他和离,想让你另嫁一位志趣相投的郎君。可今日,爹想劝劝你,同他好好过下去吧,世道越来越乱,爹爹不能保护你和你娘,这家里需要个男人。他虽没有旁的长处,却习过武艺,爹爹不求他别的,只求他能护你们周全。”
    “志趣相投,那是天平盛世才该考虑的事。”梅夫子心里仍觉得对不住女儿,却希望临终前,解开女儿的心结,不让女儿看出他的遗憾,“馥馥,爹爹想通了,你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爹心里早就不记挂这件事了。”
    他越是这样说,梅泠香越是心痛如割。
    她是爹爹亲自教养的,哪会看不出爹爹的用意?
    只是,她也想让爹爹安心:“好,女儿都听爹爹的。”
    一家三口说了会儿话,谁也没提死字,可谁心里都清楚。
    章鸣珂没吹多久冷风,便被叫进去,梅夫子精力不济,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要勤学武艺,保护好一家老小。
    回到章家时,天色已暗下来。
    梅泠香不想自己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不能冷静思考,便随口问起章鸣珂去北方的事。
    尤其他后来断了书信那一阵子,她想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
    章鸣珂没细说,只是拥着她,轻描淡写告诉她那时候烽火连天,家书寄不出去,所以才断了联系。
    梅泠香想想也是,微微颔首,没追问。
    隐隐记得昨夜,她并未在他身上看到或是摸到伤痕,路途凶险,他没有受伤已是菩萨保佑。
    “货款都交给母亲了?北方乱得很,讨货款可还顺利?”梅泠香猜测对方可能会刁难他,但他至少应当能收回□□成,也很好。
    哪知,她刚问出口,便感觉拥着她的那副胸膛僵住,语气变得心虚:“货,货款啊?我,我其实没能把货送到。”
    章鸣珂绞尽脑汁想着应对的话。
    临行前,梅泠香叮嘱了许多遍的话里,章鸣珂就听得出,她对起义军的厌恶与敌视。
    也不能怪她以偏概全,毕竟她的丫鬟松云从遂阳县回来路上,遇到过起义军里作恶的乱兵,险些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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