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迤提出去见杜高岐的时候,金萱嘉的不高兴显而易见。唐蒄在旁边站着,这种时候她总是说不上话的。
    半年间来金先生家里的次数不少,和几位太太都混个脸熟,却从来没见过金小姐的母亲。听说她像杜小姐一样病着,唐蒄闷声想,总不可能是水土不服。
    但金小姐非常在乎母亲的名誉声望,仿佛母亲不能在家里占得的地位,她要代替母亲守住。这样的金小姐像只放低重心的猫,时刻都预备跳起来抓说闲话的人。
    宋迤这种人,恐怕永远都不懂得哄人——唐蒄默默叹了口气,挤到这两人中间道:“跟杜太太见面,不代表要跟杜太太求和,是不是?我看她这几天的态度,也不像目中无人,看不起金小姐和金小姐妈妈的样子。”
    “你懂什么,你才跟她见过几次面,她是你什么人啊?你就这么急着帮她说话。”金萱嘉正愁骂不了宋迤解气,愤然把矛头转向无辜的唐蒄,“以后我说话会分三个层次,到底几个意思就看你能不能听懂了。”
    唐蒄全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啊?”
    “不明白吧?这是警告你少打岔。”金萱嘉担心唐蒄不高兴,耐着性子握了握她的手,抬头对宋迤说,“不是我不肯听你的,我实在不想跟那些太太们说话。”
    宋迤深知金萱嘉跟家里那窝人互相看不上,此时却也毫不退步地说:“我只是想同她讲些杜老板的事。”
    眼见劝说无望,金萱嘉冷下脸来,说:“我以前和你吵过一架,那次你说我什么?好像是说我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妈不在乎我爸,我反倒上赶着去讨好他。”
    “我没有这样说。”宋迤像是被这句话扎到一般,立即为自己辩白,“我记得我是劝告你李太太不在乎的东西你也不要在乎,就算你抢来了她也不会喜欢的。”
    “不谈这个。”金萱嘉自讨没趣,背过身说,“你来我家的时间太晚,没看见他在我妈后娶的那几个是什么下场。得亏是我妈不假辞色,否则也难逃那样的结局。”
    宋迤不以为然,执着地说:“那就更不该在意了。他怎么想岂是我们能控制的,不如就像李太太一样。”
    金萱嘉笑了笑,没头没尾地说:“乔楼东和我说,南京的天真冷。”她跟宋迤擦肩而过,“奉天的冬天比南京的更冷,你没去过奉天吧?想去就自己去吧。”
    宋迤沉默着任她走远了。唐蒄也不知该劝她留下还是跟她一起走,最后还是留在宋迤身边,望着金萱嘉的背影十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提到这个就生气?”
    宋迤平淡地说:“她是怕别人抢走她的东西。”
    唐蒄像是听到什么烂熟于心的话般拍手,说:“她以前也这样说过你,怕自己地位不保,于是针对我。”
    看她那表情宋迤就知道她没懂,宋迤道:“我不在乎她如何说我。我不怕别人从我这里抢走什么。”
    唐蒄问:“什么意思?你们究竟几个意思啊?”
    宋迤却释然地笑开来,说:“走吧,今天还得靠你。”
    唐蒄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靠谁?”
    “靠你呀。”宋迤跟她勾肩搭背以示友好,说,“待会儿你负责问杜太太话,只说杜老板的生意便好。”
    被她揽住的唐蒄受宠若惊,一再确认道:“你确定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你不怕我搞砸啊?”
    宋迤笑而不答。进门时唐蒄被杜太太房间里到处摆满的鲜花盆景震慑住了,差点忽略站在床边叠衣服的杜高岐。她没让人跟在身边,看着是自食其力的模样,兴许跟她年轻时被当成交易工具般送给金先生有关。
    金先生宅邸里的玫瑰花常被剪来插瓶,茎上的花刺都是精心除去的。杜高岐在浓郁的花香里抬头,面上表现出了十分的惊讶:“你们二位怎么来了?快坐。”
    她只拉着唐蒄的手,也只让唐蒄坐,宋迤就像跟着金先生那样垂首跟在唐蒄身后。唐蒄笑不出来,这下才知道宋迤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看来杜太太和金小姐的针锋相对旷日持久,连宋迤也被波及到了。宋迤不方便开口,唐蒄只好独立思考:“杜太太,我们来是想跟您谈谈杜老板的事儿。”
    杜太太不语,面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不用宋迤清嗓子提醒唐蒄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宋迤想说话解决眼下僵局,唐蒄急忙粉饰道:“金小姐昨天跟我说杜老板买股了,我是来取经的,想靠股票发家难不难哪?”
    “你想知道这个?”杜太太抬起手边的茶杯,说,“我不太懂这些,只知道在家里坐着搓搓麻将。”
    唐蒄继续找话题:“麻将怎么玩?”
    宋迤几乎要晕过去,杜高岐跟着装不懂,说:“你想玩,叫人来呀。”她甚至颇具闲心地瞟宋迤一眼,“宋迤要不要一起?平时都看你和萱嘉在一块儿。”
    宋迤说:“金小姐叫我管好她,别让她乱跑。”
    自己说话不顺她意,她也要说话来寒碜自己,唐蒄心里气恼,杜高岐了然地给她台阶下:“昨天的事情我略知一二,萱嘉那么懂他的心思,是不是猜出了什么?”
    唐蒄犹豫着没有回答,宋迤的话打断她的思绪,也没把之前三人的猜想和盘托出,她谦虚地说:“哪能呢,金小姐现在不还是在奔走着打听消息。”
    “她对这个二哥看得还挺重,我这种人倒是遭她嫌弃。什么是自家人什么是外人,她分得比她爹还清楚些。”唐蒄和宋迤一脸讳莫如深,杜高岐毫无波澜地说,“没说她这样不好,我以前也是她这样想的。她不爱给我好脸色,我也懒得贴上去,井水不犯河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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