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腹的一块已经被白棋基本占据,没有多少发展空间。而刘荣囿于时代的定式,不重视边角,白棋在四角劣势已现。
    但好在现在刘荣虽然被他点破,但还没来得及占据边角,棋盘四角都还有空地。
    更何况刘荣也是天之骄子,为人矜傲,见他对换棋盘,接手必败之局,面虽面上不显现,但心中定然有自己的傲气,所以下起棋来必然有失冷静。
    在这种情况下,他陈瞻即使不靠系统,靠着他多年修习的“图论”和“最优化方法”降维打击,也未必没有一争的机会。
    不过如今刘荣认真起来,这对弈起来也有点兴味了,陈瞻想着,跟着应下一子。
    有了前面大意失荆州的教训,这次对弈刘荣也变得谨慎多了,每下一步都要思考一番,反复推演其中是否有什么坑。
    然而却如管中窥豹,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饶是如此,十几手之后,刘荣落子的速度仍然慢了下来,每下一步都会陷入长长的思考。
    陈瞻也不催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拈子,落子。
    看在旁人眼中,陈瞻危然端坐,气定神闲,姿态很是优雅。落子时轻快果决,云淡风轻,从不左顾右盼,应是成竹在胸。
    而刘荣却蹙眉思索,陷入僵局。故而围观的众人虽有一大半没有跟上两人的思路,却也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察觉出场上的形势来。
    只不过面前的场景太过魔幻,刚刚刘荣还说这是必死之局,为何现在如临大敌的反而是他,而陈瞻却处变不惊。
    只是如今众人慑于陈瞻力压刘荣之势,也不高声议论,只是窃窃私语,私下讨论。
    比如之前发言的那个懂行者,现在就如数理课上唯一能跟得上老师思路的学霸,正在被一众学渣疯狂追问:
    “王兄可看出来了什么,陈君这步棋是何意呀?”
    “是啊,王兄可跟上陈君的棋路了,给我等讲讲吧!”
    被称为王兄的男子心里大窘。
    陈瞻的棋路如羚羊挂角,落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又在数步,或者十数步后相互勾连,总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虽然这位“王兄”虽然看不懂棋局,但就如被大家寄予厚望,但也没有听懂的学酥,实在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完全不懂,嘴上赶忙遮掩道:“别吵,我再看看,陈君棋路不拘流俗,我还需再思考一下”
    王兄在心中怒吼:“算十几步之后,这等远见……没看见刘荣都在蹙眉思考,你们为什么会觉得被刘荣干翻的我能看得出来!怕是今天定要丢面子了。”
    但是他随即又转念一想,陈瞻可是天才啊,刘荣干翻了他们,现在陈瞻比刘荣更厉害,自己看不懂,输给陈瞻不丢人,于是便放下心中的顾忌,坦然承认:
    “陈君棋力高于我甚多,我亦不明陈君意图,只是陈君棋路看似不成体系,无迹可寻,却能料敌于先,在十数步后成为破局之笔。我虽不明陈君为何如此行棋,却能在十几步后讲讲如此行棋对于场上的影响,诸君若不嫌弃,便听我一言,若有错漏还请斧正。”
    果然,众人听得王兄承认看不懂后,也并不轻视于他,反倒如学渣发现班上的学霸也听不懂之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王兄敦睦豁达,有古仁人之风!”
    “我等才疏学浅,还请王兄为我等解惑。”
    之前那个讥讽过陈瞻的人拉不下面子,仍然如祥林嫂般嘀咕道:“陈明远坏了规矩,没了正大光明之意……”
    只是周围的人心思都放在对局之上,鲜有闻言者也只是轻蔑一笑,并不回应,这人只好讪讪地闭了嘴,呆在那里手足无措,装作在看棋局,什么都没发生。
    棋盘上,双方又下了十几手。
    刘荣看了一下棋局,如今棋盘上的形式已经逆转!
    之前他没有看出来得“废子”都连接起来,交相呼应,仿佛形成了一张大网,堵住了他的退路,让他插翅难逃,他将黑子往棋盘上一丢说道:
    “是我输了。那么大地劣势都被白棋扭转过来。陈兄果然是深藏不露,心计、棋艺俱妙,我不如君甚多,输得心服口服!我回去定然好好领悟。来日再向陈君讨教,如何?”
    陈瞻暗暗佩服他的决断,抬头看了刘荣一眼,有欣赏之意:“围棋不过是小道,行一棋,不足以见智。”
    在大雍,围棋可不是小道,而是上升到和诗书经学一样的“精其理,足以大俾圣教”的“可教化大众”的地位了。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陈瞻赢了棋局,却自谦“围棋只是小道”,赢了棋局也不值得骄傲,这话是在给之前和刘荣下棋,车轮战还输了的他们解围。
    陈瞻放下棋子,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接着说道:“只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瞻实在当不得讨教一词。手谈不过是同门之间相互切磋,不为争胜,则对我亦有进益。”
    这是表明大家在一起可以互相学习,他陈瞻也有不如大家的地方。
    那句“相互进益”更是让憋屈的不行的太学诸人宛若大冬天喝了一口热汤,浑身上下都舒泰了。
    诸生纷纷回想起自己之前竟轻视与这等德才兼备之人,如今对方宽宏大量,不为计较,反而为他们着想,维护他们的名声与尊严,于是心中感念,借坡下驴,纷纷赞誉:
    “陈君赢了棋局却丝毫不见骄矜,真是雅量高致,非常人所及。”
    “想我等原轻忽于他,现在想来,人家是成竹在胸,淡泊明志,不愿意与我等争论,我等却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愧甚。”
    “陈君淡泊谦让,真是君子端方。”
    …………
    然而讨论着讨论着,楼渐渐地开始歪了。
    “我听闻陈明远可是南阳陈家的士子,只是之前一直未出仕。”
    “原来是陈公(陈瞻族叔祖)族人,陈公乃是经学大家,天下长者,陈家风如此,陈明远果然有其先祖遗风。”
    “原来是名门之后,南阳陈家,怪不得如此……”
    “听说之前他在中山以少胜多,大破贼军,果然是舞阴敬侯(陈瞻太爷爷)之后,不堕陈家名声。”
    …………
    听到身边众人的议论,陈瞻无力吐槽。
    这是陈家的托吧!
    之前他被众人攻讦,也不见这些人出来解围,现在却如港剧里的警察姗姗来迟,又来得如此凑巧,正好抓住所有机会摘桃子!
    陈瞻不禁在心中感叹:“陈家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点亏都不吃啊!”
    不过陈家现在愿意出来替他扬名,他虽然心里对陈家可同富贵不可同患难的行为十分不忿,但也没有什么更好方法。
    一众不明真相的士子一时间对陈家交口称赞,但是祖籍南阳的士子就没那么好骗了。
    南阳是天下有数的膏腴之地,这种地方世家林立,所以现场出现南阳的士子不少。
    而这个时代世家之间沾亲带故,特别是同郡的世家,相互之间不说了如指掌,但是各家的翘楚,英才肯定是会相互认识的。
    所以他们中自然有人对陈瞻和陈家的矛盾了如指掌。
    “南阳陈家?我还以为他只是出生在南阳又恰好姓陈,只是若如此,为何我之前从未听闻此人?”世家子弟若是有如此才华,定能获得家族培养,应当不至于如此岌岌无名,所以这名士子才有此一问。
    “哦,我想起来了,陈明远,他之前在乡里是小有文名,只是并未如今日一般……耀眼”另一个南阳的士子回复道。
    “啊?他就是陈明远,我还以为是同名。算起来我还是他姑妈家的远房表哥。之前他一直称病不出,年前他父亲去世他大病了一场,后来他就没了音信,家产也被侵吞了不少,我还以为他已经……原来是去了中山。”另一名出生南阳的士子回答道。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这士子话音刚落,周围众人便如嗅到了血腥的鲨鱼般围了上来,你一样我一语地揭起了陈家的老底。
    “嘶,若是如此,他之前应当是藏拙了,估计是懒得管陈家那堆破事。现在被逼着才显露自己的才能。陈家,呵呵,家族大了,什么都有,外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现在来了一个陈明远,怕是有好戏看了。”这名士子接着八卦道。
    “哈!陈家虽说不似先年那样兴盛,但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陈明远可不像是会向他们低头的人,现在陈家家主可有得头疼了!”果然时代变迁,唯有吃瓜是亘古不变的乐趣。
    这时有一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士子提议道:“不如来赌一把,我来坐庄!陈明远大战陈家压一赔一,打不起来,压一赔二,陈家胜利压一赔一,陈明远胜压一赔五,两者议和一赔一。”
    他话一出口,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
    “唉,打起来,我压一金!”
    “三千钱,陈家胜。”
    “哎!别挤啊,我压五千钱议和。”
    “好了,排队,都有,我这边在记了!”
    反正他们身家不菲,这点小钱他们也不放在心上,如今花点钱博个乐子,这群世家子弟纷纷掏出馒头等着蘸血,小圈子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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