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还欲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想不出别的词。
    “你我都是男子……”过了好半晌,江雪澜听到他略带哀求的声音,“江教主,你我同为男子,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他鲜少与人起过争执,被江雪澜逼得急了,翻来覆去也只会说这一句话。
    江雪澜低叹一声,心中竟升起些怜爱之意。
    他喜欢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得手的,依照他的性子,若是放在寻常,早就对陆宛动手了。
    他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了。
    见陆宛不领他的情,还对他诸多抗拒,江雪澜心中不满,故意吓他:“你不听我的话,不怕我杀了你么。”
    怀中人柔软的身子一僵,果然呆住了。
    除去害怕,陆宛心中更多的是失望。
    虽然知道了江雪澜的身份,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陆宛对他仍留有幻想,希望他良心发现放过自己。
    这人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恰好验证了他没什么良知吗。
    陆宛想起很久之前在张泠泠那里听来的过于千机教教主残忍嗜杀的种种传闻,只怕那些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
    他闭了闭眼,睫毛轻颤,面上一片悲凉。
    “是我瞎了眼,救错了人,”陆宛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泛起泪光:“江教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想到他会当真,江雪澜脸上的戏谑之意收敛,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轻声哄道:“我骗你的,我怎么舍得杀你。”
    陆宛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有些难以启齿地哽咽道:“可你对我做出如此无礼之举,还不如杀了我。”
    江雪澜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但是要他保证不对陆宛做些什么,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他扯了扯嘴角,替陆宛理理凌乱的衣襟:“也罢,今日就先算了。”
    好歹今日是安全了。
    陆宛暗自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在江雪澜眼中看来却是他因为二人身份所以才如此抗拒亲热,心中不免更加不悦。
    千机教坐落在中原北部的群山之中,距离峨眉有些路程。
    晏清河从孟青阳处得知带走陆宛的人是何身份以后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将日程生生缩短了一半,总算到达了千机教附近。
    早些年蝶谷由鬼医掌权,在江湖中是亦正亦邪的存在,直到前些年鬼医夜中醉酒,冻死在路边,姬慕容继任谷主,这才正式加入武林盟。
    晏清河承鬼医一派,并不是什么嫉恶如仇、正气凛然之人。相反,他与江雪澜还略有交情。
    两人俱是楚寻真旧友,说起来还是由楚寻真牵线才结识的。
    楚寻真当年虽为武当掌门首徒,是掌门继承人的不二之选,为人却没什么架子,性格也十分豪爽,喜欢结交天下英杰。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与江雪澜是过命的交情,晏清河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楚寻真还在的时候,他偶尔也能与江雪澜喝上几杯,闲聊两句。
    只是每每念起楚寻真,江湖人无一不道惋惜。
    晏清河却觉得他有那般下场全是活该。
    谁叫他那么容易对人推心置腹,不管是什么三流九教的人都去结识,这样的傻子,不完蛋才怪。
    当然,他师弟陆宛也是个差不多的傻子。
    晏清河连日赶路,到达千机教在山脚下的驻点时,早已疲惫不堪。
    “来者何人?”
    身着斗篷的高大青年将头上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张年轻英气的脸来。
    “劳烦通报一声,教主旧友,前来拜访。”
    门内的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晏清河嘴角微微一牵,颇为温润的五官笼罩在一片阴寒之中:“你见了你们教主,便说是陆宛的师兄来了,要接他回去。”
    “晏兄,好久不见。”手下的人早已将晏清河带到会客室等候,江雪澜刚一开门,一柄长刀裹挟着疾风袭来。
    江雪澜面不改色,拔出腰间短剑与其交手了几个来回。
    等他们打够了,这间屋子也好似被狂风扫过,完全不能看了。
    江雪澜收剑归鞘,状似无意地瞥了晏清河的胳膊一眼,“晏兄的手臂怎么了?”
    先前交手的时候他便察觉到晏清河手臂上似乎有伤,特地放水,否则二人也不能缠斗那么久。
    “哼。”
    晏清河素来不会装模作样,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他冷哼一声,将手中长刀扔在一旁,发出当啷一声闷响:“江教主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将在下的师弟带走,可让在下好找。”
    “是江某考虑不周。”
    江雪澜微微一笑,吩咐属下给他们换一个房间。
    他看向晏清河受伤的那只手臂,“寻真出事以后,我们也有多年未见……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楚寻真未曾出事之前,江雪澜还不是什么教主。他这个教主之位是怎么坐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晏清河避开这事不谈,等换到了新的房间,解下自己的衣袖查看伤口。
    他手臂上这伤口是在赶路途中被劫匪所伤,说来也好笑,他孤身一人赶路,也不像带了许多钱财,那帮劫匪居然贪得无厌,为了他胯下那匹马对他动手。
    晏清河不把那帮劫匪放在眼中,因为情敌,反而让自己受了伤。
    当然,那帮劫匪他也一个都没留。
    他着急来寻陆宛,伤口不过草草处理一番,用绷带缠紧了便继续赶路,这一路都不曾换过药。
    想必陆宛见了要生气的。
    思及此,晏清河看向江雪澜,“江教主,能否替在下找个药箱来,在下将伤口处理一下,以免师弟担心。”
    “自然。”
    江雪澜让手下人去找药箱,自己却往陆宛那边去了。
    自打他把持不住对陆宛动了手,陆宛见了他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能躲便躲,躲不过就闭着眼装死。
    江雪澜对此是又气又好笑,但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陆宛虽然躲着他,对江离倒是一如往常。
    江离也喜欢黏着陆宛,每每练完武就往陆宛院子里跑。江雪澜走到院门口时,正逢陆宛在院中教江离识别草药。
    两人并排坐在屋檐下,陆宛手里抓着一捆甘草小声说着什么,江离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江离与江雪澜长得半分都不像,不过五官也还算精致,陆宛清秀白净,说话轻声细语,两人将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倒十分有趣。
    陆宛掰了一块甘草递给江离,让他吮一吮:“是甜的。”
    “甜的?”江离倒是听他的话,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咳。”
    江雪澜在门口出声,故意板起脸来:“江离,那是什么东西,你就往嘴里吃。”
    江离动作一顿,怯怯地朝江雪澜看了一眼。
    他被江雪澜管教甚严,虽在赵午闻人语面前喊打喊杀,整日嚷嚷要砍掉赵午的头,面对江雪澜时却乖巧得很。
    陆宛见江雪澜来了,收起甘草又想往屋子里躲。
    江雪澜也不拦他,背着手站在门前,只说:“蝶谷来了贵客,我以为你很想见。”
    第52章 打死算了
    陆宛推开房门,才与内里的人才打了个照面,扭头便走。
    江雪澜脸上满是幸灾乐祸,毫不掩饰,不过他还是伸手拦住了陆宛,一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揽入怀中:“如月,好歹打个招呼再走。”
    坐在床上那青年声音阴恻恻道:“江雪澜,你爪子不要了,往哪里放?”
    陆宛回头与他再对视一眼,这次看得更仔细了些。床上青年身高近八尺,面容阴沉冷漠,裸着一边胳膊,赤裸的胳膊上打满绷带。
    陆宛的目光在绷带上稍作停留,随后看向身后的江雪澜,“你们认识?”
    同坐在床上一脸阴鸷,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青年比起来,江雪澜一身紫金袍服,金冠玉带,可谓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他低头望着陆宛,扯了扯嘴角:“不打不相识。”
    “你干脆打死他算了。”
    陆宛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越过他要往门外走。
    “如月,”床上的青年见他真的要走,连忙起身,声音中隐隐带着怒意:“见了师兄为何不打招呼。”
    陆宛冷冷道:“阁下认错人了吧,我师兄可不认识什么魔教教主。”
    此言一出,江雪澜和晏清河俱是一噎。
    晏清河嘴快过脑,脱口而出:“为兄与他不熟!”
    他身高腿长,大步追上陆宛,挡在他身前让他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如月,师兄嫉恶如仇,怎会与他认识?你看,这伤便是被他用剑刺伤……”
    他胳膊上的绷带胡乱搭缠着,上面渗出的血迹早已经干结发黑,一看便知不是新伤,撒谎也不会撒。
    陆宛心中暗叹,面上却绷着脸,伸手抓住晏清河的手腕,在渗血处的附近按了按。
    晏清河神色未变,低头看着陆宛又小又白的脸,鸦羽般的睫毛,漠然的脸上露出些温情来,不过很快又被他掩饰起来。
    陆宛替他解开胳膊上的绷带,他胳膊上的绷带不知多少日没有换过,拆解的时候被干涸的血液黏在伤口处,陆宛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替他揭开。
    就算如此,绷带全部拆解下来时还是令伤口再次渗血。
    脚下堆积着脏兮兮的绷带,陆宛蹲坐在床边,伸手摸上晏清河的胳膊。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晏清河胳膊上的伤口约莫两三寸长,被他用绷带紧紧缠着,既不通风也不透气,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黑化脓,隐隐有要腐烂的趋势。
    床边有药箱,想必是江雪澜早早差人备下的。
    陆宛用白布沾着烈酒,专心地清洗手下的伤口,晏清河坐在床边看着他,手臂一动不动,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江雪澜怕打扰到陆宛,原本准备出去等,又看晏清河眼睛丝毫不肯错开地盯着陆宛看,脚步一转,返回桌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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