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想这些了,此次平叛,能保李家一甲子。”李善笑着说:“约莫正月中旬,为夫一定能赶回来。”
    突利可汗如今在并州嚣张的很,但再如何嚣张,在知道李善领军之后,肯定会收兵的……一方面是去岁泾州一战的被俘,另一方面也是气候因素。
    所以,应该不起大战,李善估计自己肯定能在年前赶回长安。
    崔十一娘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今日长孙婶婶登门,又送了好些婴儿用具来,一同登门的还有温氏。”
    李善嘴角抽了抽,所谓的温氏肯定是太原温氏女,也就是李靖的妻子……这一世,虽然有张仲坚,但李善始终没听说过红拂女。
    “不打紧吧?”
    “不打紧。”
    崔十一娘很清楚郎君与李靖有仇,也是刻意的切割,以免得陛下、太子心生疑窦,所以对温氏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李善想了想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真的不打紧……这次可不是为夫做的手脚,谁让他李药师没这个命呢!”
    这次可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此时,豳州新平,李靖心里那叫一个烦躁,那叫一个憋屈。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分派(上)
    “不会是怀仁。”
    “理应不是李怀仁,他非是这等人。”
    “魏嗣王虽与二兄有隙,但不会背后使阴损手段。”
    三个人说的三句话让李靖脸色颇为难看,在陇西李氏丹阳房,自从长兄李药王前隋病逝之后,就是以他李药师为尊,但这一房除了他之外出仕的三个人居然都非常明确的表示了这样的态度。
    第一句话是李楷说的,他称呼李善为“怀仁”,后两句话是李客师、李乾佑说的,称呼是“李怀仁”与“魏嗣王”。
    李靖心里憋屈,但还不能说什么……李客师、李楷如今都爵封县公,但都是得益于李善,李乾佑更是因为李善才得以起复,其子李昭德还与李善交好。
    李楷情真意切的解释道:“怀仁与二伯有隙,但向来直面,绝不会使这等手段。”
    “更何况如许多将领以及骑兵均被调离,此绝不是怀仁所能为之,必然是陛下、太子之命。”
    “若是陛下、太子不欲二伯建功,何必前日撤怀仁泾州道行军总管之职呢?”
    连续送来的诏书将李靖麾下的主要将领和几乎所有的骑兵都调走了,这让李靖愤慨,没有骑兵,只靠步卒,即使还能封锁突厥,但已经不能阻止突厥的突围了。
    李靖第一时间就是怀疑李善在长安做了手脚……可能性太大了,也有足够的理由,最好用的理由就是突利可汗尚在,就不能擒杀都布可汗。
    去年泾州一战,李善就是为此而放归突利可汗。
    两位胞弟与侄儿连续不断的辩解终于让李靖冷静下来,这位千古名将很快做出了最符合逻辑的判断,“应是河东有变。”
    “不错。”李客师点头赞同,“不然不会只调骑兵。”
    李楷没吭声,他能感觉到李药师心中的无奈、沮丧、愤怒。
    在当年李善三破突厥之后,李靖镇守代地数载,结果突厥调转头去攻灵州,等李靖被调到了延州道,好不容易捞到一场战功,却被天降的黑锅砸得头晕眼花。
    就这还没结束呢,河东有变,而李靖如今却出任泾州道行军副总管……呃,率兵赶赴河东的,除了魏嗣王李怀仁,还能有谁?
    被调走的绝大部分都是李善的旧部……呃,就是留下来的,也大半都是李善旧部。
    李楷也很是无奈,如果没有前几日闹的那一出……应该是李善主持这场战事,而李靖很可能被任命为河东统帅。
    但这一切如今都不可能了,李楷很清楚,至少在短时间内,二伯无力压制太子麾下那些大将,更别说苏定方、刘黑儿、侯洪涛、曲鸿这些怀仁亲信。
    此时已近黄昏,李靖倒是希望都布可汗投降,甚至已经遣派人手射箭书过去。
    但都布可汗也不傻啊,亲眼看见大批的唐骑滚滚向东撤离,他也猜到了可能是河东生变,但也有可能是唐皇希望放归自己,不使突利可汗能一统突厥,这时候怎么可能选择投降。
    此时已近黄昏,尚余六千兵力的突厥骑兵开始了突围,被驱使的战马撞翻了一座座战车,已经没有多少羽箭的突厥人放弃了他们擅长的穿插,采取了凶狠的冲阵,希望能杀出一条回家的道路。
    李靖面无表情的指挥,他还没有放弃,虽然心里知道……不管是为什么,陛下、太子调走骑兵和诸多将领,是有让自己放归都布可汗的用意的。
    惨烈的搏杀在新平县西南侧的渡口展开,步卒依托以数百战车组成的大阵死死的扛住突厥骑兵的冲击,李靖指挥兵力由北而下,试图将突厥驱逐入江……如果南下的兵力是骑兵,成功几率很大,但步卒的进攻威力就差多了,而且还有可能被突厥反向冲散。
    残阳如血,却有雪花飘落,李靖面无表情的听着又一批使者的话,然后扭过脸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李客师、李楷。
    李客师、李楷父子也很是无语,没想到自己也被抽调回京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因为李善。
    等他们赶回长安的时候,早已入夜,幸好城门还没有关,皇城也灯火通明,朱雀门大开。
    “此战你南下生擒罗艺,武功一战,你辅佐酂国公掌右军,理应晋升。”李客师小声说:“怀仁必为你请功……”
    李楷点点头,但神色有些为难,“孩儿资历不深,只怕……”
    “放心,回头为父与怀仁说清楚。”李客师笑了笑,他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按道理来说,李客师、李楷爵位都是县公,但这一战李客师没什么功劳,而李楷却是立功的,但身为人子,李楷的爵位高过李客师,容易招世人所讥。
    而李楷又太年轻,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百泉是个上县,很难在职务上晋升。
    不过李客师考虑的是,自己的爵位肯定是要传给长子李嘉,李楷是三子,爵位高一些也无妨。
    在禁军的指引下,父子俩径直进了北衙禁军官衙,里面坐的黑压压的一片,李客师扫了眼过去,基本上都是两个派系的,要么是太子麾下,要么是魏嗣王麾下。
    早年李善与天策府众将的关系非常一般,但如今形势大有不同,仁寿宫、仁智宫两次救驾,这些将领也算是承李善的情,而且秦琼等不少将领的伤势都是李善亲自料理的。
    而此次先有平叛,后有御敌,秦琼、尉迟恭先后在李善麾下,关系日渐亲密。
    当然了,最为重要的是,大家都不傻,现在都看得出来,魏嗣王李怀仁早就投入太子麾下了,这两年是将废太子当猴耍呢。
    李客师、李楷一进门,这边尉迟恭高声招呼,那边侯洪涛、段志玄也在招呼。
    所有人都知道,李客师、李楷父子与李怀仁之间的亲密关系……即使有个李药师,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
    李客师被尉迟恭、程咬金拽了去,李楷却笑着坐在了王仁表的身边。
    “孝卿兄。”李楷感慨道:“当年可曾能想到今日?”
    “虽不能料,但亦不意外。”王仁表哈哈笑道:“怀仁之才,你我早知。”
    王仁表在玄武门之变中也有立功,已经被拔为左武卫右郎将,算起来是连升四级。
    李楷低声问了会儿,确认之前李靖的判断没错,的确是河东生变,今夜点将,明日就要启程。
    “怀仁呢?”
    “还在宫内。”王仁表神色有些诡异。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分派(中)
    甘露殿。
    李善神色淡淡的说:“孝有大小之分,孝有父母之分。”
    “他抛妻弃子,臣得母亲抚养,愿为母孝,一切皆愿听从母亲之命。”
    “且臣得陛下信重,微有功勋,得以列入宗室,爵封嗣王,难道让他得亲王位吗?”
    呃,嗣王一般就是亲王嫡长子。
    李渊、李世民对视了眼,都没说什么……魏嗣王太妃朱氏入宫觐见,在御前言辞激烈,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情。
    甚至朱氏都点出了,李德武受伤……八成另有隐情,平叛当日,李德武都能逃走,而且他早就知道裴淑英有杀夫之心,怎么会被一个弱女子刺伤?
    李渊倒是不在乎李德武,只是有些担心李善日后的名声,所以在朱氏出宫之后,特地召见了李善……既然厌恶,不如打发的远远的,丢到江南做个小吏,此生不再相见就是。
    显然,这种方式对李善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名声不受损,同时也不用怕李德武攀附。
    但李善却说只听从母亲……朱氏的想法很明确,许李德武在京兆养伤,伤愈后立即启程往岭南,不得逗留。
    “怀仁……”李渊还是有些迟疑,“虽不能大白于天下,但……至少原太子中允王珪已经知晓。”
    “总不能十全十美吧?”李善笑了笑,“侄儿不欲仿冠军侯,一样被抛弃,他能认父,但侄儿却是被生父亲手送入绝境,若非巧遇苏定方,早已身死山东。”
    一直没吭声的李世民在心里想,或许李善也有自污的想法,父欲杀子,这等事不会宣传出去,那日后很可能会流传父不慈,子不孝的流言。
    “罢了,那便如此吧。”李渊叹了口气,心想自家二郎此生颇为传奇,而怀仁此生同样颇为传奇,甚至更为传奇。
    李渊不再想这些,沉声道:“补充的军械都已经调拨,诸军驻扎咸阳、新丰等地,明日一早启程,赏赐的财帛都已经让民部侍郎调拨,不会少一文。”
    这支骑兵的大部分都是河东、延州、灵州三地赶来京兆的,连续奔波作战,加重赏赐在情理之中,李渊也不会舍不得这些小钱。
    “诸将如今在皇城等候。”李渊起身握住李善的双手,“怀仁乃当世名将,朕无有担忧,唯独一点。”
    “朕已严令韩良、苏定方、温彦博诸人,无论何时,不许魏嗣王李怀仁亲自冲阵。”
    “侄儿知伯父好意。”李善嘿嘿一笑,“只是此言当赠予太子殿下。”
    李渊一愣后,连连点头,“二郎亦如此,如今为监国太子,何能亲身上阵,若有损伤,为父何以自处?”
    “父亲说得是,是孩儿之错。”李世民丢给李善一个白眼,泾阳一战中,他亲自渡河查探军情……好些年了,难得有上阵机会,或者说难得有再次作死的机会。
    “伯父放心,小侄当于年前返京。”李善笑着说:“十一娘正月临盆,若不回返长安,只怕岳丈大人要严责。”
    走出甘露殿,绕过两仪殿,李善、李世民往承天门走去。
    “孤已然去信河北,调集魏州、相州、洛州、贝州等地兵力。”李世民一边走一边说:“定州总管双士洛其人,乃天策府属官,勇猛善战,魏州总管田留安与怀仁是旧识,另黄君汉已升任幽州都督,不过河北诸将中,最有韬略的还是洛州总管程名振。”
    “程名振其人,军政皆一流人物。”李善点头赞同,“此次败北,齐善行过于轻敌,且无后手,以至于寿阳被攻陷。”
    “刘弘基乃晋阳老人,熟知河东地势。”李世民继续道:“雀鼠谷难行,突厥掌灵石、贾胡堡、高壁岭,怀仁何以破解?”
    “其实过雀鼠谷不难,臣已然询问信使,晋州、汾州虽未降雪,但一直有雨。”李善显然也已经考虑过,“以步卒过雀鼠谷摆阵,骑兵穿插北上,突厥必然不会坚守。”
    李世民笑着点头,“怀仁已有成算,孤也放心了。”
    李世民提点的关键就在于,李善调用的都是骑兵,如果以骑兵过极为狭窄的雀鼠谷,很容易遭到突厥的当头痛击,急缓之间,最容易失措。
    如果是以步卒通过雀鼠谷,再使骑兵穿插,既能保证安全,也能让突厥看到唐军的意图……魏嗣王领大军而来,突厥人不可能在距离并州这么远的地方还要坚守,集中兵力是最起码的,这是李善赫赫威名的直接效果。
    “此外,抵达霍邑之后,若要联络河北诸军,可使信使从统军川绕行泌州、潞州,从山路取道可至并州东部,之前信使走的就是这条路。”
    李善一一应下,低声叹道:“不知朔州局势如何……”
    李世民也叹了口气,朔州信使前日也来了一批,走了很远的路才抵达长安,按照时日计算,现在粮草已经不多了……毕竟已经一个多月了。
    刘世让是李善的嫡系旧部,而李世民也很重视李世绩。
    顿了顿,李世民问道:“兵力足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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