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得从第一次大学生活开始说起,这是一个可怕又可贵的经验。
    完全没有抱着高中时对大学的憧憬进入校园,只是在留宿那晚真的确定自己该长大了。
    跟我同寝的其他三位同学,也都是透过指考入学,也许是因为都经歷长期的考试奋斗,让我们几个聊起天来没有隔阂感。
    第一个夜晚,我们四个在各个话题中互相摸索,在熟悉与陌生中,伴随彼此的笑声入睡。
    那时的我,很庆幸遇到他们,一个人到异乡,没有认识的人,自然会想多认识一些朋友,感觉随时能有照应。
    对于不擅长交朋友的我来说,能与她们走在一块,是件好事。
    新生训练那几天,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从早上出门去集合到晚上的用餐时间,我们都没离开彼此几步远。
    看到有人落单,总会想着自己绝对不要变成那样子。
    「那样子」又是怎样子?为什么要那么害怕一个人?我无法解答,却发自内心感到恐惧。
    每天晚上,姊姊和妈妈都会打电话给我,关心我在学校的生活,而我总告诉她们,我在这边过得很好。
    我以为会很好,会一直都很好。
    开学前,选课结果出炉,看着课表,我发现自己比预期的还失落。
    我还是觉得可惜,怎么会没有到喜欢的科系里读书呢,怎么我会在这里呢?
    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样?
    刚开学时,我们四个总会一起进出,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几乎什么都要一起。
    才过不到一个礼拜,这种感觉让我快要窒息。
    我得承认心情很矛盾,既不想孤单一个人,又不想和别人随时黏在一起。
    「你该去找一个最适合自己的状态。」听完我的情况,牧佳慈这么告诉我。
    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告诉她们我想先行动,怕一自己行动后,之后分组会落单。
    我一直不知道我有这方面的障碍,直到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决定,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她们因为这样冷落你,那也不是坏事,是帮你看清一群人,表示她们不值得深交。」明明牧佳慈跟我同年纪,却总能讲出很多有道理的话。
    她开学前就自己在学校外面租房子,跟同学间的关係保持友好却又不过份亲密,这是我想要却又做不到的。
    原来处理人际,如此困难,并不是想想就能做到,还要亲自去实践。
    我迟迟没有跟她们说我想一个人行动,因为我并非总是想要一个人行动。
    每天出门上课前,我比她们快准备好,在等待的同时,想着高中时候的事,想到那时侯每天有牧佳慈的作伴,不会孤单,又有彼此的空间,想到张哲煦,不知道他在台北过得好不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掛念着潘晓雅。
    我以为和室友会一直这样下去,但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导火线是放在皮夹的那张张哲煦的照片。
    夏天天气热,常常一下课走回宿舍就满身大汗,我受不了身上的黏腻,会马上去洗澡。
    洗澡的时候,室友b突然敲了浴室的门,告诉我,班代要收学生证。
    我在浴室里应好,说等我出去再拿去负责同学的寝室。
    我以为室友b有听进去,但她没有。
    洗完澡,出浴室准备要吹头发的时候,室友b和室友c突然很八卦的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我不解地看着他们,然后摇摇头,将打结的头发梳顺。
    「那你皮夹里的那个男生,是你的谁?」室友b突然这么问。
    被她那么问,我受到很大的惊吓,为什么她会看到张哲煦的照片?
    「长得不错哦。」室友c答腔。
    我以为我开得起玩笑,新生训练那个礼拜我们几个总是吵吵闹闹笑笑的。但她们的话让我理智线断掉,我站了起来,生气的看着她们,似乎吼了出来,「为什么要看我的皮夹?」
    「刚刚班代说要收学生证。」室友b回答,她仍旧笑笑的。
    「我说了我自己拿就好。」我拿出放在包包的皮夹一看,里面的学生证果然不见了。
    「他好像要赶在五点送去盖章吧。」室友b耸耸肩。
    「你这样……没经过人家同意就翻别人东西很不礼貌。」我很努力抑制怒气,却因为生气身体有些颤抖。
    「没那么严重吧。」室友b见我这样,没有道歉,反而觉得我小题大作,皱起眉头,「如果你不想讲是谁就算了。」
    室友c见情况尷尬,看了我们一眼,离开寝室,室友b也站了起来,瞥了我一眼,甩门离开。
    我站在原地握紧拳头,眼泪差点就不争气的掉下来,我拿出水,灌了好大一口,压掉所有想哭的感受,才开始吹头发。
    晚上室友a发现我的不对劲,走到书桌旁关心我,我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从那之后,我没有再跟她们行动,只有偶尔会跟室友a走在一起。
    我发现一个人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我老是看着自己的课表,又去看着自己梦幻学校梦幻科系的课表,让自己陷入长长的悲哀。
    每天都很不快乐,都期待能赶快到周末,我要回家,我才不想再待在这。
    大一的英文课是照能力编班,我跟室友b好巧不巧刚好同班。
    从那次皮夹事件后,我们几乎不交谈,也不再一起上课,更不会坐在一起。
    课堂上有一个需要分组的活动,七个人一组,我们系上读这个班的刚好有八个人。
    室友b看了我一眼,接着对另一个同系的女生说:「我们班刚好七个耶,三女四男。」
    我看了看周遭,知道她故意把我排除在外。
    下课鐘声响了,我故意忽视那个系上女生看着我的不解表情,转身离开教室。
    一离开教室,我开始跑,跑往学校的公车站牌。
    上了公车,让公车载我开往车站,我拼命吞口水,想让随时可能掉下的泪被吞回肚中,抑制心中的委屈。
    穆双允,你到底在干么?
    国中的我,曾经想过大学的我,会在喜欢的学校里面,认识许多人,和许多人成为朋友。高中的我,想过大学如果有机会的,要去姊姊或张哲煦读的学校,读我喜欢的科系,那样我会很快乐,还有机会能当张哲煦的同学。
    却怎么也没想到大学的我会是这个样子。
    我搭上南下的区间车,目标是人在高雄的牧佳慈。
    我能怎么办?四年,我的大学四年,注定要在这种情况过去吗?在一堆没兴趣的科目下,在同学的不友善下过去吗?
    我看着窗外,明明现在是我最爱的大晴天,却没办法抑制自己的难过与眼泪。
    查了到牧佳慈学校的方式,还问了几个路人,搭上正确的公车路线,前往牧佳慈学校。
    站在牧佳慈的学校大门口,我拿出手机,拨电话给她。
    「喂,双允,怎么啦?」
    「佳慈……你下午有课吗?」
    「下午?没有啊,怎么啦?」牧佳慈语气一转,她听出我的不对劲。
    「我……我在你们学校。」
    「你跑来高雄?你怎么了?在哪?还好吗?」虽然看不到她,却能想像她瞪大双眼的模样。
    和牧佳慈讲完电话没多久,牧佳慈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看到她,差点哭出来,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突然跑来?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牧佳慈牵起我的手,「先去吃饭吧,学校附近有家拉麵很好吃。」
    她带着我到她说的拉麵店,店里的东西很便宜,店员也很亲切。
    牧佳慈没有继续问我怎么了,她开始跟我说一些学校的事,她知道,我等等就会自己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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