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梅园”二字,在场之人的神色都不免有些古怪,毕竟谁人不知那梅园如今早已被贺宛毁了去,哪里还有什么梅林,余下的只不过一片荒土而已。
    陈俞虽然神色也并不好看,可他却盯着静芸道:“接着说。”
    静芸应了个“是”,又咬牙接着道:“奴婢见娘娘难得有这样的兴致,而且身子瞧着比往日竟是好了许多,心里自然高兴,于是便帮着娘娘简单收拾了一番,与娘娘一同去了梅园,娘娘念着这个时节枝头梅花初绽,说若是不去瞧瞧实在可惜。”
    “只是,咱们到了梅园,才瞧见那一片荒芜,娘娘站在那儿,愣愣地瞧了很久,奴婢知道娘娘心里不好受,于是走上前安慰,娘娘却对奴婢笑了笑,说她只是……只是突然想为圣上做一份梅花酥,说难得今日气色好些,然后又摇头道没关系,说即便做了,圣上应当也不会喜欢,可是奴婢能看出来,娘娘那日,应当真的很是失望。”
    这一番话自然并非出自于赵筠元之口。
    她虽然有心让陈俞以为她临死之前对他情意极深,可这番恶心人的话,她是断断说不出来的。
    只是静芸瞧得清楚形势,知道自个若是想活下来,便只能依仗着陈俞对赵筠元那份怜惜的心思,所以她不如索性将陈俞心底的愧疚推到顶峰。
    总归赵筠元已经死了,她便是撒了谎,也是死无对证了。
    果然,静芸这一番话让陈俞眸色愈深,他将怀中那毫无生息的躯体抱得更紧了些,而后在走出殿门之前开口道:“不必与这些宫人为难,小满也不会希望她离开之后,琼静阁的宫人受人欺凌。”
    闻言,贺宛的脸色有些难看,可静芸等人却终于能松口气了。
    ***
    三个月后,上京,阮府。
    赵筠元脑中一幕幕场景凌乱的闪过,迷迷糊糊间,还隐约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小满,小满……”
    而这时,103号的声音却再度在她脑海中出现,它道:“宿主,已成功为您更换新身份,身份信息已经同步,接下来,103号将无限期沉睡,直到宿主将任务完成或来到任务关键节点。”
    赵筠元心下一慌,连忙想再说些什么,毕竟此时的她对于周遭的一切都还一无所知。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脑中却已经被铺天盖地的信息所淹没。
    原来她现在所使用的这个躯体原主名唤祝小满,原本是通州文仙镇杏花村人士,因着父母双亲病逝,于是才来上京投奔在阮府做妾室的姨母杜氏。
    这阮府虽然瞧着气派,其实却不过是个商户,家中有些银子却无人入仕,所以在上京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
    而祝小满的姨母杜氏初入阮府时,也还算受宠,只是后来容色衰败,膝下又并无子嗣,渐渐的便被遗忘,不过杜氏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如今没了美貌,想在这宅子里与那些年华正好的女子相争是怎么也争不过的,于是便转了性子,索性一门心思巴结起了正头夫人秦氏。
    秦氏虽然将这杜氏的心思看得明白,可见她如此识趣,倒也受用,于是这杜氏日子才算好过了些。
    祝小满来投奔杜氏之后,杜氏便借着自个府中姨娘的身份,给她在阮府安排了个烧火的差事,那祝小满原本便是个农家女,从前在杏花村时便是勤勉的性子,家里的粗活细活她都能干,这烧火的活计她自然不在话下。
    就这样,祝小满便留在了阮府,甚至在一年后与府中刘厨子的儿子刘景文相恋,眼看着这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可偏偏在这时出了岔子。
    阮府那位正头夫人的女儿阮青竹要被选去入宫做宫人,原来这只是一桩小事,只要给负责这差事的官员塞些银子,这事便也就过去了。
    只是今年却不同往日,这位负责差事的官员常大人与阮府生意上的死对头温家关系极好,据说还沾了点亲故,所以阮老爷好几回拿了银子想去求见那位官员都未曾见着,如此,这条路便也就行不通了。
    不过却也并非是全然没了法子,阮老爷与秦氏合计了一番,自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送入宫中去为奴为婢,供人差使那是万万不能的,不如索性选个可靠的人替女儿入宫。
    这法子不错,可若要选个可靠之人却是不易,原先秦氏看中的是自个身边的婢子,念着这婢子陪在自己身边有些年头了,算是信得过的,只是那婢子与阮青竹年岁相差颇大,怕是一眼就要让人瞧出端倪来,所以也只能作罢。
    眼看着选人入宫的日子步步临近,秦氏因着这事当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
    而杜氏原本是并不知道此事的,毕竟这事非同小可,秦氏即便心里着急,也不会随便与旁人说起,只是那日杜氏前来侍奉,在门外听秦氏与身边婢子说起,这才知晓了此事。
    杜氏原本便上赶着巴结秦氏,一听这话,便想起了自个那从通州来的侄女,也不管祝小满心中作何想法,只将人带到秦氏跟前,与她道:“夫人,您瞧我这侄女如何?”
    秦氏将祝小满左右打量了一番,见这小姑娘与自家女儿年岁相当,样貌竟也难得的有几分相似之处,观她举止,又是个稳妥之人,当下自然满意,只是又将杜氏叫到一旁,问道:“你这侄女当真可靠?”
    杜氏笑道:“她自小最听我这个姨母的话,若我开了口,她便是豁出命去,也会将事儿办妥。”
    秦氏点头,“那便好,等这事成了,从我名下再给你拨两个城东的铺子。”
    杜氏闻言,面上笑意变得越发谄媚。
    彼时,祝小满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就已经定了下来。
    等离了前院,杜氏才同她道明了此事,满心以为她定不会拒绝,毕竟她向来是个乖顺的姑娘。
    可不想祝小满却变了脸色,头一回对着姨母摇了头,“姨母,我不想去。”
    杜氏脸色的笑容顿时僵住,“你说什么?”
    祝小满抬头看着眼前人,坚定道:“我不想入宫。”
    杜氏顿时急了,“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姨母还能害了你不成,你好生想想,你不过是个婢子,在哪里伺候人不是伺候人?入宫了还能伺候那些身份贵重的主子,若是能哄得他们高兴,随手给的赏赐便值当你在阮府做一辈子的烧火丫头!”
    可祝小满却并未动心,依旧摇头道:“姨母,您别再劝我了,我当真不想入宫。”
    杜氏见祝小满这般油盐不进,索性也不说那些好听的话了,直言道:“你以为这事还有得选么?你便是再怎么不想,也还是要替青竹小姐入宫去,不如索性自个看开些。”
    说罢,扭头便走了。
    杜氏这话虽然说得畅快,可她心里却是不安的。
    虽说她有心强逼着祝小满入宫,但若是祝小满实在不愿,将这事当着那位常大人的面将此事捅了出来,那常大人怕是不会放过这机会,到时候闹腾起来,她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可若是让她这会儿去向秦氏坦白,言明自个这个侄女实在不愿入宫,她心下又是有些不甘。
    毕竟那秦氏都说了,要是这事成了,要将名下城东的两间铺子拨给她,那可是城东的铺子啊,城东是整个上京最为繁华的地方,那地界上的铺子当真是寸土寸金,若是她能得了那两个铺子,便是经营不善,也能管得了自个的吃穿用度,若是经营得好,那更是不必多说。
    都到了这会儿了,要让她舍了那两间铺子,她如何能愿意?
    眼看入宫的日子一日日临近,杜氏也越发心焦,思来想去方才想起那刘景文来。
    她心想着,是了,那丫头平日里最是听话,自个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么如今却生了闹腾的心思?大约便是因着这刘家小子了。
    那丫头已经与刘家小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又怎会甘心就这样入宫去呢?这一入宫,没个十年八年是出不来的,那刘家小子即便如今与小满再怎么情深似海,也是断断等不了这么久的。
    想到这,杜氏心里便有了主意,索性揣了银子去将那刘景文寻来,与他说明了自个的谋算。
    那刘景文倒是个识趣的,虽然心下有几分舍不得,可见杜氏出手阔绰,到底还是动了心,于是便应了下来。
    杜氏见他应下,方才肉疼地将一半银子递了过去,“剩下那一半等你依着方才商量的与小满原原本本的说清了,我再给你。”
    这话挑不出什么错处,刘景文也只能答应。
    收了银子,自然要办事,刘景文依着杜氏的意思,当天夜里便约着祝小满见了面。
    那刘景文早已准备好了说辞,等见了祝小满,话还没说上几句,便道:“杜姨娘好歹是你的姨母,做事情自然是为你考虑,也是为咱们的未来考虑。”
    祝小满不由愣住,又听刘景文接着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所顾虑,担心我等不了你这么久,可是小满,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信不过吗,莫说是十年八年,便是一辈子,我也愿意等。”
    祝小满头一回听到这样直白的情话,面上不由染上红晕,她磕磕绊绊道:“可是我怕……”
    “相信你自己,小满。”刘景文不等她将话说完,就将她揽入怀中道:“不过就是伺候人而已,宫中的那些人虽然身份贵重些,可不也还是人吗,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没人会为难你的。”
    这会儿的祝小满早已被刘景文这一番动作砸地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将这事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刘景文虽然已没了耐心,可为了不出岔子还是耐着性子又与她说了好些甜腻的情话,方才哄着祝小满回去休息。
    而等祝小满一走,刘景文便绕到假山后面向等在那处的杜氏开口要余下的一半银子。
    杜氏撇了撇嘴,将那一半银子递给了他,“果真男人的话没一个字可信的。”
    刘景文并不反驳,只将那银子收好,又笑道:“这不是为了给姨娘解忧吗?”
    这一夜,他们二人倒是合了心意,可亲眼目睹身边最为亲近的两人是如何谋算自己的祝小满却一时想不开,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湖中。
    在那样的湖水中泡了一夜,祝小满自然早没了生息,第二日被捞上来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僵硬,可偏偏翻了个身,呛了几口水出来,身子又渐渐回了温。
    只是如今的祝小满却已经不是原本那个祝小满了。
    杜氏自然不知,她只以为是祝小满做多了粗活,身体反而比寻常姑娘好些,所以才能熬过这一遭。
    又因着还指望她替阮青竹入宫,这两日只得当真费了些功夫来照料她,这会儿眼见人就要醒过来了,杜氏酝酿了几番,从眼角挤出了些泪珠来。
    脑中的画面与声音都尽数消失,赵筠元才算是对自己如今的这个身份有了了解,她心下有了底,便也不再纠结系统之事,而是勉强睁开了眼。
    眼前人的面容在那些画面中出现过无数次,她自然是不会认错,知晓这人便是杜氏。
    只是这会儿的杜氏已经神色凄凉的抹起了眼泪来,还拉着她的手埋怨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姨母让你入宫去也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你说难道你要留在阮府做一辈子的烧火丫头吗?景文那孩子也说了,不管多少年他都愿意等你,你怎么……怎么还这样想不开呢?”
    说罢,又叹息道:“罢了,你若是实在不想去,姨母也不为难你,只是夫人那边姨母得好生去与她说一说,如此闹腾了一遭,姨母往后在这阮府怕也是呆不下去了,可……”
    “姨母。”赵筠元实在有些听不下去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了,便将自个的手抽了出来,开口道:“我可以替阮青竹入宫。”
    杜氏捏着帕子正欲抹眼泪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见她应下,杜氏心中自然高兴,只是却也觉得奇怪,毕竟自个这个侄女都为了这事闹到寻死的地步了,怎会又突然如此轻易便应下了?
    “我说,我可以替阮青竹入宫。”赵筠元认真道:“只是,城东的铺子,我要一间。”
    第四十八章
    杜氏赫然变了脸色, 有些慌乱道:“什么城东铺子,哪里来的城东铺子?”
    见她依旧嘴硬不肯承认,赵筠元只觉得有些好笑, “姨母何必再瞒我?阮夫人不是说了, 若是我替阮青竹入宫,便给你两间城东的铺子么?”
    “你怎么知道的?”杜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赵筠元并不在意她心中作何想法, 只道:“姨母只要告诉我, 这铺子是给还是不给便好。”
    杜氏心下暗自骂了一句,面上却挤出了几分笑意来, “小满,我知道你不过是在和姨母置气,你一个小姑娘,哪里懂得经营铺子的事?这样, 等你入了宫去, 姨母每个月给你寄银子可好?”
    赵筠元眼见这赵氏竟还想糊弄自个, 不由冷笑一声, “如此说来, 姨母是不想将那铺子给我了?”
    杜氏见她油盐不进, 眼珠子转了转, 又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 怎得一开口便是这样生分的话, 姨母原本也不是不肯给你, 只是念着你还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经营铺子, 让姨母帮忙管着, 你只管收银子便是,可你既是打定主意了要这铺子, 姨母自然也不能不给。”
    “只是你也知道,夫人的意思是等这事了了,也就是你入了宫,才把铺子给我,这样,你先乖乖替青竹小姐进宫去,等夫人将铺子给了我,我再托人将地契送进宫去,如何?”
    她这一番话说得,倒确实是语重心长,若是祝小满还活着,说不定当真会被她这番话糊弄过去,以为她是当真在为自个考虑。
    可惜,祝小满早已死了,死在那冰冷的湖里了。
    赵筠元看破杜氏的心思,却并未说破,只抬眼看向她,原本灵动可爱的圆眼中头一回泛起了冷意。
    那样的目光让杜氏的心里禁不住有些不安,神色也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正在此时,赵筠元却突然点头道:“可以啊。”
    杜氏终于松了口气,也在心里想着,这丫头虽然变得棘手了许多,可终究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想与自己斗,到底还是嫩了些。
    可她并未高兴太久,就听赵筠元接着道:“只是姨母既然答应了,到时候若是小满在宫中不曾收到地契,那有些事儿……恐怕小满就瞒不下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杜氏显然有些装不下去了。
    赵筠元唇角弯了弯,“我的意思是,我若是拿不到那地契,谁也别想好过。”
    杜氏猛地站起来,“你敢?”
    赵筠元知道她反应这样大,更是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于是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姨母大可以试试,总归小满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也没什么惧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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