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秀荣二人动作极快,等她们将这吉服需要修改之处一一记下,赵筠元便与她们二人一道出了东宫。
    路上,赵筠元面色如常,可心却一直是半悬在空中。
    那日她见陈俞用一块玉佩陷害陈意,因为知晓陈意无辜,故忍不住开口质问陈俞,可后面冷静下来细细一想,那日的她总归是太过冲动了些。
    广陵王陈意在与北岐的几场战役中都大出风头,纵然他不得圣上喜爱,但却得了兵权与民心,陈俞不安,实在是太正常了。
    如今陈意只是被囚禁于昌庆宫,陈俞并非赶尽杀绝之人,想来只要他不生事端,等来日陈俞登上尊位,或许陈意还是像原书中一般,做个闲散王爷。
    可思及此处,赵筠元心头却忽的有些不安。
    她想着,若是陈意不甘如此,生出了些旁的念头来又该如何?
    ***
    夜色暗沉,宫中的廊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碎雪,及地的衣裙扫过,掠起一片沙沙声响。
    赵筠元整个身子都裹进了斗篷里,冷得连脚步都变得有些僵硬。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她到了昌庆宫。
    陈意虽然是被囚禁于此处,可殿外的守卫却并不算森严,特别这会儿还是深夜,又下着雪,负责看守的人也难免懈怠。
    赵筠元没费什么心思就从混了进去。
    关于陈意的事,她整整想了一夜,到最后也没能说服自个无动于衷。
    原书中的内容她记得不多,只记得其中冗长的情节都是用来描写陈俞与贺宛之间的爱恨,陈俞的这个弟弟从出场到最后的着墨也不过寥寥几笔。
    只是即便只有寥寥几笔,却也能看出他这一生本该安宁平稳的度过。
    如今却历经了这些本不该承受的坎坷,赵筠元明白,这与她的到来有关。
    所以她瞒过了归雪苑里的宫人,孤身一人悄悄来了昌庆殿,她得见一见陈意。
    赵筠元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殿门推开一道足以容纳一人大小的缝隙,而后放轻脚步迈进殿内。
    昌庆殿并不大,甚至比起归雪苑还要小一些,里面也没什么贵重摆件,一眼望去就是空落落的一片,赵筠元微微抬头,目光便与坐在书案面前的少年那双清冽的眸子对上。
    瞧清楚来人之后,眼中的冷意一瞬便融化了下来,少年声音微哑,好似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赵姑娘,是你吗?”
    赵筠元与陈意算是相识的。
    幼时赵筠元养在孟皇后膝下,陈意虽不得圣上喜爱,可再怎么说也是圣上子嗣,自然也养在宫中。
    只是陈意被安置在偏僻的昌庆宫,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在照料,所以赵筠元与他只是见过几回,算不上熟悉。
    况且那时她满心扑在不冷不热的陈俞身上,怎么会注意到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陈意?
    如今见他神色如此,赵筠元反而觉得有几分怪异,可还是点头道:“广陵王殿下,许久未见了。”
    闻言,陈意好似终于确信了眼前人是赵筠元,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似乎想给赵筠元倒杯茶水,可壶中茶水早已凉透,他倒了半杯攥在手里,面上神色越发局促。
    赵筠元瞧出他的不安,便主动开口道:“殿下,今日我前来,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陈意勉强稳住心神,道:“赵姑娘请说。”
    赵筠元直言道:“臣女知道殿下受了冤屈,又身陷囹圄,心中定然生了怨怼,臣女此番前来,是想劝殿下,就算心有他想,也还是要忍,等过了这一遭,殿下定能过上想过的日子。”
    陈意垂眸道:“赵姑娘怎知我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筠元顿住,迟疑了片刻道:“臣女只觉得殿下并非在意那个位置之人……”
    陈意抬眸看向眼前人,沉默良久方才勉强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来,他道:“赵姑娘放心,我不会去与皇兄争什么的。”
    瞧见他这般神色,赵筠元总觉得有些古怪,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好似误会了自己的话,误以为自己是担心他会抢走陈俞的储君之位。
    而实际上,赵筠元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陈意是抢不走那个位置的。
    可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再做解释,只勉强点了头。
    本想既然话已说完,便还是尽快离开免得生出事端,脚步到了门前,赵筠元却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开口问道:“可能会有些唐突,但臣女还是有些好奇,殿下为何突然会主动向圣上主动请缨,上了战场?”
    原书中的陈意前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后面便是闲散王爷,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存在感,所以陈俞也从来不曾将矛头对准过他。
    毕竟于陈俞而言,那样的陈意显然完全没有威胁,留他好生活着,还能彰显他的兄弟情义。
    可现在的陈意却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在她和陈俞还没有从陈国回来之时,陈意就已经带领着手下将士在与北岐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后来更是接二连三的打了胜仗,甚至可以说赵筠元与陈俞能这样快回来,有他的一份功劳。
    赵筠元有些好奇,是什么促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四周安静下来,陈意并没有回答,赵筠元也意识或许这个问题确实问得有些不合适,便面露歉意道:“抱歉。”
    又福身道:“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臣女便先退下了。”
    说完,她起身往殿外走去,陈意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恰好站立于窗户的破口处,冷风裹挟着碎雪呼呼往里边灌,将他身上残存的暖意尽数掠夺。
    可他恍然未觉,只顾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步步远去,直到她伸手推开殿门,而门外……
    陈意好似想起什么,眸色一沉,已经是动作极快的将赵筠元揽入怀中,而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吱呀一声将殿门关上。
    第十三章
    赵筠元眼睛蓦然睁大,下意识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可陈意却死死将她禁锢于怀中。
    赵筠元的力气不算小,只是陈意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想要从他怀中挣脱显然不切实际,而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赵筠元甚至能清晰的闻到到他怀中微苦的墨香气息,这让赵筠元不由皱眉,刚想开口质问,却被陈意提前一步捂住了微微张开的嘴。
    感受到手心的温热,陈意心中微动,只是片刻后却恰好瞧见外间走过的几道黑色身影,瞬间将他心头的旖旎心思瓦解。
    赵筠元也正好瞧见那几道身影。
    她原本差一点都以为陈意对她生出了什么心思,否则怎会突然有如此不合礼数的举动,只是还未曾有机会将话说出口,就被陈意死死捂住了嘴,而如今瞧见外间走过的几道身影,自然也就明白了陈意那番举动的用意。
    外间走过的几个侍卫照例往殿内方向瞧了一眼,瞥见那道烛火倒映出来的身影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若是他们能瞧得再细致一些,便会发觉这道身影有些不同寻常,不似一人站立在里间,更像是两道身影交缠。
    只可惜巡夜的侍卫昼夜颠倒,到了这时候早已是困倦得不行,哪里顾得细瞧,只恍惚中瞥了一眼,确认人还在便已经足够。
    等外间的几道身影走远,陈意才终于将人松开,紧绷的心松懈,5249令8以九2他反而有几分无措,正欲开口解释,赵筠元却先开口道:“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
    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方才相助。”
    陈意摇头道:“赵姑娘客气了。”
    赵筠元没再多言,只向着他微微笑了笑,然后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
    见过陈意之后,赵筠元内心显然安定许多。
    并非是因为他那日的几句承诺,而是在见了他之后,赵筠元便能感觉出来,这个陈意或许与原书中的描写有些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
    就是他们对于那个位置,都没有太大兴趣。
    这便足够了。
    赵筠元与陈俞的婚期定得紧,原本需要几月甚至大半年方能安排妥当的事如今全被压在了这半个月里头。
    偏偏这事又不能敷衍。
    直到成婚的前一日,赵筠元的日程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今日是成婚那日要挽的发髻,明日是成婚时要描的妆容,便是当日要用的蜜饯果子,都有人前来问了她的意思方才算定下。
    人一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格外快。
    好似不过是一眨眼功夫,这半月时间便如流水般过去。
    成婚当日,一切依照规矩进行得也算有条不紊。
    祭拜天地,街中游行……复杂的流程走下来,赵筠元虽然有些疲累,可听着朝臣与百姓们的祝福之声,她心头却压抑不住的有种异样的喜悦感,就好像有一片极轻的羽毛,若有似无的从她心间扫过。
    确实,这是一桩所有人眼中几近完美的婚事。
    赵筠元对陈俞的一片痴心早已广为人知,不论旁的,只说四年前,在陈俞被送去北岐为质时,赵筠元能以一柔弱女子之身,分毫不曾迟疑的站出来陪陈俞前去北岐,便已是足以瞧出她那一片深情。
    毕竟四年前,谁也不知陈俞此番去了那苦寒之地,还能不能再有回来的时候。
    赵筠元那般举动,却是豁出了命去,哪里还有人敢轻视?
    如今二人归来,又被圣上赐婚,任凭是谁听了这一番故事,也会说赵筠元是苦尽甘来,如今更是成就了一番佳话,自然是人人艳羡。
    繁复的礼节行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赵筠元由喜娘牵引着入了东宫,轻纱般的红盖头下,她不太瞧得清楚外边的景致,一切好似都被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红。
    喜娘将赵筠元送到床榻边上坐下,又笑着说了些喜庆的吉利话,赵筠元明白这婆子是在讨赏,便轻轻一摆手,身后的春容会意,从腰间取出几锭银子赏了下去。
    不仅是方才那喜娘,几个里边伺候的宫人也都沾光得了赏赐,银子揣在怀里,一个个面上都堆满了笑容,嘴上又接连说了好些吉利话方才退下。
    太子成婚与寻常人不同,什么时辰做什么事都早已定下,赵筠元在房中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陈俞便已经到了。
    赵筠元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响时,身体下意识的绷紧,手指也不由自主的蜷起,那样的脚步声她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间无数次听到,可却头一回这样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不算长的廊道终于走到了尽头,脚步声停下,陈俞推门走了进来。
    红色盖头下,赵筠元只瞧见一双黑色靴子靠近,接着便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盖头,赵筠元下意识微微抬起头来,撞见他被烛火照得带了些暖意的眸子,大约是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色也微微泛了红,明明是刚下过雪的冬日,身上却氤氲着化不开的热意。
    片刻后,陈俞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转头端了酒杯过来。
    陈国男女成婚也有喝合卺酒的习俗,所以陈俞斟了两杯酒,有一杯却是递给了赵筠元。
    赵筠元接过那杯酒,依照规矩贴近陈俞,二人靠得很近,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将这杯酒饮下。
    杯中酒方才饮完,赵筠元还没来得及将酒杯放下,就被陈俞揽住腰身压在了床榻上,她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一松,那酒杯便顺着纱幔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门外负责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却只是会意的一笑。
    而赵筠元显然还没有适应陈俞如此亲密的举动,不管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是在这个世界的十多年间,她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可陈俞却越贴越近,甚至环在她腰间的手已经利索的将繁复的衣物解开,隔着薄薄的里衣,赵筠元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几乎要将人烫伤的热意。
    她微微仰起头来,恰好看见他的嘴唇微张,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借着三分酒意,赵筠元覆上了他的唇,陈俞顿住,片刻之后他再度占据了主导权,在她唇舌间没有停息的索求,散落的乌发在两人气息中纠缠,让这般春色更是旖旎。
    房中的烛火暧昧的燃了一夜,直等到天光乍晓时才终于熄灭。
    赵筠元再醒来时,身边的暖意已经消散,只余下一片冰凉。
    春容听到动静匆忙走了进来,见赵筠元起身便连忙过来伺候她盥洗梳妆。
    今日是新婚之后的第二日,依陈国的规矩,今日赵筠元应当与陈俞一块儿去拜见圣上,所以春容在给赵筠元梳妆时也费了些心思,将她乌发尽数盘起,发髻上的簪钗也一应换成了金饰,比之从前更是添了几分端庄大方。
    挽好发髻,春容正要将余下首饰收入首饰盒中,可赵筠元却眼尖的瞥见里边多了块有些眼熟的玉佩,她趁着春容不注意,悄悄将那块玉佩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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