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进你编织好的旋涡,在风眼中坐立不安,
    陷入爱的拉锯战,你却冷眼旁观。
    01.
    已经忘记我有多少年没有被老师这样训过了,我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楼梯口,背后是安静的考场,而面前站着我的专业老师和监考员。
    他们都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也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了几个钱赔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你还是外语系的,你知道代考的严重性,还是六级考试!"
    "你这个情况我们需要反映给学校,到时候再看看会有怎么样的处分!"
    "栗欢,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你的成绩是可以拿到今年的奖学金的,你却闹出这档子事。"
    我咬着唇,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了,我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老师还在不停地讲着,见我不说话他更是恨铁不成钢,而我却连站也站不稳,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我以为我会这样倒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将我托住了。
    这是我们在公园分开后,我第一次与他相遇,可又是如此狼狈的场景。他的准考证还别在胸前,一只手捏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拽着我的手臂。
    这双手曾狠狠地将我推入万丈深渊,现在它却试图将我从悬崖边挽救回来。我看着骆一舟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杀气腾腾的脸,用力地将他的手推开。
    见他出现,训了好久的老师终于分散了精神,气势汹汹将矛头对准他:"你是谁?不去考试跑到这里干吗来了!"
    他亦毫不畏惧,冷着一张脸:"不过就是代考嘛?何必把人家女孩子骂成这样呢?她都要哭了你没有看见吗?"
    他们针锋相对着。我与骆一舟认识得太久了,他从前连教授都敢打,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揉了揉眼睛,对老师说了声抱歉然后往楼梯下面跑去。
    骆一舟似乎骂了一声什么,然后便追在我的身后。我越跑越快,也顾不得老师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了。
    我跑得很快,可是骆一舟亦不慢,我还未跑到楼梯口就被他一把抓住,狠狠地往回拉,我一个不稳就撞到了他的胸膛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活该。
    我的眼睛有些疼,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你放手!"
    可是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我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栗欢,你为什么就那么需要钱!每次见到你都在为了钱奔波,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弄死的!现在为了钱代考,那么会不会有一天,你为了钱卖掉自己的肾脏呢?"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钱,就能让你那么卖命吗?"
    我不知道骆一舟的怒气从何而来,他语气中的鄙夷让我十分难受,我握紧了拳头砸向他的胸膛,他闷哼了一声,手却没有松一下。
    "你们这些有钱人!你当然不知道钱有多好,我为了钱去死也是我的事!钱到底有什么好我不知道,但是没有这笔钱,信信会死,我也会死得很难看!你懂吗?懂不懂啊你!你说你懂不懂!"我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他的力道松了不少,可是却依旧没有放开我,他说:"你要多少我给你,只要你不要这样折腾自己。"
    "我要两万!"我随口喊出一个数字,"两万块!你给不给,你给不给!"
    "给!只要你要,我就给你。"他安静地看着我。
    我像菜市场里卖菜的贩子一样,用黑色的塑料袋将钱包了好几层,然后把黑色塑料袋放进了我的笔袋里,再装进我的包包。
    而当我把那练习本厚的两万块钱塞到信信手中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哪里来的?"
    "我同骆一舟借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而信信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等到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红着眼眶看着我。
    "你把钱还回去!给我还回去!"她将钱塞到我的手中,"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把钱还回去!你难倒还想继续和他纠缠不清吗?"
    在两个小时之前,骆一舟把这两万块钱塞到了我的手中。他说只要你要,我就给你。
    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我的话当真,真的弄了两万块钱给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在他把钱放到我的手中的时候,我会产生或许他真的还喜欢我的想法。
    我以为我会大吼一声"我不要你的帮忙",我以为我会挺直了脊梁把钱砸到他身上。可事实上我却什么也没有做,我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将钱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发了短信将信信约了出来。
    现在信信就站在我的面前,同我推搡着那两万块钱,谁也不肯收。
    我同信信的眼睛里都有着泪水,泪光潋滟。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了,将钱连同信信一起抱在了怀里,我说顾信信你如果不把钱收下我就搬回学校了,我是你的朋友你的姐妹,不是什么陌生人,为什么你连我的帮助都不接受?
    我说:"我不会和骆一舟再有交集,我会把钱还给他,只要你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们再慢慢还给他不好吗?"
    我说:"我不再与骆一舟有一毛钱的关系,一个人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我已经被伤害了一次,我不可能愚蠢到再次飞蛾扑火。"
    信信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过了许久,她才轻叹了一口气,说:"欢欢,谢谢你。"
    02.
    我不知道后来信信是怎么和那些人谈妥的,她出去了一整夜之后回来大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晚上照常去了酒吧上班。她被高利贷弄出来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可是她依旧每天准时上班下班。
    只是,她再也没有在半夜喝醉了回来,她每个夜晚都是清醒的。有的时候她会抱着我叹气,而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坐在窗台抽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没有去刻意窥探她内心的秘密,因为我也和她一样,也有着无法释怀的小伤口,即使它已经痊愈了,但那淡淡的疤痕依旧提醒着我,这里曾经受过伤。
    就像骆一舟于我。
    我现在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对他恨得那么刻骨铭心,甚至我可以告诉自己我已经将他原谅。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能坦然地面对他,我和他之前还横亘着一个梁子聪。
    想到梁子聪,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有多少天没有和他联系了?我拒绝了他多少个电话了?我忘记回复他多少条短信了?
    不知为何,我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想起几天前我在校门口与梁子聪分开后林小唯站在我身后对着我瞠目而视咬牙切齿的话:"栗欢,你不过就是仗着梁子聪喜欢你罢了!所以你才能这样为所欲为地挥霍他的情感!"
    不得不说,一直以来以黑心女配示人的林小唯装起文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酸得我的那一颗虽千疮百孔却练就铜墙铁壁的心也忍不住微微颤抖,泛起一丝愧疚。
    是的,我凭什么对他那么坏,我不过就仗着他喜欢我而已吗!
    而现在,我翘班翘课坐了两个小时的公车才站在喜欢我的梁子聪的校门口,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久到我就要放弃,他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惊喜。
    "喂,栗欢?"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人声鼎沸,还有各种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严肃,我说:"是我,你在做什么?"
    "我在实验室做实验。"他似乎从那嘈杂的环境中走了出来,周遭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了,"怎么了?"
    "没没,那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找你?"我感觉到我自己松了一大口气,正打算往回去,却被梁子聪喊停:"你现在在哪里?"
    "你们校门口。"
    "你等我,我十分钟后出现,你不要跑!"他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站在香樟树下,看着梁子聪远远地朝我奔跑而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跑得很快很快。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竟然会想起骆一舟。
    more在报纸的专栏上曾经写过这样的一段话:当你想念着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与他天差地别的人都可以让你想到他。
    我记得自己当时抱着报纸对信信第一次反对了我偶像的言论:怎么可能是这样!难道你能把孙燕姿看成是蔡依林吗?
    可是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他这句话中的无奈与心酸。
    梁子聪一步步跑来,这是他对我说大家都冷静之后,我第一次找他。
    他在距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问我:"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戴个帽子。"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顶:"真好,栗欢,你还是回来了。"
    我的身子有些僵硬,我在梁子聪温暖的怀抱里一动不动,他却看不出我的内心在此时已经纠结成了一团,还是欢快地对我说:"我们去游乐场吧,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好久没有去约会了。"
    我说:"你不是还要做实验吗?这样跑出来真的没有问题?"
    梁子聪对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对老头子说我要去约会去了,我说你不想你的得意门生孤寡一辈子就放我走,于是他痛心地一挥手,我就出来了"
    梁子聪总是温润如水的模样,极少见到他将快乐悲伤这样的情绪表露在脸上,而他的改变更让我慌乱。
    当半个小时后我和梁子聪一起站在海盗船前面的时候,他的手还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处,他说栗欢,你别怕,我保护你。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坐海盗船,想当初我也像那些小女生一样拉着骆一舟的袖子无顾他惨白的脸色爬上了海盗船,可最后他没有向我展开宽广的胸膛,而是和我像难兄难弟一样地趴在栏杆上吐得七荤八素,他还一脸愤恨地瞪着我:都叫你不要玩这么危险的项目了。
    我想是我不好,我太过专心于回忆了,以至于海盗船启动的时候我还毫无知觉,看着周围的风景摇摇晃晃我才感觉到游戏开始了,我闭着眼睛紧紧地握着拳头却依旧感觉到我整个身体被提了上来,又狠狠地被甩下。
    恐惧,无助,痛苦。
    最后,我像我鄙视的那些女孩子一样,大声尖叫了起来。我的声音很大,与一片此起彼伏的女高音相附和,总算没有那么突兀,下一秒,梁子聪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整只手都捏碎一般。
    直到下了海盗船,他还是没有放开。
    我按捺住胃部的不适,轻轻地挣开梁子聪的手,却又被他握住。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色亦是苍白得可怕,甚至鼻尖处有细细的汗珠。
    他嘶哑着嗓子问我:"栗欢,你爱我吗?"
    "啊?我当然喜欢你啊!"我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先?"
    "不是喜欢,是爱,你爱我吗?"他问,他的手是冰凉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心渗出来的汗珠。
    他的眼睛深邃却迷茫,他见我没有回答,越来越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疼得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说:"梁子聪你放手。"可他却依旧紧紧地攥着。
    他猩红着眼睛:"我不,我知道我一放开你就会走。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骆一舟一个,可是我不想放。"
    听到他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我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耗子一样,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我没有!"
    梁子聪放开了我的手,他垂下头来看着地上我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叹气:"栗欢,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刚刚在海盗船上面你叫的是骆一舟的名字,而不是我?"
    我张大了嘴巴,却又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我,波澜不惊却又坚定无比。他说:"你爱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说:"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找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说:"你只会在我的眼前笑,你却在他的怀里哭。"
    他说:"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甚至忘记了三天前我的生日。"
    我扬起头看着我的王子梁子聪,他的眼中波光粼粼,他说:"你不爱我,我知道。可是我爱你,这还不够吗?"
    那么,谁来告诉我,这到底够不够?
    03。
    任何的事情都应该是双方的,而在爱情里,这样单方面的付出被称为一厢情愿。这样的感情会沉沉地压在你的心上,让你喘不过气来。
    暮霭沉沉,我同梁子聪就这样坐在长椅的两头,谁也没有先开口打断这可怕的沉默。
    夕阳的光辉落在梁子聪的身上,他投递在地上的背影看起来却无限孤寂。
    我听到我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说:"梁子聪,我们分手吧。"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我,那目光带着不可置信,我却异常的平静。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他问:"你说什么,栗欢?"
    "我说,我们分手吧!"
    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是两双并排在一起的白色帆布鞋。
    而我们头顶上的这一片天空,却在这一瞬间黑了下来,太阳完全被路过的浮云遮挡住。
    从游乐场到绿叶小区坐车要两个小时,而我却独自沿着长长的公路,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
    落日西斜,梧桐树斑驳的影子被我踩在脚下,我伸出脚狠狠地将脚下的影子碾碎。
    回到家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楼梯口的灯也坏了,我摸黑上楼却险些被信信放在门口的垃圾绊倒。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我竟然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滑落在玄关处,脱下那件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大衣。
    信信刚买回来的报纸就放在我的手边——
    再见,有时候是最坦诚,也是最勇敢的答案。
    借着月光,more专栏上的字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子一样,缓缓地蠕动着。我的鼻子有些酸涩,我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在报纸上,打湿了上面的字——
    梁子聪是整个s城对我最好的人,而我却伤他最深。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矫情的一句话后,下一秒我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哭得像抽了风一样,我睁着有些疼痛的眼睛看着银晃晃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睡得并不沉,一下子便被电话惊醒了。
    "梁子聪"三个字不停在屏幕上闪烁着,我犹豫了许久,想好措辞,按下了通话键,"喂"了一声,可回应我的却是震耳欲聋的舞曲声和嘻嘻哈哈的暧昧笑声。
    我喊了好几句都没有得到答复,我愤愤地挂了电话,可我在这个时候却感觉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我们总在寻找一份永远美好的爱情,但如果两个人不相爱,再永远也只是狗屁!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来,信信坐在客厅里指着我的眼:"你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兔子啊!"
    "我和梁子聪分手了。"
    我丢下这句话,趁着她还在发愣的瞬间,背着包往楼下冲,走到楼下我才发现我还穿着室内鞋。
    当我穿着室内鞋踏进课室的时候,却被林小唯狠狠地推了出来,她的眼睛亦是红红的,甚至比我还要肿。
    "你干吗?"我拨开她放在我肩膀的手,而林小唯却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狮子一样,极其不淑女地跳了起来,这是以前都从未有过的事,她的声音又细又尖,就像粉碎机一样刺耳:"你说我干吗!栗欢,你说我干吗?你不问问你昨天昨晚做了什么事?"
    我不打算搭理她,径自朝教室走去,只是还没走两步,整个人却突然往后倾,然后我感觉到我的脸上被浇上了一层黏稠的带着咸腥的液体。我伸出手一抹,却发现整个手都成了黑色。
    墨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滴,我的衣裤和我粉红色的kitty猫室内鞋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墨汁。
    林小唯此时就像个疯子一样拉扯着我头发,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墨水瓶,看起来特别可悲:"你个贱货,你怎么能红杏出墙,你不知道梁子聪昨晚等了你多久!你知道不知道他喝得差点酒精中毒,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林小唯的声音很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像一个涂着大花脸的小丑一样任人嘲笑。我有些头重脚轻,我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也没有,所以我只能看着她拿着那个墨水瓶就要朝我砸来。
    我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许久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只看到骆一舟紧绷着的侧脸:"她没有良心也好过你自作多情。"
    他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拨开人群拉着我往外走。我们走了好远,我才听到林小唯爆发出的一声巨大的哭声。
    在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她有些可怜。
    "你可怜她吗?"骆一舟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你也不知道反抗,你就那么傻站在那里任人欺负吗?对着我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连开口都有些困难,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你怎么和梁子聪分手了?"
    我只是哼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脱下他的外套给我披上,掏出手帕蹲着身子在草坪边的水龙头沾上水,然后一点一点帮我擦去脸上的墨汁。
    他的手指微微发凉,棉质的手帕轻轻地碰触我的皮肤,就像清风拂过。
    "骆一舟。"我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手便顿住了,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在这个时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宛如一个旋涡,将我卷入其中。
    "栗欢。"骆一舟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你,我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一个十分矫情的句子:就算世界荒芜,,总有一个人,他会是你的信徒。
    04.
    我走在骆一舟的左边,他的步伐大而有力,而我就像个小媳妇低着头一样迈着小碎步跟着他。
    十五分钟的路程,我们只说了三句话——
    你走快点——
    好——
    嗯。
    骆一舟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在这十几分钟的嘴角一直往上扬。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我努力回想着。
    我和骆一舟在学校的花坛边坐了两个小时,从中午坐到了下午。再然后,我的肚子叫了起来,于是他领着我出去吃午饭。再然后,他说天色已晚,不放心我一个人,于是送我回家。虽然此时才夜晚八点半。
    我承认我已经原谅了他,甚至可以说,其实我从未真正的恨过他,更多的,是怨而已。
    在离绿叶小区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我对他说:"我到了,你先回去吧!"
    "也不差这两步!"
    林小唯的话隐隐约约还回响在我的耳边,我转身加快步伐:"是的,也不差这两步,你先回去吧,衣服我洗完后再还你。"
    说完之后我也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还没有走,亦没有追上来。
    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梁子聪在小区楼下等着我,且是醉醺醺的梁子聪。他低着头坐在秋千上,一只手握着绳索,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似乎在睡觉。
    睡梦中的他拧紧了眉头,咬牙切齿,努力在忍耐着什么。
    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淤痕,下巴也布满了新长出来的青色胡楂,我还未走近,便闻到刺鼻的酒气。
    我没有叫醒他,我只是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澎湃,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身子朝楼上走去。
    我就像是一块烙铁,他只要靠近我,只要贴近,便会被我烫伤。那我还不如不要靠近他,毕竟,他是那么那么喜欢我。
    我回到家中的时候信信还没有去上班,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吃着她中午吃剩的蛋炒饭,见到我回来,似要像往常一样同我说笑,可她的目光焦点定格在我的身上:"你又被欺负了?衣服是谁的?梁子聪?"
    "不是他的。"我拉着她往窗口走去,指着花坛边千秋上的黑色身影,"他在那里似乎很久了,你帮我去叫他回去好吗?"
    信信斜睨了我一眼,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咚咚咚"地下楼了。
    我就这样站在窗口,躲在青色的窗帘后面,看着信信叫醒梁子聪,她手舞足蹈地对他说些什么,然后梁子聪摇摇晃晃地离去。
    我坐在窗口,看着外面阴暗的天空,默默地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将心送给你。"
    梁子聪喝醉了,梁子聪在酒吧和人打架了,梁子聪的手伤又严重了。
    这是我每天在林小唯那里接收到的信息。
    她依旧会每天对我冷嘲热讽,依旧对我嗤之以鼻,但是她却没有与我进行肢体接触,我想她应该是怕了骆一舟吧,因为他毕竟与梁子聪不一样,他不会怜香惜玉,更没有绅士风度,他若是生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叹了口气,看着我手中厚厚的一叠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五号宋体,揉了揉鬓角,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在四个小时前,我正准备下班,林小唯那亲爱的姐姐林小婉却将这叠有半本辞海厚的打印纸扔到了我的桌子上:"栗欢,这个你今晚校对好,明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我要看着它放在我的桌子上。"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与男同事嬉笑着远去了。我在内心里咒骂了她无数句,最后还是对着a4纸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
    我用红笔画上最后一个圈圈,将文件放在林小婉的桌子上,才发现外头雷声轰隆,大雨瓢泼。
    大厦里的公司大多都已经关了门熄了灯,我锁了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了楼,正思考着我是要被的士司机敲一顿打的回去还是打电话让正在上班的信信来接,却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在门口抽着烟。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直到他转过头来,我举着包包要行凶的手还没有放下,然后,我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
    "栗欢,是我。"骆一舟一下子就笑了,眼睛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虽然此时外面大雨滂沱。
    "你怎么在这里?"我努力将我的嘴巴合上,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哦,我想你应该又加班了,又下大雨了,你这个大头虾肯定没有带雨伞,所以就给送伞来了。"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笑脸盈盈地看着我,语气带着宠溺,仿佛在对我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可是今天天气一点也不好。
    我在被的士敲诈和被骆一舟送回家之间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钻进骆一舟的伞下。
    雨"吧嗒吧嗒"地打在伞上,迎面而来是刺骨的冰寒,我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骆一舟一直将伞往我这边倾斜,回到绿叶小区的楼下我才发现骆一舟的身上几乎已经湿透了,不停地往下滴着水。
    这个晚上,我在房门口坐了很久。
    骆一舟睡在沙发上,长手长脚的他蜷缩在我们的小沙发上,看起来特别委屈。他身上还盖着我粉红色的棉被,不伦不类。他似乎很累,刚躺下紊乱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了下来。
    他送我回家后全身已经湿透了,他的大衣还在我这里,我让他上来擦干身子,换件衣服,可等到他要出门的时候,雨却更大了,简直要将这个城市掀翻。
    于是,他便在我家里住下了。
    信信穿着睡裙贴着面膜飘过,在我身边坐下:"欢欢,你确定你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关了所有的灯,此时只有窗外的月光为我们照明。信信的眼睛就像月光一样明亮,直直地照进我的心里:"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吧?"
    信信说:"欢欢,他值得的。"
    我鬼使神差一般,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沙发前,他的睡姿一点也不好。仅仅是半个钟头,便踢了三次被子,我小心翼翼将被子掖在他的下巴处。
    我坐在地毯上,他微微喑哑的声音还不断地在我耳畔回响——
    栗欢,只要你回来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受的苦,我宁愿加诸在我的身上,十倍,百倍——
    我还是喜欢你。
    你的深情一如既往,可你的眉目却已成伤。
    我抱着自己的臂弯,望着窗外大雨依旧,轻轻地将头贴在了那床粉红色的被子上。这是曾经的,属于我的胸膛。
    大雨没有将这座城市倾倒,但它却赋予了我勇敢。
    夜色朦胧,沙发上的骆一舟翻了个身,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亦转了个大弯。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只是时光已荏苒,你还能陪着我到世界的终结吗?
    夜凉如水,我却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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