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窗外的鸟鸣一声比一声清朗,带着花香的新鲜空气飘进窗里,弥漫在房间各处。
    董昭月侧睡在床上,鼻子轻轻动了一下,清爽的空气呼入肺腑,驱散了积压一整晚的沉闷和燥热。
    她的意识渐渐清醒,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动,还时不时磨蹭她的脸颊,触感毛绒绒的。
    她缓慢地掀开眼帘,毛发顺亮的小野兔正趴她身边盯着她,看见她醒来后,还扬着兔耳朵跳了起来。
    怎么会……她不是已经把它埋了吗。
    退烧后的脑袋仍旧有点迟钝,直到小兔又蹭了一下她的脸蛋,董昭月才彻底反应过来。
    意识到小野兔还活着,她抬手抚了一下它的后背,像是有心里感应一般,小兔扔开手里的毛球,又蹭了一下她的脸,软乎乎的触碰似是安慰,又似是安抚。
    她的心脏忽然软了一块,鼻子也开始泛酸,莫名的,一丝丝难言的情绪从心里漾出来。
    说他仁慈,他可以毫不留情结束别人的生命,说他无情,可他也会为一只小兔手下留情。
    她不是看不出他的示好,可她怎么能因为一只小兔子,就原谅他做的那些事呢。
    而且,就算他放过了小兔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指望一滴清水改变墨池的颜色吗。
    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家人,他的世界和她完全不同,她现在只是窥探到了一角,就已经被吓得不轻,更别说全部接纳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她收回思绪,冷眼看过去,发现是阿姆,眼神又缓和了下来。
    阿姆把清淡营养的早餐放在一边,附身拿起一旁的电子体温计贴上她的额头,发觉温度正常后,她开口道:“姑娘,你现在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董昭月摇摇头,想撑手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空虚又乏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来,慢点。”阿姆取过多余的枕头垫在她的身后,扶了她一把,“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喔,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
    这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不会放她走了,董昭月看向床头,那里还是没有她的手机,她摸着小野兔没说话。
    阿姆看见她这副惹人心疼的模样,想说点好听的让她开心,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看不出面前的女孩想要离开,可……
    离开卧室之前,阿姆欲言又止:“其实……他——”
    董昭月直接打断了她,毫无情绪道:“如果您是想帮他说话,那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听。”
    “您出去吧,我会好好休息的。”说完,她把脸侧过一边。
    阿姆微微叹了口气,像是千言万语不知从哪说起,只能先按下,默默退了出去。
    …
    恢复正常治疗的几天后,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方宇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和床上的人对上了视线,他一愣,那副向来难以流露情感的面孔多了藏不住的激动和欣喜:“部长,你终于醒了。”
    董昭年想开口说话,结果刚发出一个音节便咳了起来。
    方宇急忙给他倒了杯水,趁他喝水时联系了主治医生过来。
    医生听闻他醒后,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赶过来和他沟通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听闻无碍后,医生松了一口气。
    安排好后续的康复检查和治疗后,医生吩咐几句便离开了。
    病房安静下来,一大堆事情一窝蜂地涌进董昭年的脑袋,想起之前那条没发出去的短信,他看向方宇虚弱地说道:“昭月呢,喊她过来。”
    方宇脸上那几分欣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地自容的惭愧,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他所知道的事全都一一说给他听。
    那天晚上,他们查到凶手从医院逃脱后上了一辆无牌的车,便迅速追赶上去。
    没想到就在他们快要得手的时候,另一个路口又出现了另一帮人,直接把他们追踪已久的目标给截了。
    方宇了解到情况后,立马以短信形式转述给她,她当时没回,他便想等早上再和她聊,却没想到第二天全然联系不上她,等他们彻底明白人不见后,已经晚了。
    董昭年听他讲述自己被下药这件事时,心里没什么波澜,可等他听闻妹妹又不见时,胸腔顿时一堵,猛地咳嗽起来。
    方宇把床头的水再次递上去,惭愧道:“部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该受什么罚我都认。”
    咳完后,董昭年垂下眼帘思索了一下,她在谁那里他心里很清楚,她果然还是纠缠进了这些事里。
    可她到底是怎么纠缠进去的,董昭年有点想不明白,刹那间,他的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正想开口问问检察院的调查结果,房门又被敲响了。
    他按耐住自己的想法,朝方宇点了下头,示意他去开门。
    来者是两位检察院的检察官,他们一听说人醒,便赶来医院了。
    选举舞弊这件事已经调查到尾声了,这次的调查流程走得出乎意料的迅速,先不说布莱恩肯认下所有罪名,光是相关证据收集得完善又迅速,就让所有人吃惊。
    不知情者都以为这是政府办事得力,小部分知情者虽然知道有内幕,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遵从所谓的事实。
    董昭年作为牵连的人物之一,必要的审问是逃不过的,他们就等着他醒,好把最后一份审问结果呈送上去,以便法庭审理案件。
    知晓来意后,董昭年示意方宇把他们放进来。
    两位检察官坐上病房的沙发,先是例行关心了一下他的病情,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讯问持续的时间最长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董昭年已经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想着应该会聊很久,可这两位检察官问的问题很是浅显,像是来走个流程一样,不够十五分钟就告辞走人了。
    董昭年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们,他们就快速消失在门口了。
    明明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这些人为什么表现得案子与他无关一样?董昭年微皱起眉,拿起床头的手机浏览了一下官方新闻,接着,他又打开邮箱阅览起来。
    方宇站在一旁,看见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有点担忧地问道:“部长,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了。”董昭年黑着脸放下手机,薄唇拧成一条直线。
    他做的事,认罪的却是布莱恩,而检察院那些人居然也真的就此马虎过去,就连司法部都没有任何作为,连一封解雇函都没发给他。
    能把他拉下水,又能天衣无缝给他洗白的人,除了姓陆的那位,董昭年想不出还有谁。
    刚才那个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她居然真的那么傻,傻到为了自己去找陆聿森求情。
    董昭年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他不知道是在气她,还是在气自己。
    想到她会不会因此受了委屈,他那股火气又夹杂了几分心疼,最终无处可发,只能捂着胸膛再次咳了起来。
    不知想起什么,他看向方宇说道:“我妈知道这些事了吗。”
    顾媛两个小时前刚好抵达机场,家里的司机已经过去接人了,方宇正想给他解释,门口再一次被推开了。
    董昭年看过去,出现在门口的顾媛和往常一样,头发精致穿着大气,只是面容多了几分憔悴,眼眶也是红的。
    “妈。”董昭年压制住想要咳嗽的念头,朝她喊了一声。
    顾媛不明白她只是出门一趟,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司机给她简单讲了新闻和车祸的事,她听完后一直气到现在。
    她不是气他和那种事牵连在一起,也不是气他发生了车祸,而是气他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的父母,全都一个人扛着。
    可此时此刻看到儿子虚弱的模样,顾媛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她走近他,紧盯着他苍白的脸说道:“恢复得怎么样,医生过来检查了吗?”
    “我没什么大碍,妈妈你别担心。”董昭年看见她又红了眼睛,轻声安慰她。
    “我怎么能不担心?要是你醒不来,你让我和你妹妹怎么办。”顾媛接过方宇递上来的纸巾擦掉眼泪,往病房里环视了一圈,“对了,卿卿呢,她去哪了。”
    “她……”董昭年不知该怎么开口,说了一个字又顿了下来。
    “她怎么了?”顾媛着急道。
    顾媛看见他不说话,忍不住朝最坏的方向猜想:“她是不是又不见了?”
    董昭年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媛一口气提不上来,老天哟,这两个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不让她省心。
    她忽然感到一阵目眩头晕,绝望又无力的情绪翻涌而来,让她有点站不住脚。
    “妈,对不起。”董昭年失措地伸出手想扶她,结果不小心扯动到肩部的伤口,一时没扶上。
    方宇手疾眼快地稳住面前的妇人,带着歉意道:“顾夫人,董小姐失踪是我的责任,您不要和部长生气,他也是今天刚醒,我会竭尽全力帮您找回她的。”
    顾媛被他扶到沙发坐下,黯然地看着地板,感性过后,她理性了一点,女儿不见了,只能慢慢找,她眼下能做的,就是让儿子快点恢复起来。
    顾媛看向方宇,让他去办理离院手续,然后走向董昭年轻声说道:“昭年,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先回家好好养病吧,其他事我们慢慢解决。”
    “嗯。”董昭年本意也如此,便点了点头。
    从医院回家之后,董昭年亲笔写了一封邮件发给检察院的首席大检察长,希望他能重新调查这次的选举案,然后又亲笔写了一封辞职信发给司法部,主动卸任副部长的位置,最后才重新安排身边的人去找寻妹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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