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众多士子是在写诗吹捧他,但是陈瞻本人并不领情,他现在只想溜走。
    就刚刚那一会,陈瞻感觉胃更疼了,之前一股股恶心涌上喉头,他都努力压了下去,但是现在那股恶心中甚至夹杂了一丝腥气。
    陈瞻喉头微动,咽下那股腥甜,然后装作饮酒,用广袖遮住自己的嘴唇。广袖中的手却用着一条丝帕在嘴角蹭了一下,果然见到一抹可疑的水红色。
    陈瞻心道不好,他之前忍着恶心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就是为了装醉,然后找个好时机溜号,但是现在看来是不仅不能如愿,而且还适得其反了。
    是的,他现在走不了了。现在那个士子那句“今日所得良多,唯愿作文以记之!”一出口他就走不了了。
    毕竟人家准备写文夸你,你却佯醉离开,不就是明摆着说看不上人家文笔差,不愿意人家作诗夸你,之前的谦虚也成了认为大家“为徒”都不配的极度狂傲,这样的话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陈瞻不会写诗!他才穿过来一个月,一来就面临生命威胁,哪里有时间学这些。
    之前还能依靠自己写的ai小程序改改修辞,润色文笔什么的。
    但是ai写作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因为ai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所做的只是模仿和总结规律,写写固定格式的公文,应试诗还凑合,但是这种言志诗肯定不行。
    除非他陈瞻能写出又思想深度的原稿,然后ai可以帮他修饰文笔。
    但是问题来了,他都能写出那种诗词了,改改文笔音韵能有什么难度,还要靠什么ai,自己写不就完了吗?
    不过陈瞻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就意识到以后会面对这个问题,所以早早做了预案。
    如今既然走不掉了,不如无耻地当一次文抄公杀翻全场,然后唱一波“投笔从戎”的高调,表示“鲜卑/乌桓未灭,无心作诗!”
    那么以后在有这种活动都可以推掉,而且就他现在展现出地技术来看,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陈瞻其实不会作诗。
    所有问题一波解决。
    至于灭了鲜卑/乌桓会怎么样,且不说历史上的东汉直至灭亡都没灭掉鲜卑。
    再后来的魏晋时期,鲜卑更是坐大,趁着中原王朝内乱建立起政权。
    比如慕容氏建立的诸燕、西秦、南凉、代国等国。以及更加著名的拓跋部建立的北魏。
    就算他陈瞻开了金手指,让大雍重视边郡,但是现在鲜卑也不弱,就大雍现在那个财政状况,十年之内根本没办法解决问题。
    他陈瞻若是有十年时间可以学,还有系统的资料可以看,只要熬过最开始这一波,以后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所以陈瞻看到了血迹,心惊了一瞬就冷静下来:他现在这个症状,这个出血量,肯定不是心脏病,应该是胃出血没跑了,那么一时半会应该死不掉,所以现在不管怎么说都要撑下去!
    现在忍忍没有生命危险,就是疼了点,但是忍下去好处大大地有,所以陈瞻选择再拼一波。
    只是这也太tm疼了些!
    陈瞻只感觉对抗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大半心神,五感都有些抽离,脑子木木的,众人的声音听在耳中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细纱。
    这样下去不行!
    陈瞻狠狠拧了一把自己腰间的软|肉让自己清醒过来,两种风格迥异的疼痛混合而成的奇妙感觉让陈瞻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感觉胃没那么疼了。
    陈瞻心道效果不错,又给自己来了几下。现在他终于能从疼痛中分出一半的心神去看士子们写的诗了。
    由于时间有限,大部分士子都选择作诗,而非汉末非常流行的文赋,所以一会众人便都写好了,只有刘荣一人还在奋笔疾书。
    陈瞻看了看,老实说,写得不错,毕竟敢递上来展示的的都不会是菜鸡,要是水平太差也不会拿出去展示自取其辱。
    可能是由于疑似穿越者前辈的田氏的影响,这些诗体裁多样,不仅包含乐府诗,还有少量绝句和律诗这类近体诗,甚至还有一首小词。(绝句出现于南朝,盛行于唐朝,律诗出现于唐朝)。
    陈瞻心中暗喜,这样他的抄袭范围又大了,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他陈瞻(作弊)也可以!
    于是陈瞻看了诸位士子的诗,点评称赞了几首,也走到一处几案旁,提起毛笔,饱蘸浓墨:“诸君文采斐然,在下亦当作诗和之”说着便走到几案边写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是曹植的《白马篇》文辞华丽,风格雄放,情调兼胜。
    更妙的是,曹植所在的时代和大雍目前的状况非常类似,所以这首《白马篇》无论是从应景程度,还是从语言音韵的角度来看,都非常切合。
    陈瞻写时便有一众士子围观,一开始众人只是惊异于陈瞻清丽飘逸的字迹,等他写下第一句,众人才发现诗的内容更胜书法!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娱乐,诗词歌赋可谓是最高等级的风雅,是最顶级的娱乐。
    所以诗词歌赋对于后世学生来说可能是生活的负担,但是大雍的士子却以此为乐。
    他们自然看得出这篇文章辞义俱佳,是难得一见的好诗。
    尤其是其格局,气魄,可谓是跳出自身和家族的视角,而是着眼于家国天下。
    而且就文辞来说,相比于他们的文章,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于是越来越多的士子聚集至陈瞻身边,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来到文会的士子很多,在外围的士子仍然无法看到场中的情况,见此更是好奇,于是都向中心挤去,场面一时间有些乱。
    中心处一个士子出列:“都别挤了,我来念!”才稳住情况。于是陈瞻每写下一句便有人大声念出。
    一篇念完,《白马篇》穿越时空来到这个类似的时代,其展现出来的气势,真正镇住了场中所有人。
    “甘拜下风。”一名士子默默收起了自己准备递上去的诗文。
    “陈明远此诗可谓是二十年来最为出彩。”另一名士子夸赞道。
    “确实,我等的文章与陈君相较简直是磷火比日月,寒鸦配鸾凤耳!”一名士子面带苦涩的说道,他之前还存了争胜之心,如今是输得心服口服。
    在场士子对他的评价皆是一脸平静,无一人反对。
    因为那士子说得不错,甚至说是寒鸦配鸾凤都是抬举他们了,那些没有将文章递上去的人简直是被陈瞻碾压得渣都不剩了。
    另一边,诗文念出,角落上的刘荣就停下了笔,他拿起自己写的长赋仔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将其收入袖子中。
    刘荣是失落的,他之前还想着让陈瞻看看自己得诗文水平。现在他突然发现,陈瞻不仅在他打遍太学无敌手的围棋上胜了自己,现在才发现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诗文,都比不上对方。
    陈瞻写完一首诗,抬起头来,却发现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围的士子狂热地看着他。
    思考了几瞬,陈瞻便也明白了来龙去脉,看来他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诗词的狂热爱好了。
    再一思量,他也想明白了,之前这些士子起哄作文估计也不是真心认同他的理论,不过是看着平叛有好处,想趁乱歪楼转移话题,减少潜在的竞争者罢了。
    陈瞻的热血凉了一半,不过随即也释然了。的确,按照之前的表现怎么可能那么热血,不过论迹不论心吧。
    至少这堆士子中能听懂的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妨碍战事,也不可能孤身一人去军中。
    他们带着自己家的部曲加入边防,对大雍是有好处的,虽是为了自己,但这也没什么办法,但愿大雍的礼义总能和他们的利益一致吧……
    不过他之前准备的那些诗是有些高调了,想在想要点醒更多人,提示他们国家的利益(平边)和个人的利益(封侯)是一致的,就不能用他刚刚想到的那些诗词了。
    不过他前世是工科生,并不精于此道,一时间想不到符合要求的诗词了!陈瞻脑中飞速检索,一边想拖延时间,以及装x之后不得罪人快速开溜的办法。
    最终陈瞻心里一横,所幸豁出去了。
    仰头大笑道:“今日与诸君论道,真是酣畅淋漓,当浮一大白!”说着对一旁的侍者一招手道:“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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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祖陈丞相《白马篇》言人当立功、立事,尽力为国,不可念私,即所谓“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者,此寓意于幽并游侠,实自况也。
    后从世祖,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而志在九洲清晏,其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篇中所云‘捐躯赴难,视死如归’,亦陈丞相素志,非泛述矣。”--《乐府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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