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沉默后,他沉声:“我没事,你先松手。”
    “我不要。”许枝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心情里,死命摇头。
    “我不要松手。”
    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她手里的力道反而更紧。
    大雨中的相拥,分明迫切。
    可一个停留在被断送的过去,一个踌躇在不确定的未来。
    许枝知道,自己的泪并没有让面前的人动容。
    那双带着粗粝、总是温热的手掌,自始至终都绅士地虚拢在她身侧,分毫没有往日的热烈缱绻。
    他的口吻也全然冷静:
    “雨这么大,有事上了车再说。”
    陆放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
    收了伞,任由自己被淋湿,他就着她的姿势双臂圈箍着用力,径直将她横抱起身。
    走至车边,陆放开了后座门,俯身将她放在座椅上。
    “坐好。”他道。
    埋在他颈窝抽噎的人不为所动。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几秒。
    “我有话要问你,松开坐好。”
    陆放胃里泛起一阵绞痛,连带话音也压着淡淡的不耐。
    许枝心头颤了颤,交叠的双臂终于在他重复的这声命令下顺从着分开。
    车门关门声响起,隔绝了喧嚣的雨声。
    陆放坐在后座右窗的位置,越过她的身体去够后车厢的毛巾。
    “先擦一下。”他把毛巾递过去,视线落向她的膝盖。
    “车上没有医药箱,你先简单处理下,一会我送你回去。”
    忽然想起什么,陆放蹙了蹙眉,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枝垂着脑袋,鼻音浓重:“我在出租车上听见了广播,说墓园这边走山,埋了个来扫墓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在这句问话中忍不住又滑落一行泪。
    “芮芮姐告诉我,今天是叔叔的祭日,你每年中秋节,都会在墓园待很久,广播里描述遇难者的特征,实在太像你了……”
    说到这里,她卡顿了一秒。
    陆放安静听她说完,漫不经心替她把最后一句讲出口:
    “以为遇难的是我,所以你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许枝眼眶红了红,不知是羞赧还是难过,声音细若蚊呐:“嗯。”
    车厢静了许久。
    倏然,许枝听见一声冷嗤。
    陆放的嗓音冷然,听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为什么?”
    “光是这点猜测,就够你这么难过了吗?”
    许枝呼吸一窒。
    她抬起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他只留了个冷硬的侧脸。
    莫名的,一股油然而生、区别于生死带来的恐慌逐渐爬上她的心绪。
    她来不及在脑子里构建出理智的规则,只想在那股恐慌完全追上她之前做点什么。
    她匍匐着侧身,不管不顾地重新圈住他,在他怀里拼命点着脑袋:
    “我很难过,陆放,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放身体僵了僵。
    热泪洇透他的衬衫,越过雨水的湿冷,沾染到他左心房的皮肤之上。
    他的心脏随之一震。
    “别哭。”
    他垂着眼,握住她的肩膀拉开彼此的距离。
    修长的指节拂向她眼尾,拭去她悬挂的泪。
    动作明明那么轻柔,嗓音却全然冷淡:“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很爱我。”
    顿了顿,似乎觉得荒诞,自嘲地笑了声:“一边要和我离婚,一边又很爱我。”
    许枝的甲床都要钳进掌心的皮肤。
    嗓子吞了吞,嘴巴全然是作茧自缚的苦涩。
    “对不起……”
    双肩因极力克制悲恸而抖动,她闭着眼,满腔的孤注一掷:“我错了,我不应该、随便提离婚……”
    陆放动作一顿。
    “你说什么?”
    许枝瓮声瓮气地重复,却比先前更坚定:“陆放,离婚的事,就当我没说过好不好,是我没有想清楚。”
    “我不想和你离婚。”
    静坐在座椅上的人表情纹丝未变,可轰然加剧的脉搏跳动却出卖了他瞬间出走的淡定。
    他下意识摸烟盒,因为被雨淋到,方方正正的四个边角已经被泡软。
    “这才多久,你之前想离婚的顾虑全部都打消了?”他问出口的话音平静又沉稳。
    许枝听着他胸腔的震动,噎了噎。
    她更使劲地埋进他怀里,闷声:“没有。”
    “但是我想明白了,我之前的顾虑是我自己要克服的问题,我们这场婚姻,一直都是你在努力维系,是我太胆小了,不愿意尝试就随便说放弃……”
    “原来你知道。”
    陆放唇角微勾,冷冷笑了笑:“你就是个赖皮的胆小鬼。”
    听他这么说,许枝仰起脑袋,话音压着一丝欣喜。
    “你是不是原谅我了?”她弱弱开口问。
    陆放看也没看她,也没接着她的话题。
    话锋一转,不答反问:“这么大的雨,你原本出门要去哪?”
    许枝眼中闪过短暂的茫然。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原本,是要回临南。”
    “临南哪里,你自己租的房子?”
    许枝点点头。
    陆放笑一声:“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这场乌龙,你原本已经打算走了,而不是来找我。”
    许枝心尖一颤。
    她怎么会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
    “离婚是你自己选的,我不是没有挽留过你。”
    “你自说自话觉得我们的婚姻让你觉得负担,又在什么都没理清楚的情况下说你想明白了。”
    晕黄的车灯照似乎难以照亮陆放眼底的漆黑,他语气里压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许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不是这样的……”
    不过刚松懈了一下,那股恐慌竟然就悄无声息地再次追赶上她了。
    许枝强压情绪,好似有千万把刀在剜在她心上。
    她语无伦次,好不容易休息的泪腺又要发功:“不是这样的陆放,我承认,我现在说这些确实有些草率了,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那你原先有想过什么时候来找我吗?”
    陆放没什么情绪地打断她:“还是说,直到你想明白之前,我都要这么若无其事的等着你。”
    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能轻易穿透她,口吻淡然又平静:
    “许枝,没有人能一直等着谁。”
    “你是故意讲这种话气我的,对不对?”
    翻腾起伏的酸涩快要淹没她,许枝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可他巍然不动,微垂的眼眸丁点波澜也无:“没必要。”
    “我们就到这里吧。”
    第72章 (结尾小修)
    雨声嘈嘈切切, 丝毫没有将歇的预兆。
    滂沱中,爱与悔恨似乎都更显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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