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见证着他们的亲昵,见证着梁璎对他的依赖,他想象着两人的翻云覆雨。
    嫉妒得心都在发疼,想要杀他、和不想伤害梁璎的两种心情不停地在心中拉锯。
    他种下的恶果,如今只能自己咽。
    “周刺史,”魏琰开口,“时间能冲淡一切,不管是爱,还是恨。”
    周淮林听出了他的伺机而动。
    他凭什么觉着自己的爱会变,他的却不会?
    周淮林心中冷笑,毫不畏惧地应下了:“臣谨记在心。”
    ***
    屋里,梁璎在周淮林出去后,原本是想与文杞说,这些日子让他担心了这样的话,却见着站在床边的少年,突然就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般从眼眶中滑落。
    梁璎愣了愣。
    文杞拿手去擦着眼泪,那眼泪没有止住,他开口的声音更是带着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母亲。我当日不应该走的。”
    他在道歉。
    文杞这些日子想的都是,若不是自己生了病,母亲也不会来宫里;若不是他当日不在宫里,母亲就不会被带走;若不是他无能,就不至于让母亲被关在这里。
    他的内心满是自责,他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母亲来京城也好,进宫也好,都是放心不下自己。
    六岁的时候,他就懂得这个道理了。
    他想要成为母亲的盔甲而不是软肋。
    可现在,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明明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这会儿躺在床上的母亲又是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
    想要长大的心,从未如此迫切。
    梁璎叹息一声,抱住了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听着孩子在她怀里小声地哭,知道这些日子他定然也是同样地担惊受怕,梁璎心里也是揪着疼。
    她静静地陪着孩子,听着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般,在她怀里哭了好久。
    哭过后,梁璎为他擦干了眼泪。
    她也没有想过,如今那见了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文杞,自己还有机会为他擦泪。
    “文杞,不管发生什么,”就像那年她将他送进暗格时说的那话一般,梁璎如今终于用同样的心情,又表达了一次,“娘亲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文杞的眼睛再次被眼泪模糊住。
    他也是,他最爱的人也永远都是娘亲。
    他在心里偷偷地发誓着,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面对娘亲的痛苦而无能为力。他会长大的,长成接替父亲的帝王,护母亲一生平安。
    ***
    梁璎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宫了。
    这次,她没再受到阻拦。
    只是出宫前,几天没露面的魏琰突然出现在了长宁宫中。
    “参见皇上。”殿里的人纷纷行礼。
    “免礼。”
    梁璎一听他的声音,心就是一突。那晚的恐惧还是留在了心里,已经要出宫了,她唯恐再起什么乱子。
    但最让她害怕的,是周淮林在这里。她不能让淮林被牵扯着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她在魏琰看过来的前一刻迅速抽回了周淮林握住的她的手。
    魏琰只是淡淡一瞥就收回了视线:“周刺史。”他这会儿平和的语气,已经听不出上次的敌意了,“因为周夫人的病情,耽误了你上路的时间。朕也过意不去,特意准备了好马护送你们离开。”
    他先是表达了愿意放人的立场,接着又话题一转:“只是临走之前,我与周夫人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方便不方便。”
    魏琰一副彬彬有礼、光明磊落的模样。
    “皇上有……”
    梁璎在后面拉了拉周淮林的衣袖,止住了他后面拒绝的话。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应下了。
    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了两人。
    梁璎隔着的距离有些远,魏琰能看出她的害怕,他又想起自己那天做的事情,就在这个地方。
    “梁璎,”他艰涩地开口,“对不起。那天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你生病了。对不起。”
    喝醉了只是借口,没想伤害她但是也伤害了。
    魏琰看着梁璎低头的冷漠不语,知晓自己在她的心里,定然已经被完完全全定了死刑。
    可是怎么办……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好,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魏琰向梁璎走过去,他察觉到了女人迅速僵硬的身体。
    在梁璎排斥着想要后退的目光中,他缓缓跪了下来。
    “梁璎,我并不要求你与周淮林分开。你还是他的妻子,你也可以跟他走。但是……能不能……”魏琰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微上下滚动,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能不能给我留一个位置。”
    他在说什么啊?
    魏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此刻,不仅仅是帝王,男人的尊严也被他彻彻底底地丢到了一边。
    他这不是在自求一个情夫的身份吗?他要堕落至此吗?真是下贱得可以,连魏琰都这么觉着了。可是如果……如果梁璎同意了呢?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甚至会欢天喜地地接受。
    见不得光的情夫也可以,什么都好,只要在她的身边,能有一个位置。
    “我们一年只需要见几次……不,一次也行。或者……你给我写写信也行。梁璎,我可以给周家一切,保周家所有人的荣华富贵。”魏琰提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条件,而把要求一再降低。
    他想问,好不好?
    可他觉着自己已经不需要问了,女人眼里的震惊、厌恶,甚至是愤怒,已经给了答案。
    梁璎确实没想到魏琰会说这种话。
    他把自己当作什么人了?
    他难道觉着自己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他以为,谁都可以如他一般吗?
    “皇上,”梁璎忍着怒气后退几步后才以手语回他,“请慎言。我此生与夫君二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下他人。”
    她说了好一会儿,魏琰依旧是跪在那里没有反应。
    她干脆丢下这人向外走去,临出去之时,魏琰的最后一句话远远飘来。
    “对不起啊梁璎,让你这么辛苦了。”
    梁璎的脚步微顿。
    她恍惚间想起那个午后,自己跟在年轻的帝王身后,忐忑地看着他手里捏着的碎掉的玉镯。
    亦步亦趋地走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半个转身,温和地同自己交谈。
    “你入宫多久了?”
    “回皇上,三年了。”
    “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奴婢的父母,在奴婢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你一个人是怎么长大的?”
    “我是被好心的陈员外收做了家仆,后来因为刺绣手艺尚可,被选入宫里来做了宫女。”
    过程的艰辛,她只字不提,魏琰却像是明白了,对她温和地笑笑:“你一个人长这么大真的是辛苦了。”
    彼时的梁璎微微失神,因为从没有人对她说过那种话的。她看着阳光中,男人干净又温柔的笑意,第一次觉着在这宫中感到了温暖。
    后来的魏琰也曾经在她被百般刁难之时心疼地说:“跟着我让你辛苦了。”
    辛苦吗?她那时候觉着一点也不苦,现在想想,真是苦极了。
    可当她看向不远处等在那里的周淮林时,脸上又露出笑意。
    都过去了,这个人就是她的苦尽甘来。
    第33章 归途
    二人的马车特意设计成了能让人凑合着躺的模样, 这会儿梁璎就是打了个盹儿正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中时,她习惯性地抱住了旁边人的腰。
    能躺是能躺, 躺得不舒服, 身子施展不开不说, 走山路时更是一路颠簸。
    周淮林手中的书垂到了一边:“醒了?饿不饿?”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
    梁璎的视线正对着他的书, 嗯……她睡之前就记得是这一张, 睡醒了还是这一张。
    她起身坐起来。
    手抽出来的那一刻, 腰间的一空, 让男人心中闪过莫名的失落。但他还是扶着梁璎坐了起来, 给她理了理稍稍凌乱的头发。
    梁璎伸手问他要书, 他也递过去了。
    “有心事吗?”
    看她这么问,周淮林才反应过来, 是自己无心看书的事情被发现了。他抿了抿唇,才回答出了原因:“因为你睡着的样子比书好看。”
    不擅长说这种话的人,眼神微微别开了没有看她,惹得梁璎失笑,靠在了他怀里自己翻着那书看。是本鬼神异志类的, 还挺有意思的。
    “梁璎。”
    她正看得入神, 听到了周淮林在叫她。
    梁璎点头表示听到了, 直到又翻了一页才想起来淮林刚刚叫她还没有下文呢, 抬头时,正看到男人一副欲言又止、像是在纠结怎么开口的模样。
    “怎么了?”
    看来刚刚的回答是真的,有心事也是真的。
    周淮林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理智在告诉他不该问, 可情感却又实在是克制不住:“那天,你们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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