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默里克确实信守承诺,给琼在内阁提供了一个职位。暂时来说算不上显眼,虽说财务很重要,但现在不是众人紧迫关注的方向。因此她更得认真听取每个人的讲话,仔细记下每一笔潜在的账务,最后留下来呈交给他检查。
    她其实不爱干这个,到底有谁爱干这个了?她其实比较愿意去马厩工作,只是她被迫戴着的面具不算很美观,马儿全都躲着她走。
    她的兄弟过去这些年来唯一递出的一封手信,仅仅是要求她在他的军队和廷臣到来之前做好准备,不要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要随意和人谈话。最开始她以为这是憎恨的延续,现在她发现这应该是来自于好意,作为一个快20岁还未婚的贵族女性,谁眼里她都是一块需要乘早脱手的砝码。
    也可能不是好意,也可能只是一种占有,她无言地看着他,艾默里克翻看着账本,做着记录。他抬头看她,琼把视线转向窗外。就在她无聊地点到窗外的池塘第十六只飞过的苍鹭时,他告诉她工作结束了,他要她过来。
    琼不想挪动,换一个窗户坐着,景色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她不过去。
    池塘旁边有个小桥,大概是个侍臣家的孩子站在那钓鱼,颇有耐心,旁边其他人再怎么打闹,那孩子也一动不动。
    “你小时候也是那样,但是你还是没钓上过鱼。”她几乎是故意地说。
    很显然,她现在又恢复了老样子,半点也不害怕她已经成为公国领主的兄弟,就算他被激怒了又能对她怎样,再说他似乎不会让愤怒在白天出现,他完全知道如何在属于公共生活的场所里披上沉稳的外衣。
    他说请她过来,有事要和她说。她不情愿地过去,毫不意外地感觉到,对方开始沿着她的臀部和大腿描摹熟悉的路径。他撩开她的衬裙,用手指督促她进行润滑,还挺舒服的,她感觉不坏,马上就听话地把他的那东西含了进去,让它深深埋入自己体内。
    艾默里克贴着琼的额头,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就算再温柔,他也不会忘记声明自己的主导权,他需要自己控制着节奏的稳定。抽插的时候他刻意贴紧她的阴蒂,再深深向前推进。有时候又故意让她感到空虚,放慢速度完全抽出,这让他能从她的表情中确信她需要他,渴望他,他对她做着绝对正确的事。
    第一次过后他确实有注意不弄脏她的身体,琼想起他那个荒唐的计划,说不定会成真,她会顶替那位通过密信基本确认死亡的女亲戚,成为他的妻子。但如果她提前怀孕了,这个微妙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会愈发微小。
    她懒得想下去,专注于现在这一刻。她非常擅长女上位,这不会比驯服马匹更困难,虽然能看到她兄弟及时的反馈也非常有意思,但她还是想要骑马。这种事情相辅相成,都意味着对自身体能的把握和控制。
    也许他叫她过来本来就是想说这个,也可能他同样联想到了类似的事。完事之后艾默里克告诉她,过几天在某个伯爵领即将有一场狩猎,他需要出门几天。
    这意思是不会带上她?她质问。
    “你打算永远把我关在这?别说什么要让众人相信我打算断绝所有俗世的逸乐,你也压根没把我送去修道院不是吗?无非都是你找个理由,一句话的事,现在就告诉我,这次狩猎会有我参与!”她压低声音,无不恼怒地对着他发火。
    “有人打算在狩猎中刺杀我。”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一样得带我去,你的士兵不一定比我更懂得如何保护你。”她有点心虚,但仍然强词夺理。
    “我承认,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决不会比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更显着。但男人更像是消耗品,偶尔出现几个得用的,剩下的在战场上死掉多少都不值得可怜。我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因为我能让每个男人都以为他们自己有所价值,心甘情愿地去送死。”四处无人,独裁的家伙说出了他的真心话。
    “我只知道至少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你,我不能让你送死。”他继续陈述。
    修辞学,修辞学,贵族之间传情达意的把戏,看来他学得很好。琼一点也不想感动。
    “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利他的优点让你这么看重。”她撇撇嘴。
    “我好像没有在谈论美德。我是说你绝对的理智,适当的冷漠。这都属于统治者必要的品质。”他揶揄道。
    琼盯着他的脸,不确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没错,这家伙从小就习惯不留情地揭穿别人,谈不上是受人喜欢的小孩。但当他站在上位者的立场时,反而吸引人追随。但她不确定自己和艾默里克到底算是在怎样的权力关系之中,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多少地控制住他。
    她琢磨着这个人到底是把她当作长姐,血脉中不可回避的一部分,自己需要听从她的意见,还是把她当作不听话的情人,需要用严厉的规范和轻浮的奖赏控制。
    最直白地说,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弟弟。
    她把他压在椅背上,凝神看着他的样貌,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半血缘双胞胎兄弟和自己外貌相像。他身上的凯尔特血统不仅让他拥有着红发,也使他的面孔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忧郁。她认真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识别出真相。他却转移了视线,朝别处看去。琼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爱情,无法避免的爱情。他的眼睛里只有这一样东西。爱情让憎恨也变成酸涩的痛苦,期待着有一天能被真正回应,所以他从不直接抱怨。
    这不是说他足够宽容,宽容到可以不描述他的恨。他身上的伤疤有些明显是因为高温烫伤,有些是不留情的鞭打痕迹,有些则难以判断,但背后是怎样的故事,谁都可以想象。不过他说,这些无所谓。
    “我知道我能熬过去。”他不愿意过多谈论,“如果不专注于对未来的筹谋,我现在估计都不能逃出那里。我习惯只考虑以后的事。”
    “就像那时候,”他还是逃不开回忆,“睡前我也从不纠结,我永远强迫自己早点入睡,在梦中寻找可能的启示。只有一种情况,会让我无法入眠。”
    “只有我想到你,难以避免地想到你。”他的声音竟然也因此变得轻柔起来,“我想到我回去之后,你会怎么说,你会不会假惺惺地流泪、道歉,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过来拥抱我,让我感到伤口再一次流血、疼痛。”
    “只是我预料错了,这些都没有发生。”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面,“我死去的哥哥作了安排,他在我的来路上派人迎接,请求我一定先去收敛他的遗物。你大概觉得很好笑吧,我把自己描述得那么坚强,却在看到那串珍珠项链的时候失控了。”
    他的话语停止在此处,因此琼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其实她能想到一些答案,只是她压根不想代入他的视角共情,以此来评判自己有没有做错。
    她在那时完全不觉得,丝毫也不会去考虑,自己日后会为了这种事悲伤,自己会悲伤他的悲伤。因为她尚不知道,一个人的人生可以有多漫长,可以有多孤单。世界上能让人类真心了解对方,信赖对方的契机又只是偶发事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为此做好准备。
    也许有那么一次,她得到了预兆,但她也没有往这种方向联想。那是她三十岁的生日,城堡里为女主人准备着宴席,她却感到一种强烈的召唤,她走下错落的阶梯,来到城堡封存已久的后门,她没有犹豫,打开了它。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巫,琼几乎能开口叫出她的头衔,喉咙却无法说出声音。
    “恭喜你,来到了三十岁。”女巫说话了,“这是非常美好的年纪,你也还可以享受一段时间,只是你不一定每一次都能到达它,或者说,你到达的机会很少。你的这一世对普通人来说不算长,但对你来说,将会是持续最久的一次生命。”
    琼不能言语。
    “上一次见面,你还是婴儿,即将死去,但我救了你。我和你的母亲有过一个契约,所以我帮了你。”
    “我探查你的灵魂渴望着什么,我给了你,你需要的东西。它们足够好,足够漫长,你会不断地在一次次转生中追求知识,平庸的知识、苦难的知识、王公贵族的知识、劳作者的知识、无法忘记的知识。你会一次次拥有青春,但又很快失去,要知道世上能够久留的事情很少很少。”
    “你不必有负担,请单纯地,享受它们。再漫长的事情都会有限度,请在结束之前享受它们。你会发现自己很难干预历史,即使你以为自己做到了。因为当你拥有了太多,你会假设自己才是主人,但其实,历史属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人类,最丰富的可能性,永远属于命运的奴隶。”
    一种深切的迷茫定住了她,琼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发现自己又能说话,她结结巴巴地询问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说她原本就是降生在这个时代的女孩,在未来的生活反而只是转生的记忆。
    “是的,为了预先磨练你的灵魂,不然它会无法控制地从肉体中飞逝。”女巫微笑着,但不是对着她,只是表达着对自己手法的满足,“不过之后,你会正常地在时间线上行走,只是就和上一次一样,大部分的感情和回想会流失,只有你热爱的知识,永远属于你。”
    “大部分的…”,她喃喃道。
    “是的,多少还是会留下一点,但我不保证很多,也无法告诉你具体的标准,这种事情因人而异。”说完这句话,女巫就像完成了义务一样,转身消失。
    琼试图往前追寻,却找不到任何踪迹,她此生也再未见过女巫本人。
    就算是在千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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