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地来远州打工的人来说,南方人才市场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多少人把成就梦想的希望都寄托在它的身上,几人欢笑几人愁呀。
    今天也不例外,就连场外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五湖四海的游子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聚集在了这里。一部分人正翘首望着墙上贴的招聘信息,努力地用笔记着;另一部分人却抓耳挠塞的在思考着什么;还有不少人用手机在互通着信息。大门那边更是人头攒动,陈影珊拼命的踮起脚尖,但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陈影珊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几个月前,她背着行礼包也是这样拼命的往里去想探个究竟,旅途的劳盹尚未去除,一身的灰尘尚未洗净,站在人群中是这样的不入格和不协调。影珊也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徘徊在大门之外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看到许多人手上捧着代表学历的红本子和一摞资历材料,陈影珊的心都颤抖了。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院校的大专毕业生而已,简历详详细细写起来还填不满一页纸,没有特长,没有资历,没有后台,没有——,哎,什么也没有!
    面对这个强手如云的场面,陈影珊有点胆怯了,后悔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闯进这个城市,如今才发现自己渺小的如一粒尘埃,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今天,陈影珊穿了一身洁白的套装,如瀑的长发飘在脑后,脸上隐隐地打了一层粉底,施了一丝腮红,人看上去格外的精神和亮丽。
    早上临出门前,米儿和杜雨君都来给影珊打气,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还特意让她穿上米儿的真丝白套裙,精心打扮之后,陈影珊就判若两人了。
    再一次站在南方人才市场的门口,虽说心里仍然没底,但相对第一次她的感觉要好的多了。她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足够的勇气去接受这场新的挑战。保险公司的这四个月里虽然没有让影珊赚到维以生计的钞票,但却磨练了她的意志,转变了她的观念,让她懂得在失败中求生存的真谛。99次都失败了,我又何妨去试他第100次,或许这第100次就是你正在苦苦寻求的人生真谛。
    进入会场,人声鼎沸,让陈影珊想起了家乡小镇的集市,一串联一串联的展位“一”字排开来。每个招聘席位上都簇拥着一大帮子的人,忙得这些企业的招聘者应接不暇。陈影珊顺着人流向里面走,抬眼一路扫了过去。很多的职位是针对本科及以上学历的,陈影珊心中有点发怵。不过,没关系,总有适合自己的,慢慢来。
    陈影珊在会场内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之后,心里有了一丝宽慰。有部分企业对大专生的要求也不是很高,辟如文员,会计,统计等职业,陈影珊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胜任的。就这样,她在自己认为可行的岗位上,一一留下了相关资料,和联系方式。其间,在与现场招聘负责人的对话中,陈影珊交流的很自如,也很肯切。当场拍板的企业就有三家,这让陈影珊喜出望外,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就可以有选拔性的去报到了。
    真是太开心了,回去的路上,陈影珊就恨不得插上翅膀,她要让米儿和杜雨君知道,她初战告捷了。就眼前的这几家单位,待遇虽不算很高,但足以缓解她的燃眉之急了。更重要的是,公司有员工宿舍,这样就不用在外租房子住了。
    陈影珊把这次机遇看成是转变命运的时刻,如果这次求职不成功,她就决定打道回府了,回到江西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城镇安安心心的过下半辈子了,把这次远州之行全当作一种阅历的尝试。眼下,正是这次应聘的成功坚定了她继续留下来的信念,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在心间悄然升起,
    “哦,在这个城市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嘛!”
    张博并不知道陈影珊的这一系列想法,更不知道下个星期她就要悄然的离开了。也许他还在感情和良知的旋涡中徘徊不前,但伴随着陈影珊的离开,一切将会结束了。这可能才是他真正得到解脱的时候,尽管这种方式很痛苦,但会很有效。
    “嘀嘀嘀,——”
    call机大震,打断了陈影珊的思路,是杜雨君的手机号在上面显示。call的很急,一遍一遍尖锐地响着。陈影珊已经履次感到call机太不方便了,现在她正在公共汽车上,车子还在慢慢的爬着,好象永远到不了终点。而自己身上的这个小盒子却在拼命的狂叫着,给这个拥挤的车厢更是增添了一股烦躁,没办法,陈影珊只好下了车,走向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喂,雨君,怎么了,这么急?”
    “喂——”
    对方没有回答,良久,才传过来一阵抽泣的声音。
    “影珊,我不想活了,‘眼镜’他太欺负人了。——”
    “呜——”
    陈影珊明白了,肯定又是黄浩雄去赌博了,这一对欢喜冤家,今天不知道又在演哪一出戏了。
    其实陈影珊不想去掺和杜黄两人之间的事的,她总认为杜雨君在黄浩雄面前就是一副软骨头,也不知道黄浩雄有什么魅力让雨君舍不得离开他。可现在,杜雨君在电话那头哭的是梨花带雨,这让陈影珊不得不去安慰了。她真觉得奇怪,女人怎么一谈了恋爱,就这么弱不禁风啊,杜雨君平时可不是这么小女人的样子啊。
    杜雨君住在石牌桥,离天河体育中心比较近。房子的租金却比棠下贵多了,但黄浩雄喜欢这里。
    杜雨君打开了门,陈影珊吓了一大跳。
    这位小姐衣衫褴褛的让人生怜,袖子和衣摆处划破了几道口子,披头散发的立在屋内。眼睛红肿的,脸上青紫的。这是杜雨君吗?
    屋内的情景更是惨不忍睹,桌子、椅子、花瓶,乱七八糟的东西是遍地开花。看来,他们的这一仗实在干得有点过火了。事态很严重啊!
    “雨君,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打劫吗?”
    陈影珊一把抱住杜雨君,任由她嚎啕大哭起来。
    黄浩雄显然是不在屋内了,厨房里传出来一股烤焦的味道。陈影珊迅速冲进厨房,水壶里的水早已烤干,底座被火烘烤的“啪,啪”作响。天啦!这会出人命的啊,陈影珊关掉了煤气,心情也开始郁闷了起来。
    房间里,杜雨君总算是平静了一些,陈影珊看着她,心里被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这是怎么了?致于会糟糕到这个地步吗?看看米儿和韩枫,再看看杜雨君和黄浩雄,陈影珊真的是不明白了,到底恋爱是个什么滋味,甜蜜的还是苦涩的?她羡慕米儿的生活,同情杜雨君的处境,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模式,为什么就偏偏让她见到了?这让陈影珊对一直渴望的爱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哎!今天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
    杜雨君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眼神很木讷的看着陈影珊在收拾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也许是折腾累了,没有力气再开口了,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再一次滑落了下来……
    黄浩雄和杜雨君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杜雨君所在的台资公司和远州鑫艺广告策划公司搞联谊活动。那时的杜雨君可是全场的焦点,她亮丽而又新潮,大胆的服饰衬托出她奔放的个性。谁都知道她是老板跟前的红人,舞会上的杜雨君目空一切的展示着自己的舞姿,这里除了老板,她是不会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的。甚至有人背地里在议论她和老板有不正当的关系,杜雨君都是视而不见,一笑了之。她知道她的受宠引来了的绝对是同事的非议和诅咒,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赢得老板的信任和厚爱,他人说什么都是次要的。有时候,能遭人嫉妒,也是件幸福的事啊。
    杜雨君是个能干的女秘书,在学校学得就是文秘专业。那时的她就已经显露出给领导做秘书的天赋了。查颜观色,揣测心理,鞍前马后,真是无所不能啊。同学们暗地里送她一个雅号“马屁女神”,然而这个“马屁女神”同时又很会调节和同学间的人际关系,对朋友很够意思,很多人困扰了许久的问题,找到她,她一定会尽力帮忙。由此,杜雨君的威信并没有因为她擅长的溜虚拍马而丧失,相反,八面玲珑的她倒成了同学中的核心人物了。
    做老板的秘书,这可是如鱼得水的工作。来这家台资企业之前,就听说过台湾老板的苛刻和小气,杜雨君却偏偏要进去尝试一番。最终,她成了老板的心腹,老板以前所未有的慷慨对待她,她也是以十二分的诚挚来回报老板。但有一点是杜雨君十分清楚的,她和老板之间逢场作戏的事虽然不可避免,但她坚持的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原则,她把对老板在工作中的协助,在生活小节上的关照,理解为“卖艺”,用自己的学识和勤劳来赚钱,这没什么不对的。致于老板偶尔的非份要求,她都能机智的躲过。伴君如伴虎的日子久了,杜雨君也就练就了一套化解危机的本领了。这绝对是无人能及的哟。
    这个聚会上,心高气傲的杜雨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一个人的视线。他就是黄浩雄。作为鑫艺广告公司的业务员,他早已经把杜雨君锁定为目标了。他很明白,只要拿下了杜雨君,这家台资企业的所有广告项目就唾手可得了。而今天,这个女孩别具一格的表现方式,更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曲终了,杜雨君拭了拭额头的汗水,意犹未尽的和朋友说笑着走下舞场。黄浩雄却不失时机走到了她的面前,又把她拽了进去。
    音乐响起,杜雨君的舞步却迈不动了,眼前的这个戴眼镜的男人,外表的文雅却掩饰不住眼镜后面射出来的野性。这双眼睛大胆地落在杜雨君的身上,游漓了一遍后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霓红的七彩淹没了杜雨君的表情,在这个派对上,还没有人敢对她这样无礼。有碍于众人情面在场,她强忍着没有发作。
    这一曲是如此的漫长,这个男人的眼光是如此的霸道,他嘴角的浅笑是如此的玩世不恭。也不说一句话,就这样一直的盯着她,直到舞曲结束。
    这是杜雨君碰到的唯一对她不屑一顾的舞伴。杜雨君咬牙切齿地记住了这个眼神,记住了那个微笑,记住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叫做黄浩雄,是鑫艺公司的金牌业务员,同样也是老板的最爱。
    以后的日子里,杜雨君就发现偶遇黄浩雄的机会是特别多,这个男人冷冷的和她擦肩而过,频繁地出现在台资公司里,却从来不去主动和她搭讪,看着他以联系业务为名,和公司里其它的小姐聊的是天花乱坠,杜雨君有一种强烈的被人戏弄的感觉。
    她决定主动出击。在她的地盘内,这个男人居然对她视若无睹,她要让黄浩雄明白亵渎她会是个什么后果。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卡片上写的是:
    您在我心目中无以伦比的地位,压抑了我亲近您的脚步。您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向您致敬!
    黄浩雄
    一种被恭伪的快感一闪而过,“嗯,谁吃你这一套!”一把鲜花随手被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杜雨君并没有意识到这便会是她恋情的开始,一个高傲的女人碰上了一个自负的男人,这其中的故事耐人寻味啊。
    黄浩雄是个很富有心机的人,他在公司的业绩是排在第一位的。他说过,只要有心,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对于杜雨君,他观察了很久,不能不说杜雨君对他还是十分有吸引力的。他不但要拿下所有的广告项目,还要征服女孩那颗桀骜不驯的心。
    很长一段时间里,台资公司的垃圾桶里每天都会出现一束玫瑰,公司的大门外总会准点出现一个身影。直到有一天,玫瑰没有了,那个身影也不见了。杜雨君才慌了神,那种切肤的担忧,无名的惆怅一起涌上心头,黄浩雄怎么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杜雨君去了石牌桥,去了黄浩雄住的地方。看着生病的黄浩雄斜躺在床上,杜雨君握住了他的手。黄浩雄的眼光变得柔和起来,四目相望的刹那,一把搂过雨君,狂吻了起来。
    杜雨君看见窗子上大朵大朵飘下雪团的影子,她疑心是雪的幻觉,是梦境吧?一个男人在喘着粗气,手已经伸了进来了,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抚着,杜雨君感觉像一只温暖的小虫在爬。大朵大朵的雪团在玻璃上留下流动的风景,那些小虫在胳膊上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俯下身吻她的脖子,随手关了灯。杜雨君闭上眼躺在黑暗之中感受他的抚摸,他的手心很烫,在身上四处游走。很舒服,很醉人的感觉,杜雨君一动不动,生怕稍一动就会打破这梦境。睁开眼四周黑黝黝的,只有玻璃那儿的一方微亮,有更清晰雪舞的影子。
    他的手指触摸到她乳*房的时候,她身体痉挛似的动了一下,勾起了更深一层的渴望。杜雨君不由得呻吟了起来,黄浩雄似乎得到了鼓舞,开始大举进攻了……
    黄浩雄是个怎样的人啊?他居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悬崖勒马了,他大概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德规范,还是别的什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然后很无趣地交握在一起不知所措。
    “哦,我,我该走了。”
    杜雨君心里恨恨地,在她的欲望被强烈勾起的时候,这家伙居然嘎然而止,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冒犯了我的女神,我不该——”
    黄浩雄一脸的谦意,“我配不上你,我会努力让你真正从心里接受我。”
    对于一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尊重,杜雨君一直是很受用的。她不得不原谅他,否则倒显得她水性扬花了。
    黄浩雄成了杜雨君的公开恋人,他们同居了。杜雨君搬进了石牌桥的小屋,开始了居家过日子的生活。金屋藏娇的感觉刺激了好一阵子,黄浩雄象供奉女菩萨一样的对待她,整个杜雨君掉进了蜜糖里,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人在幸福的忘乎所以的时候,总会有潜伏的危机显露出来。杜雨君是个从小就丧父的孩子,她惯于用自己高傲,奔放的外表来掩蔽内心的虚弱和渴望。而黄浩雄从若即若离到无微不致已经深深打动了她其实脆弱的心灵,如一缕春风,让她得到了平生未有的照顾。为了他,她可以做一切事。可是,当她发现黄浩雄赌瘾越来越大的时候,她的幸福便从云端直直地摔到了地狱。
    今早她去过陈影珊住处后,就被黄浩雄叫回家中。黄浩雄早已不是那副温情脉脉的样子了,他们已经冷战了好几天了。杜雨君一心想和黄浩雄好好谈谈,无奈他的一腔大男子主义总是让谈话不欢而散。她爱他的“眼镜”,她希望可以象米儿改造韩枫一样去改变黄浩雄,她总是憧憬着和黄浩雄双宿双飞的生活,然而事与愿违,黄浩雄所有的恶习都开始原形毕露了。黄浩雄已经不在乎她了。
    回到家中,黄浩雄正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雨君,你昨天发的工资不是在这个抽屉里吗?不见了?”
    黄浩雄劈头盖脸就问这一句话,自从和杜雨君同居后,他的业绩滑跛的很历害,虽说台资公司的许多广告项目都给了黄浩雄,但随着他们关系的公开化,台湾老板也开始不卖杜雨君的帐了。她的状况也不如以前了。
    “眼镜,我的工资我自己存了,以后各人的工资自己支配。你不能总是靠我的这点钱过日子吧。你的开销太大了。”
    “什么?我现在是困难时期,你就这么对待我?当初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少吗?”
    黄浩雄从衣柜里甩出一件件高档衣裙,拽出一个个洋式提包“这是什么,都是我的钱啊!就我从你们公司里赚的那些钱还不都塞你牙缝里了。”
    “去银行取钱哪,我那帮兄弟在等我啦,今天我的运气是不错的,你不要带给我霉运啦!”
    杜雨君含着眼泪倔强地站在那里,“是不是我们真的该分手了?”
    “分手?想的倒美了,我为你付出的,从现在开始你要慢慢偿还,直到我想甩了你的那一天!”
    “天啊?!”杜雨君天眩地转险些栽倒。
    “快去吧,取钱了,分手的事你想都别想,小心我们同归于尽!”
    杜雨君没有动,黄浩雄在她身上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存折,恼怒的“啪”得就是一个耳光。杜雨君终于开始暴怒了,她象一头怒吼的母狮,向黄浩雄扑了过去……
    陈影珊收拾好了零乱不堪的屋子,捡起地上摔得粉碎的相框,相框里的两个人相互倚偎开心的笑着,陈影珊想那时的杜雨君一定是个快乐的公主。可今天,陈影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
    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水融化在泥里,水就变成泥了,而泥还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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