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新嫁,性情习性又敏感冷淡,可能还有点认床。
    昨夜里,策棱能感觉到容淖的不习惯,总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困到发蒙时还会被躺在边上的他惊到,仿佛被窝里突兀钻进个臭不要脸的野男人打算玷污冰清玉洁的公主殿下。
    策棱心疼又无奈,一整晚也同样警醒着,只要察觉到容淖有悠然转醒的动静,便立刻拍拍她的背,免得她真把自己吓着了。
    一夜过去,容淖已习惯了耳畔有男子微哑的嗓腔与及时的安抚。
    果然沉沉睡去。
    待再醒来,红日高照。
    火红的榴花洒金帐与三两关不住的阳光映照成趣。
    容淖懒懒翻身,几乎与半拥着自己的人面贴面。
    男子深眸里笑意点点,似有流波溢彩。
    “睡饱了?”喜欢的姑娘眉眼生春,散着如瀑乌发慵懒软在自己怀中,策棱情不自禁凑上去亲了亲她睡出红云的脸颊。
    容淖呼吸微窒,无声在心底告诉自己,正经夫妻,亲脸而已,更过分的地方这人昨夜都亲过,最过分的是亲完还想来含她的唇……
    不得不说,一个既放纵又克制的夜晚硬生生将容淖的接受程度拔高许多。
    不过,在策棱一直赖在她颊边,似啄木鸟一般亲个不停时,容淖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伸手,打算把人拨开。
    指尖触到那片令她不适的青黑硬茬,下意识摩挲两下去感受,“一夜而已,怎么长这般快,是不是需要每日清理?”
    昨夜他亲到忘乎所以时,她腿上也只有极淡的痒意,不像今早这般分明,皮肉发刺起疼。
    容淖感到吃惊之余,还有些许艳羡,她头发要是这么能长又坚固该有多好。
    策棱闻言眼底笼着意味不明的笑,拉过她纤细的手直接覆上自己的下巴。
    食指过界,盖在了唇边,被他惩罚似的啄了一口。
    容淖指尖微不可察瑟缩。
    男人一改昨夜处处关照温存的面孔,带出几分恶劣,低声笑道,“昨夜你不是就知道了,男人一直挺麻烦。”
    昨夜里,他埋下去时容淖震惊又羞赧,不肯就范,在挣扎时不小心踹上他脸。
    他非但不生气,还一脸回味地提起那次在草原上挨踢的场景。
    他记得夕阳余韵与她面上艳光以及飞扬裙裳。
    还有那当下,他自己的反应。
    从心至身。
    并在新婚夜臭不要脸地讲给新娘听,那天他为何一直蹲在那里看她,久久不起。
    因为男人有时候确实挺麻烦。
    锦帐春暖,眼看又要一发不可收拾,容淖把几乎腻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喘息不匀道,“该去正厅了,你伊吉和弟弟在等。”
    策棱把人搂回来,含混说起自己的安排,“我昨夜让人给他们传过话,晨间不必过来公主府,改在午后见礼。”
    按本朝规矩,公主出嫁后独居公主府,额驸与其家人住在自家府邸。
    额驸想入府见公主,需提前传信询问公主可否。
    夫妻之间尚且尊卑分明,额驸的家人在公主面上更是卑弱。
    譬如民间新婚次日的敬茶礼,放在公主与额驸一家身上,则由额驸家人向公主曲膝叩安。
    若是公主有赏赐下来,他们还需要下跪磕头谢恩。
    “这样安排当真能行?”容淖知道策棱亲眷寥寥,只剩几个血亲,她哪怕不爱应酬也不会随意怠慢,权当看在策棱面上。
    “我伊吉知晓你身体不算好,不会介意这些。”策棱回得肯定。
    亲眷是他的骨肉至亲,他的态度鲜明,容淖自不再纠结。
    二人不紧不慢地梳洗穿戴,膳毕正在饮茶,外间传来老哈敦与二爷前来给公主问安的消息。
    容淖端坐在上首,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格楚哈敦与恭格喇布坦一同肃容向她曲膝见礼。
    按规矩额驸当随公主一起受额驸父母亲眷的礼,只不过策棱不动声色离开圈椅,避受了所有繁文缛节。
    容淖注意到了,无声默许,其他人自不会讨嫌点明。
    待格楚哈敦与恭格喇布坦把一套繁冗的见礼一丝不苟做完,容淖回送赠礼。
    格楚哈敦二人立刻下跪磕头谢恩,全程面目平静恭谨,没有半点以老侍幼的不满或难堪。
    容淖目光自然地从老人家颤巍巍的白发上掠过,最终往长身而立的策棱身上落下一眼。
    瞬息之事,了无痕迹。
    夏日午长,蝉鸣催出困乏。
    容淖没有多留老哈敦二人在公主府,让他们回去午睡,免得留在公主府彼此都不自在。
    策棱亲自出去送人回来,见容淖正半躺在逍遥椅中,人随着摇板一起一伏轻轻晃动。头顶是结竹成亭,眼前是湖心假山奇石嶙峋之景,景中伴有暗流泠泠,一动一静皆如野趣乐章,闲适又安生。
    相识数年,策棱还是第一次见容淖如此松弛自在。
    像是一株纤细但劲韧的花,终于不再被人装在坛子里养,她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开始无意识扎根,努力生长。
    他站在原地默默看了片刻,眼神从姑娘舒展的眉眼开始描摹,再到挺翘的鼻尖,然后是殷红诱人的唇。
    不知她用的何种口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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