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我!而我过去真蠢,竟会怀疑我知道的事实。斯佳丽肿胀的嘴唇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得意的微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瑞特就坐在她身旁。他双臂抱膝,把脸藏在膝间的凹陷处。
    斯佳丽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这时她才第一次感觉到皮肤下扎人的沙子,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哎唷,天上正在下着倾盆大雨。我们会被淋死的。我们得先找个避雨的地方,才能再次做ài。她强忍住格格的笑声,脸上的酒窝忽隐忽现。也许不必那么麻烦,此时此刻我们根本不去注意天气如何。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甲沿着瑞特的脊柱滑下。
    瑞特仿佛被她烫着似的,先是猛地一缩,接着转过身来对着她,随即又一跃而起。她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
    “我不想吵醒你,”他说。“如果能睡,你就再多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找个地方生个火、把衣服烘烘干。这些岛上到处是简陋的小木屋。”
    “我和你一起去。”斯佳丽挣扎着想站起来。瑞特的毛衣盖在她腿上,她的那件仍穿在身上。她感到这两件浸透了水的毛衣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不。你待在这儿。”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陡峭的沙丘走去。斯佳丽傻乎乎地喘着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瑞特!你不能丢下我。我不让你走。”
    但瑞特却继续向前走着。她只能看得到他的宽背和紧贴在背上的湿衬衫。
    他在沙丘顶上停住了。他的头缓缓地从一边转向另一边。然后他耸起的双肩突然挺直了。他转过身来,从陡峭的沙丘上毫不在意地滑了下来。
    “边有一幢木屋。我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了。起来。”瑞特伸出手来帮着斯佳丽站起来。她迫不急待地抓住了它。
    某些查尔斯顿人为躲避南方炎热潮湿的漫漫长夏,享受凉爽的海风,在附近的岛上建造了许多木屋。这些木屋远离城市的尘嚣和种种繁文缛节,只比毫无装饰的简陋小屋多出一个成荫的深门廊和几块倾斜的护墙披迭板,耸峙在涂有杂酚油楝木架上,使木屋高于夏日灼热的沙地之上。在寒冷的飘泼大雨中,瑞特发现的木屋看上去破败不堪,似乎抵挡不住狂风的袭击。但他知道这些岛上的木屋都已经历过几代的风吹雨打,而且里面都有厨房壁炉可以烧饭。正是海难幸存者所需要的那种避难所。
    他一脚踢开木屋的房门。斯佳丽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他为什么这样沉默寡言?他几乎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即使在抱着她走过沙丘底部的灌木丛时,也一言未发。我希望他说话,斯佳丽想,我希望听他亲口说他是多么爱我。上帝知道他已经让我等得够久了。
    瑞特在一个小橱里找到一床拼缝的破被子。“把那些湿衣服脱下来,裹上这个。”他把被子扔在她怀里。“我马上把火生起来。”
    斯佳丽把撕破的衬裤丢在湿透的毛衣上,在被子上擦干身子。被子很松软,感觉很舒服。她把它像披巾一样裹在身上,重又坐在了厨房内那把硬椅子上。被子包住了她放在地板上的双脚。在浑身湿漉漉的持续了几小时后她总算擦干了身体,但她却开始冷得发起抖来。
    瑞特从厨房外面门廊的一只箱子里取来干柴。几分钟后大壁炉里就点起了小火。火苗迅速窜上架好的木柴堆,劈劈啪啪地烧起来,喷出高高的桔色火焰,照亮了他沉思的脸。
    斯佳丽一拐一拐地走过房间来到炉火边取暖。“你怎么不把湿衣服也脱下来呢,瑞特?我可以把被子让给你把身子擦干,感觉挺舒服的。”她垂下眼睑,仿佛为自己的大胆感到难为情似的。她浓密的眼睫毛在面颊上闪动着。瑞特没有反应。
    “等一下我出去时,还是会淋湿的,”他说。“我们离穆尔特里要塞只有几英里路,我要去那儿求援。”瑞特走进与厨房相连的食品室。
    “让穆尔特里要塞见鬼去吧!”斯佳丽希望他不要一直待在食品室里不出来。他在另一个房间里她可怎么对他说话呢?
    瑞特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走了出来。“架子上几乎是空的,”他淡淡一笑他说“但必需品倒都有。”他打开食橱,取出两只杯子。“还算干净,”他说“咱们来喝一杯。”说着便把杯子和酒瓶放在了桌上。
    “我不要喝酒,我要——”
    不等斯佳丽说完她要干什么他便打断了她。“我需要喝一杯,”他说。他倒了半杯,一口气把它喝光,然后摇了摇头。“难怪他们会把酒留在这里,这是真正的劣等威士忌酒。不过”他又倒了一杯。
    斯佳丽以一种感到好笑而宽容的神色注视着他。可怜的男人,他多么紧张埃她以充满了爱意与耐心的口吻说:“你不必这么羞怯紧张,瑞特,你并没有伤害我,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就是这样。”
    瑞特从杯沿处凝视着她,然后把酒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斯佳丽,刚刚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与爱毫无关系。那只是在庆祝我们绝处逢生而已。这种事情在战争期间的每场战役之后都会发生。没有阵亡的男人扑向他们看到的第一个女人,借用她的身体来证明他们仍然活着。这一次你也借用了我的身体,因为你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这跟爱毫无关系。”
    他这番绝情的话使斯佳丽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但她接着便记起了他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过近百遍的话:“我的心肝!”“我的命根子!”“我爱你!”不管瑞特可能会说什么,他是爱她的。
    在她那容不下谎言的灵魂深处,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他仍然怕我不是真心爱他!这就是他不肯承认他是多么爱我的原因。
    她开始向瑞特身边移过去。“瑞特,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但你无法改变事实。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做ài就是向对方证明彼此的爱。”
    瑞特喝下威士忌,接着冷酷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是个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小傻瓜,斯佳丽。你真让我失望。你那个固执的小脑袋瓜里本来还有点辨别力的。生殖器的性冲动绝不可与爱混为一谈。上帝因为知道男女之间常有这种性冲动,所以才让他们到教堂里去举行婚礼的。”
    斯佳丽继续在走动。“你尽可以说个不停直到喝醉为止,但这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她把手放在脸上,擦去涌出眼眶的泪水。她现在跟他靠得非常近。她可以闻得到他皮肤上的盐味和呼出来的威士忌酒味。
    “你确实是爱我的,”她啜泣着说“爱我的,爱我的。”当她扯开被子,向瑞特伸出双臂时,被子落在了地板上。“抱住我,亲口对我说你不爱我,我就相信你。”
    瑞特突然用双手抱住她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吻着她。斯佳丽用双臂抱紧他的脖子,任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喉咙和肩膀,沉浸在狂热之中。
    但瑞特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扳开她的双臂,把它们从他的脖子上扳开,从他身上扳开,他的嘴唇不再去追逐她的嘴唇,他的身体也迅速移开。
    “为什么?”她喊道。“你明明想要我。”
    他放开她的手腕,把她一下子甩开,以斯佳丽从未见过的失控动作,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是的,老天可以作证,我的确想要你,渴望得到你。你是我血液中的剧毒,斯佳丽,你使我的灵魂生病。鸦片对于某些有毒痛的人,就像你对我一样。我知道嗜毒成痛的人会遭到什么下场。他先是沦为毒品的奴隶,然后便被彻底毁灭。我差一点落到同样的下场,但我逃脱了。我不会再冒这个险了。我不会为了你而毁掉自己。”他砰地一声夺门而出,冲入暴风雨中。
    凛冽的寒风穿过洞开的房门呼啸而入,侵袭着斯佳丽裸露的肌肤。她抓起地板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她顶着风走向裂开大口的房门,但透过雨幕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把门关上。她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瑞特的热吻使她的嘴唇仍感到一点余温。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在颤抖。她紧裹着被子,蟋缩在炉火前。她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在瑞特回来前,她要先打个盹儿再说。
    她一下子便睡着了,睡得很深沉,就像昏迷过去一般。
    “是体力耗尽,”瑞特从穆尔特里要塞带回来的军医说道“泡在水里的时间也太久。你的太大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巴特勒先生。希望她的两腿不会瘫痪才好,因为她的血液已停止循环。用毯子把她裹好,咱们把她送回要塞去。”瑞特迅速用毯子把斯佳丽软弱无力的身体裹好,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听着、把她交给中士吧,你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太好。”斯佳丽的眼睛睁开了。模糊的意识里对周围的蓝色制服留下了一些印象,然后眼睛骨碌碌一转又回到了头上。医生用在战地医学中实践过的手指合上她的眼睑。“最好快点,”他说“她又昏迷过去了。”
    “把这个喝下去,亲爱的。”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虽轻却很有威严,她觉得很耳熟。斯佳丽顺从地张开嘴唇。“真是个乖孩子,再喝一小口。不,我可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张皱在一起的丑脸。你难道不知道把脸这么一皱,眼睛、鼻子、嘴的就全粘在一起吗?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会变成个丑八怪。这样好一点。现在把嘴张开。再大一点。就算要喝一个星期,你也要把这杯热牛奶和药一起喝下去。来吧,亲爱的,我再多拌点糖进去。”
    不,这不是黑妈妈的声音。的确是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但还是不一样。虚弱的泪水从斯佳丽闭着的眼角渗了出来。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塔拉庄园,有黑妈妈在照顾她。斯佳丽强迫自己睁开眼睛,集中目光。俯身望着她的黑女人露出了微笑。她的微笑很美。充满了同情心、智慧、慈爱和耐心,却又顽固而专横。斯佳丽也微微笑了。
    “看,怎么样,跟我告诉他们的完全一样吧?我说过,这小姑娘需要的是在床上放块热砖头,胸前贴上块芥未膏,让老丽贝卡替她把骨头里的寒气搓出来,再喝上杯牛奶托迪酒,向那稣祷告一番就可以完事了。我一面为你搓身一面向耶稣祈祷,结果主真的让你复活了。我对他说,主啊!她的情况可不像拉撒路那么严重,这小姑娘只是觉得不太舒服。你时间多得很,你只要往这边看一眼就能让她复活,这连你一分钟的时间也用不了。
    “主真的这样做了,我真要好好谢谢他。你马上就可以把牛奶喝完了。来吧,亲爱的,里面又放了两匙糖呢!把它喝下去。你一定不想让耶稣等着丽贝卡去向他道谢吧?让主在天国久等可就不太好了。”
    斯佳丽先喝了一口,接着便一饮而尽。加过糖的牛奶比她几个星期以来吃过的任何东西味道部好。喝完牛奶后,她用手背擦了擦嘴,把牛奶沫擦掉。“我饿坏了,丽贝卡,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高大的黑女人点了点头。“等一下,”她说:,接着她便闭上眼睛,双掌合十祈祷起来。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身体前后摇晃着,与她的主亲密地交谈着,向他表示感谢。
    祈祷结束后,丽贝卡把被子拉上去盖住斯佳丽的双肩,在双肩四周把它塞紧。斯佳丽已经睡着了。原来牛奶里的药是鸦片酊。
    斯佳丽在睡眠中不时地翻身。当她把被子翻开时,丽贝卡就为她重新塞好,并抚摩她的前额直至把她悲伤的皱纹捋平。但丽贝卡对斯佳丽所作的种种恶梦却无能为力。
    这些梦都是不连贯的,杂乱的,是斯佳丽种种记忆和恐惧的支离破碎的片断。她梦到饥饿,那是在塔拉庄园那段艰难岁月永无止期的极度饥饿。她梦到北军士兵一步步地逼近亚特兰大,人影憧憧地出现在她窗外游廊的阴暗处,他们抓住她,低声议论着要砍断她的双腿。她爬行在塔拉庄园地板上的血泊中,血如泉涌般地喷出来,蔓延开去,变成一股红色的急流,掀起一个巨浪,越来越高,向正在尖叫的小斯佳丽扑了过来。她梦到严寒的冬天,树上冷雪覆盖,花儿已经枯萎;它们把她团团围住使她动弹不得,虽然她在从她嘴中落下的冰柱内喊叫着:“瑞特,瑞特,瑞特,快回来!”但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声音。她母亲也出现在她的梦中,斯佳丽闻到了柠檬马鞭草的香味,但埃伦一直没有开口。杰拉尔德奥哈拉骑马跳过一个篱笆,又一个栅栏,而且一个接一个地好像永远跳不完似的。他倒骑在一匹白得发亮的种马背上,种马发出人声,与杰拉尔德一起唱着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接着这些声音都变成了女人的声音,随后又变成了一片静寂。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斯佳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睁开了眼睛。
    “她一直在作恶梦呢,”丽贝卡说。
    “恶梦都已经过去了,斯佳丽。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复原。”安妮汉普顿黑色的眼睛闪出了真诚的光。
    埃莉诺巴特勒的脸在安妮的肩后出现了。“亲爱的,我们是来带你回家的,”她说。
    “这太可笑了,”斯佳丽抱怨道“我完全可以走路嘛。”丽贝卡一手压住她的肩,一手推着轮椅,沿着碎牡蛎壳铺成的路缓缓前进。“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斯佳丽哺哺咕咕地埋怨着,但她还是向后倒在了椅子里。她的头剑刺般地阵阵剧痛,对着路上反射回来的亮光她只好眯起眼来。她无法相信这还是白天,而且是她戴着埃莉诺小姐的草帽离开炮台上的房子的同一天。暴风雨把二月的正常天气又带了回来。虽然到了后半晌天空万里无云,但空气却清新,寒风仍在刺骨地吹着。还好埃莉诺小姐把我的毛披风带来了,她想。如果当时我穿了这件她认为大显眼的披风上船,后果一定更加不堪设想。
    “瑞特在哪儿?为什么他不来带我回家?”
    “是我不准他出门的,”巴特勒老太太以坚定的口吻说。“我一面派人去请我们的医生,一面吩咐马尼哥送瑞特上床睡觉。他冻得浑身发紫。”
    安妮弯身对着斯佳丽的耳朵低声他说:“暴风雨突然过来时,埃莉诺大吃一惊。我们从邦联之家赶到停泊船的内港去打听,一听人说你们的船还没回来,她便慌了神。整个下午她就没有坐下来过一回,一直在游廊上走过来走过去,眼睛盯着外面的大雨。”
    可她头上还有一个坚固的屋顶遮着呢,斯佳丽不耐烦地想。安妮对埃莉诺小姐这样关怀体贴,好倒是好,但差一点冻死的并不是她呀!
    “我儿子告诉我说你奇迹般地照顾好了他太太,”埃莉诺小姐对丽贝卡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该谢的不是我,夫人,是好心的主。可怜的小东西,我替她向那稣祈祷,我说她不是拉撒路,主”在丽贝卡向巴特勒老太太重述她的故事时,安妮回答了斯佳丽所问的关于瑞特的问题。他一直等到医生说斯佳丽已脱离危险后,才搭渡船回到查尔斯顿,向他忧心如焚的母亲报告平安,让她安心。“当我们看到一名北军士兵走进大门时,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安妮笑道。“原来他向中士借了一套干衣服。”
    斯佳丽拒绝坐着轮椅离开渡口。她坚持说她完全可以走回家,而她的确走回了家,在她走下轮椅时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一到家门口,她便累得气喘吁吁,只好让安妮扶着她爬上台阶。
    在喝了一盘热豆汤,吃了几只玉米松饼后,她又陷入了沉睡。
    这次她没有作恶梦。她身上裹着熟悉、柔软的亚麻被单,身下有羽毛褥垫,而且她知道瑞特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斯佳丽足足睡了十四个钟头,精力恢复了大半。
    她一醒来就看到了鲜花。那是温室里种的玫瑰。花瓶边上立着一封信。斯佳丽急切地伸手去拿。
    乳白色的信纸上,是他粗犷豪放的字体,墨迹黑而分明。斯佳丽开始读信之前,先爱不释手地把它抚摸了一番。
    对于昨天给你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危险一事,我除了深表愧疚和歉意外,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斯佳丽喜滋滋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你的勇气和大无畏的精神确非一般常人所有,我将永远对你怀着钦佩和崇敬之情。
    对于逃脱出漫长的考验后所发生的一切,我深感遗憾。我对你说了一些男人不该对女人说的话,我的行为的确该受谴责。
    然而,我无法否认我所说的事实。我绝不会也绝不愿意再见到你。
    根据我们的协定,你有权在查尔斯顿我母亲的家中一直待到四月份。我坦诚地希望你不要这么做,因为在我得到你已经回到亚特兰大的消息之前,我既不会回到城里的家中也不会回邓莫尔码头农常你是找不到我的,斯佳丽。不要白费力气。
    我答应给你的那笔款子将立即通过你的亨利汉密顿伯伯转给你。
    对于我们共同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我请求你接受我诚挚的歉意。这一结局远非你我的初衷。祝你有一个更幸福的未来。
    瑞特
    斯佳丽呆呆地盯着信,她并未感到痛心,开始是因为太感震惊的缘故,随后则是因为极度的愤慨。
    最后她把信拿在手中,把沉重的信纸慢慢撕成碎片。她一边在毁灭信上的粗黑字体,一边恨恨他说道:“这次你是不会得逞的,瑞特巴特勒。上次在亚特兰大,你也是在跟我做ài后,从我身边跑掉了。弄得我垂头丧气,像害了相思病一样,痴痴地等你回来。现在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了。我知道不管你怎么想甩掉我,你都无法忘情于我。没有我你是活不下去的。没有哪个男人在像你对我那样对一个女人做ài以后能永远不再见她。你会回来的,就像以前你回来过一样。但这次你休想让我等你。不论我在哪儿,你都得来找我。”
    她听到圣米迹勒教堂报时的钟声响了六七八九十。每隔一周的星期天十点,她都去望弥撒。但今天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滑下床奔向拉铃的绳子。潘西最好能快点来。我要把行李赶快打好,赶到车站去搭乘开往奥古斯塔的火车。我要回家,我要去确定亨利伯伯已收到了我的钱,然后我就马上开始重建塔拉庄园的工作。
    可我还没有把塔拉庄园弄到手。
    “早安,斯佳丽小姐。在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之后,能看到你精神这么好,真为你高兴——”“少罗嗦!快去把我的旅行袋拿出来。”斯佳丽停了一下。“我要去萨凡纳。今天是我外公的生日。”
    她要在火车站与姨妈们会合。火车在十二点十分开往萨凡纳,明天她就去找女修道院院长,让她跟主教去谈出售塔拉庄园的事。手中不掌握塔拉庄园的产权,回亚特兰大的家便毫无意义。
    “我不要穿那件破旧的脏衣服,”她对潘西说。“把我来时带来的衣服去拿出来。我要穿我喜欢的。我现在急于要讨好别人。”
    “我真不明白你在忙乱些什么,”罗斯玛丽说。她好奇地打量着斯佳丽身上的时髦服装。“你也要到某个地方去吗?妈妈说你也许会睡上整整一天呢。”
    “埃莉诺小姐在哪儿?我要向她告别。”
    “她已经去做礼拜了。你为什么不给她留张字条呢?或者让我代你向她转达也行。”
    斯佳丽看了看钟。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出租马车正等在外面。她冲进藏书室,抓起纸和笔。该说些什么呢?
    “你的马车正等在外面呢,少奶奶,”马尼哥说。
    斯佳丽潦草地写了几句话,说明她要去参加外祖父的寿筵,很遗憾在离开前未能见到埃莉诺。“瑞特会解释一切的,”她又加了一句。“我爱你。”
    “斯佳丽小姐——”潘西焦急地喊道。斯佳丽把字条折起来,放在信封中封好。
    “请把这个交给你母亲,”她对罗斯玛丽说。“我得赶紧走,再见。”
    “再见,斯佳丽,”瑞特的妹妹说。她站在门口目送着斯佳丽和她的侍女、行李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昨晚深夜瑞特匆匆离去时可没有像她这样井井有条。她看到他气色很不好,曾恳求他不要走。但他吻别了她之后,便步行着消失在黑暗之中。不难猜想,一定是斯佳丽把他赶走的。
    罗斯玛丽慢悠悠地划着一根火柴,烧掉了斯佳丽的字条。“走了倒好,”她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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