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时候朱厚照还要去找人核实,如果有人虚报、瞎报的,那就是欺君。
    当日,
    朱厚照起了个大早,以备更衣。
    宫外也是如此,天还未亮就已经有万家灯火的感觉,有资格入宫参加大宴的官员哪怕岁数再大也要拖着身体早早侯在宫城之外。
    是日,紫禁城瑞气笼烟,彩旗招展,万籁俱寂,唯闻丝竹悠扬,歌咏之声充盈九重宫阙。午时初刻,钟鼓齐鸣,昭示皇上五十圣寿的盛典正式揭幕。
    奉天殿前丹陛之上,龙凤呈祥纹饰铺陈,金碧辉煌,两侧列置铜兽石狮,肃穆威严。红毯延绵,直通宝座之下,两侧文武百官分班站立,依品级排布,峨冠博带,珠玉璀璨,恭候圣驾。
    殿宇之内,张灯结彩,蟠龙舞凤,尽显皇家气象。藻井之上悬垂七彩琉璃莲花灯,光华流转,映照得梁柱斗拱熠熠生辉。
    御案之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皆出自尚膳监巧手,香气四溢,令人垂涎。左右各设仙音妙乐之所,伶人们身着锦绣戏服,手持各式乐器,只待皇上驾临,便奏响贺寿雅曲。
    这种时刻,上惯了朝的朱厚照也很少经历,而过去三十五年之种种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皇上,到时辰了。”
    “走。”
    一步,一步,向着那张龙椅走去。
    某个时刻,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已经排列站好的文武百官闻声而跪。
    “拜!”
    这道声音尤址最先喊,而后随着一众太监一个个向外传递,一直传到连龙椅上的朱厚照都看得有些模糊的远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殿宇,如一道庞大的剑势荡漾开来。
    “三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皇上升座,身披十二章纹衮龙袍,头戴翼善冠,腰系白玉带,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其面容饱满,目光炯炯,虽年至半百,却英气未减,更添岁月沉淀之睿智。
    “群臣依次献礼!!”
    这个过程也尤其的长,因为人很多,光是他自己的儿子就有十六个,每个人都要过来口诵吉祥祝语,祈愿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要么说礼仪冗长又枯燥呢。
    不过朱厚照毕竟是这么多年的皇帝了,所以演得完这场戏。
    等到祝寿毕,先前准备好的钟磬琴箫等乐曲演奏也开始了。
    皇帝赐福,各落己席。
    此时,群臣再俯首,山呼万岁,举杯共饮,共庆圣寿无疆。
    朱厚照一样举杯,并起身俯视自己的皇子、朝廷的重臣以及外国的使臣等,说:“共饮!”
    如此三次,烈酒入肚,皇帝哈哈大笑,“今日乃朕大寿,诸位皆可尽兴!”
    “谢皇上!”
    载垨、载壦、载垚、载基、载壡等兄弟个个脸带激奋之色,至于严嵩、夏言、张经、邢观等也乐在其中。
    “尤址,倒酒!”
    老太监其实有些担忧皇帝身体,但天子气势太足,他还是照办了,
    朱厚照呢或许是有几分酒气上头,酒杯端在手中,眼睛微眯,身体微微前倾,“朕,幼承先皇遗志,甫及弱冠,遭逢国事维艰,鞑靼犯境,烽火连天。彼时,朕坚毅果决,命精锐北伐,以雷霆之势荡涤虏氛,复我边疆安宁。自此,北方频仍之边患得以扭转,长城内外再无胡马嘶鸣!此朕初登大宝,肩扛社稷重任之第一功绩也!”
    “继而,朕励精图治,深知治国之道在于安邦固本。于是对外开驰海禁,令商贾远航四海,互通有无,既富国库,亦增民利;对内铲除权奸,整顿朝纲,使刘大夏等霸臣之流无所遁形,杨一清等忠良之士施展抱负。其间,平定安宁二逆叛乱,不使祸乱地方,稳定国家大局。此朕治理国家,造福百姓之第二功绩也!”
    “而经年来,朕深悉民生疾苦,且念及兵农之本,遂下令清理军屯积弊,整饬边防,恢复农田,使得军力壮盛,农桑丰饶。不久,诏令天下,清丈田亩,公平赋役,革除旧弊,统一货币,简化税制,减轻黎庶负担。更不论改革宗藩制度,裁抑滥赏,规范禄秩,使宗室子弟各安其位,毋致滋蔓。此朕重塑田赋之制,去除税法杂乱之第三功绩也!”
    “回顾朕御极三十五载,谋必断,战必胜,内修政理,外抚四夷,实欲使我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康宁。然知天命之年,犹觉任重道远,不敢稍有懈怠。今日群臣欢聚,共贺朕五十寿辰,实乃国泰民安之象,朕心甚慰。愿借天地之灵,继续砥砺前行,不负先祖之托,不负万民之望,期颐之际,回首往事,能告慰列祖列宗,
    朕无愧于大明之君矣!”
    说罢,他仰头一饮而尽!!
    至于坐下皇子、勋贵、重臣无一不心灵震颤、目露敬仰。
    最为豪情也最为直接的四皇子豫亲王忍不住沸腾的热血,高声唱曰:“父皇内安邦国,外抚四夷,文治武功,德披苍生,实已超越历朝圣君,真乃千古第一雄主也!”
    朱厚照虽是马屁话听多了也不禁觉得心中畅快,因为他这个老四不会说如此不实在的话,了不起他就不说了。
    而在一众臣子之中,严嵩是从正德初年就在朝堂的,虽然当时是微末小官,但也是亲历,仔细回想起来,当今天子真是做了太多太多,他本想赶紧拍马屁,
    哪知道夏言走在他前头,起身举杯说:“昔观古之圣王,或以文治武功名垂青史,或以仁德教化流芳万世。然今观吾皇,其文韬武略,仁德英明,远超前代,堪称集众贤于一身。臣等有幸躬逢盛事,共瞻龙颜,莫不欢欣鼓舞,感怀至深!值此圣寿之辰,普天同庆,臣再祝吾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永续煌煌之伟业,垂范后世,光照千秋!”
    夏言也是性格刚直之人,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他真的心悦诚服。
    而朱厚照也不谦虚了,“今日当真痛快!”
    至于往后的日子,严嵩、夏言等一众干臣,胡宗宪、马芳等后起之秀也又怎么可能不遵天子号令?
    第九百六十章 以功绩贵庙号(大结局)
    时值四月,丁未科的会试已经结束,几日后就要举行殿试。
    一般而言会试中榜之人基本就算是考上了,只不过一甲、二甲的排名还是要等到殿试之后。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如果皇帝关心一些,题目也会由他自己来出,当然名次也是他自己来排。
    本届殿试的题目也没有多难,皇帝提出了一个王朝兴衰的问题,即大明正在经历又一个巅峰,要如何避免重蹈覆辙,由盛转衰?
    这个问题其实古人经常思考,毕竟朝代更迭是常有之事,其中缘由必定引人探究,各种各样的文章不少,只要写出一些自己的看法,中正不偏,那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天子在正德四十二年这个当下提出这样的考题,是因为他从开春以来便一直缠绵病榻,所以于他而言最为关心的事情就是如何将这片锦绣江山传承下去。
    而等皇帝拖着病体看完了所有卷宗以后,终于是朱笔定了前三甲:
    明正德四十二年丁未科殿试金榜第一甲第1名进士及第李春芳;
    明正德四十二年丁未科殿试金榜第一甲第2名进士及第王世贞;
    明正德四十二年丁未科殿试金榜第一甲第3名进士及第张居正!
    本科金殿名录在历史上当然不是这么排的,王世贞根本没有这么高的名次,但或许是科举改制以后加了科学的内容,而王世贞此人在历史上就是博学之士,所以此时的他不仅精通文史,而且于地理、天文、测量和水利等方面多有造诣。
    甚至阅卷官都觉得王世贞当为状元。
    但朱厚照还是把他按在了第二,有大才之人容易心高气傲,如此则不利成长,张居正位列第三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放榜之后不久授官,
    天子做了一个令所有人很诧异的安排,他没有安排探花郎去翰林苑也没有去地方做一任知县,而是将他‘赐’给了自己最为心爱的皇孙——朱翊镠。
    这个孩子出生于正德三十年,从小聪明伶俐,不过他不是小时候就获得皇帝喜爱的,如今的小孩子都有夭折的风险,即便是皇家也不例外,实际上他是正德四十年才被皇帝接到宫中。
    所谓隔代亲,天子年老,儿子么个个‘身怀绝技’已经不好玩了,还是这些小娃娃可爱。
    到了宫中以后,皇帝手把手教授其文史、科学和射箭等。
    在外人看来,再赐老师不过是在本已很多的宠爱之上再加一层。
    不仅如此,皇帝对这个孙子也比较自豪,宫里有传出小道消息,
    一日,皇帝暗中看着张居正教授皇孙这一幕达半个时辰之久,后来现身就问张居正,“皇孙比朕当年如何?”
    张居正答:“皇孙乃皇上血脉,自然如皇上一般雄伟壮奇。”
    这个话有人说是谣言,尤其越来越接近那一天,说不准就有人背后操弄,但天子始终没有否认。
    正德四十二年也一直笼罩在各种奇怪的风声之中,而随着天子身体越发衰败,紫禁城和京师就越发安静,仿佛世界停止了一般。
    四个月后。
    八月十七日,京师下了一场暴雨,但天气仅仅凉快了半天就重新恢复了炙烤模式。
    在乾清宫寝宫之外夏皇后、敬贵妃、贤贵妃、顺贵妃全都守候着,她们一个个面带戚色,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至于宁妃、昭妃则分别于五年前和半年前崩逝,包括张太后更是在正德三十六年就与世长辞,这些旧人的离去也是皇帝情绪不佳的原因之一。
    一方面是有感情,另一方面身旁人逐一离去仿佛也是一种昭示,便是自己的年纪也大了。
    至于一众皇子也都奉诏来到此处。
    其他如越国公、成国公、英国公等一样在外等候。
    越国公周尚文脸色尤其悲痛,他已经六十八岁了,本身年纪也大,但最近都一直茶饭不思,主要是他这一生因正德而起,他这一族因正德而兴,几十年来君臣相得,而日子过得舒适宽心,都因正德信任。所以他是真的舍不得。
    皇帝常常对他说,爱卿便是朕的卫青、李靖,而他在外打仗,天子从来都是给他解决后顾之忧,身为武将,有如此君主,夫复何求?
    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个蓝袍女性官员。
    而一众人也拥了上去,“谈太医,皇上身体如何?”
    此人正是正德初年皇帝就选用的女医,也是千百年来最为著名的女神医之一。
    但她此时却是低下脑袋,无声的摇了摇头。
    见状,夏皇后直接泪水就崩了出来,口中呢喃着,“皇上,皇上……”
    跟着身后、眼眶彤红的尤址也走了出来,“皇上口谕,请诸位入内。”
    得了旨意更不得了,皇长子载垨状似疯魔,人未到声先到,浑身瘫软着像是要爬进去,“爹!爹!”
    至于龙床上的皇帝,面色煞白,只脸颊当中带着一丝急促的潮红,喘息之声粗重,简直如累坏的老牛,更加让众人骇然的是他面前的白布竟有梅花状的血迹!
    像是不愿人看到这一幕,他命令道:“尤址,将这东西拿走。”
    “是。”
    老太监是真的伤心,皇帝一直对他不错,如何能不伤心?
    接着满屋子的人就是口中念叨着皇上,然后跪了一地,至于夏皇后则是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皇帝的手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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