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愚昧又偏执的人只要给他愤怒,就可以控制他了。”张阳低声道。
    李玥吃着包子,打开了书房的窗户,让夜风吹进来。
    晚上的风很冷,也能让人精神不少。
    桌案上的纸张被吹起来,张阳又用奏章压住。
    李玥坐在窗台,一边吃着包子讲道:“王婶说今天从长安城采买染料回来,听市井中就有不少人在议论夫君与大食人。”
    “嗯,想来也是,现在很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与大食人的战事上。”
    李玥吃完一个包子,再喝下一口茶水。
    第二日的早朝后,骊山的回复奏章也送到了礼部,许敬宗拿着奏章送到了陛下面前。
    李世民神色凝重,不解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许敬宗回道:“陛下,那大食的使者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地牢。”
    李世民觉得以自己对张阳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多半要把这个人的皮扒了才罢休。
    这份奏章左看右看,李世民愣是没有看出其他的意思。
    “张阳还有说什么吗?”
    “回陛下,县侯的奏章是让人送来的,没有说过其他的话语。”
    李世民板着脸,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许敬宗的话还是可信的,至少他这个人一心都在仕途上,没有了仕途,他这样的人便一无是处。
    “你安排下去。”
    “喏。”
    许敬宗躬身行礼,退出甘露殿便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等这个大食使者从大理寺的地牢出来之时,坊间的议论就更多了。
    很多人都觉得大唐和大食确实要讲和了。
    自三月的大朝会结束之后,来大唐朝贺的诸国使者纷纷离开。
    礼部上上下下很忙,许敬宗亲自送这个大食使者离开,期间穆斯阿布一句话没说。
    “都说大食和大唐要从此休战了。”
    听到身后的话语,许敬宗回头看去是松赞干布,“赞普何出此言。”
    松赞干布笑道:“朝野都在议论。”
    “难道赞普也如此认为吗?”
    松赞干布摇头道:“以前我觉得吐蕃很强大,因为我们打败了吐谷浑。”
    许敬宗补充道:“最终吐蕃还是败给了大唐,现在吐蕃内部内乱不止。”
    “当初我是小看了大唐,关中人常说要放眼天下,现在我看了这个天下,只有大食才能与大唐争锋了。”
    许敬宗双手背负,看着大食人背影,“刚刚赞普还说要停战了。”
    “不,恰恰是所有人都觉得大唐和大食要休战,现在我才会觉得他们都被表象欺骗了。”
    “赞普在长安城的时日越久越像关中人了。”
    “我一直都是吐蕃人。”
    “我现在都快忘记在赞普说吐蕃话语是什么样子了。”
    松赞干布笑道:“我随时可以用吐蕃话与长安的吐蕃人交谈。”
    许敬宗走回城中,在熙熙攘攘地走动的人群中与他攀谈着。
    这两年,松赞干布在长安城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弘文馆与崇德坊。
    他与其他使者不一样,这是一个崇尚智慧的吐蕃人。
    甚至要看遍中原的书籍。
    而现在的松赞干布就像是经过了沉淀,不论是他的谈吐还是讲话的方式,或者是大唐对内对外的策略,他都能较为通透地讲述出来。
    松赞干布是大唐的敌人,一直都是。
    他在长安城越发安稳,许敬宗心中对他的敌意便不曾减弱一分。
    若是松赞干布整天沉溺于酒色之中,或许早就将他放归吐蕃了。
    可他偏偏如此对中原的书籍表现出一种很痴狂的态度,听驿馆的人说过松赞干布时常阅读书卷通宵达旦。
    许敬宗便越发不想让这样的人回吐蕃。
    骊山正在开展第三次转型,这一次转型不仅仅要将部分下游的制造分发出去,还要夯实骊山的基础。
    张阳站在骊山的山顶上,就可以看到村子里忙碌的景象。
    武士彟往铁匠坊增加了不少的人力,往后铁匠坊的人手也是骊山最多的,铁匠坊的面积要扩大三倍不止。
    具体安排不变,骊山还是以班组的结构来安排人手。
    经过这两年的发展,原本骊山有一百人的劳动力,现在已经有了两百人。
    其中有不少是从别的地方迁回来住的,还有的是当年长大的孩子跟随着父辈依旧在骊山。
    这一次转型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完工,三个月后才能开始正式的生产。
    李世民交给的任务只能停工。
    骊山掌握的技术是朝中军器监所没有的,除非他们的军器监也能够造出弹簧与螺纹。
    没有精铁就造不出弹簧,没有模具就打磨不出规则的圆。
    不了解各类金属的特性就做不出钻头,没有车床就打不出铁环内部的螺纹。
    技术都是这样一环一环得来的,少其中一样都不行。
    在军器监没有模具技术与车床技术之前,想要造出底火装置未免贻笑大方。
    身后是骑在熊上的女儿,小清清手中拿着当今第一把燧发枪,这把枪是豪华版,还是鎏金的那种。
    枪中没有火药,也没有子弹由着她玩了。
    她骄傲地讲道:“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家产。”
    张阳点头道:“嗯,都是我们家的。”
    “皇帝想要来夺我们的家产,女儿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爹爹放心,女儿会守好这份家业的。”
    看她的小胖脸还一脸认真的模样,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道:“你知道我们家现在的家业有哪些吗?”
    她用枪指着远处的工厂,“不就是眼前这些吗?”
    张阳笑着没说话,正要往回走,女儿骑着熊大又追了上来,一边讲着,“爹爹,皇帝是坏人,我们家为什么不造反。”
    “皇帝是坏人,准确地来说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你想要做个不正常的人吗?”
    “我不想。”
    张阳一路走着,“那就对了,其实做皇帝没什么好的,皇帝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不过是地位上的差别而已。”
    “爹爹想造反吗?”
    “以前想过,想过好几次。”
    “好几次,是多少次呀。”
    听着女儿稚气的话语,张阳带着她与熊大在山林中走着,“无数次了吧,每当我看到皇帝不做人事的时候,我都想着造反算了。”
    “可是爹爹没有造反,为什么呢?如果全天下都是我们家的岂不是更好?”
    “嗯,如此一来确实更好。”
    “那我们家造反吧,女儿愿做爹爹的将领,扫平天下。”
    张阳苦涩一笑,“你整天跟着你皇爷爷都学了一些什么?”
    小清清又道:“造反的事还是红拂婶婶教我的。”
    本来是媳妇想要在各个方面都要找个一流的老师,她一天之中最多的时间都在学习中,每个月也就三两天的时间可以像现在这样自由地玩耍。
    别说李渊了,红拂女又是一位绿林中人。
    女儿跟着他们都学了一些什么呀。
    张阳苦恼摇头又讲道:“我们家的家业是立于社稷的安稳的基础上的,现在天下的民心已定,若是此刻造反,你爹爹我就会背上大罪名,会被很多人唾骂,就算是我打下天下又如何?以后还会有不断的义军来讨伐我,从此中原不能消停。”
    小清清还不能理解这番话,她皱眉道:“爹爹是个很矛盾的人。”
    “人都是矛盾的,你爹爹我在这个世上认识了很多人呢,有你的师公,还有你河间郡王爷爷,还有你的魏王舅舅,我想过揭竿而起一了百了,可我一旦造反,这些长辈,朋友,兄弟全会弃我而去,我也会成为他们唾弃的人。”
    “可皇帝不是好人,小武姨姨说皇帝一直想要图谋我们骊山的家业。”
    张阳点头道:“是这样的。”
    “骊山不能任人宰割。”
    “对,我们家自然不能任人宰割,你要明白这个世间离不开物质,抛却物质的基础,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所以我们要掌握生产技术,掌握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物质的存量,谁掌握了生产力,谁的话语权就越大。”
    小清清又犯迷糊了,以她现在的小脑瓜要想明白这些关系很难,她甚至还不知道生产力是何物。
    张阳继续道:“他们总说我们的骊山的发展是违背人心的,人要是困在工厂中就不会有文采,就不会有诗文,也不会有文章韬略,他们希望人人都可以活成圣人,但事实是圣人越多人们却活得越痛苦。”
    “人们的生活就越加贫困,食不果腹,这就是骊山要掌握生产力的原因,我觉得用自然科学来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这个原则至关重要,”
    “就劳动工具要素而言,劳动工具是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直接体现。”
    “技术的应用从根本上改变了大唐现有劳作方式的落后状态,骊山要做的就是实现了劳动工具由人力向以机械、蒸汽为动力来源的机器。”
    张阳回头看向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趴在熊背上睡着了。
    看她酣睡的模样,张阳无奈笑了,又从她手中将挂在手指上的燧发枪拿下来。
    张阳想要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先进理念都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女儿。
    有很多非常有用的观念观点都说给她听,这些都是在这个大唐独一无二的。
    而很多的观念都是后世而来的。
    不知道她能听到多少,如果她听不懂,张阳愿意给她讲很多很多遍,直到她听懂为止,学会为止。
    张阳带着熊大走在山林中,家就在前方,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骊山的发展很快,未来的十年间这里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儿与儿子会是这片小天地的掌门人。
    骊山的财富会越来越多,产业会越来越庞大,骊山的制度也会跟着改变。
    有这么一个既定逻辑,当生产方式与生产力达到一定的程度,财富的积累越来越多,人也要随之改变。
    不论是品德还是价值观,都需要适应环境。
    就像是现在只知道牛嚼牡丹的皇帝,他不懂生产力发展的过程,也不懂生产力的改变方向,如今他只会不断向骊山索取,但他不懂如何发展骊山。
    就算骊山交到了皇帝手中,能够让骊山原地踏步都算好的,若他横加管理,怕不是所有的产业都会分崩离析。
    皇帝的那一套制度……或者说大唐现在所使用的制度不适合骊山现在的生产方式。
    “人的理念不同,决定了生产方式是什么模样,生产方式不同决定了一个时代的财富以及一个时代的高度。”
    “人的理念不同,决定了生产方式是什么模样……”小清清梦呓一般地重复一句。
    张阳目视前方继续走着,又讲道:“你想要继承骊山就需要掌握这些,你需要学的有很多很多,假以时日这些知识都会成为架在皇帝脖子上的一把刀,听懂了吗?”
    这一次女儿没反应了,她趴在宽敞的熊背上,稍稍张了张嘴,流下一些口水在熊背上。
    熊大稍稍抬头,眼神中带有不屑,好像是在说你看看你教出了什么玩意儿。
    走到家门前,熊大视背上的小清清为无物,它也自顾自地趴下睡觉了。
    出了陇西便遇到了风沙,穆斯阿布离开大唐的一路上走得并不顺畅。
    他遇到许多商客从西域或者波斯而来,在河西走廊互市交易。
    穆斯阿布躲在一处屋檐下,他喝着水道:“这些人不该将财富给大唐的,这些财富应该是我们大食的。”
    一旁的官差闻言,看了一眼这些大食人,便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说的是大食语,在这里行商的多是吐蕃人与西域人,很少出现大食人。
    所以一种陌生的语言出现,立刻吸引了官兵的注意。
    穆斯阿布拿出礼部的文书,向这里的官兵表露自己的身份,对方只是多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嫌恶又离开了。
    见状,穆斯阿布想要杀人,杀了这个无礼的官差,可他知道现在是大唐境内。
    要在这里杀了人,按照礼部的交代……杀人后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乡了,会在地牢中度过一辈子。
    穆斯阿布见识了长安城繁华与富裕,相比之下大食太过贫弱,此刻的他眼中带着无尽的贪婪,他想要这等富裕与繁华,他甚至也想过要成为长安城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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