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是古已有之的。
    山西侯马东周晋国铸铜遗址,就曾经发现成套的齿轮陶范。
    只不过陈瞻的模拟需要更加精确,齿数更大的齿轮,所以需要能工巧匠手工制造。
    在不缺经费的情况下,想要造出精确传动的齿轮并不费劲。
    在知道圆周率的情况下,陈瞻找了一段绳子直接等分为若干份,做好标记之后反算出对应圆的半径,然后就能以弧长代角度,实现较为精确的齿轮设计。
    比如你要365等分就先将绳子9折之后得到512等分,然后在从中数出365个等分即可。
    当然也因此,为了减小误差影响,若是齿数更大,陈瞻就不得不将齿轮设计得更大。
    至于材料,直接用铜制造就可以了。
    为了凑够这座这套系统地铜,陈瞻还不得不肉疼地融了一堆铜香炉五铢钱什么的。
    足够的钱进行这项烧钱的“爱好”。果然科研什么的自古就烧钱。
    好在前几天陈家才送来了一堆用来赔罪的甜枣,否则陈瞻都不一定有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陈瞻只是先制造出了距离太阳更近,公转周期更短的水、金、地、火四颗行星用于演示“荧惑守心”和日月食。
    而公转周期更长的土星木星并没有制作。
    至于更外面需要观测的心宿二,东汉已经存在的浑天仪已经能很好地模拟二十八星宿的观测。
    所以陈瞻可以套用前人成果,将浑天仪的浑象安装在模型的外侧,就可以模拟出心宿二的观测结果。
    东汉时期中国的天文学远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落后。
    比如,之前提到的东汉桓帝灵帝时期的宗室刘洪,就已经在乾象历中,将朔望月的长度误差缩小到了4秒,而计算的黄白交角误差值缩小到了0.44°,并且得到了“五月二十三之二十而一食”的交食周期。
    而他陈瞻提出的新假说,无非就是将张衡“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地内”的浑天说,从地心说改成“日如鸡子中黄”日心说而已。(先简单介绍一下背景,具体的论战过程和科学原理会在之后的论战章节中出现。)
    再结合将皇帝比作太阳的传统古已有之,这个假说的提出后,陈瞻并不需要担心整个学术反应过激,把他像布努诺一样,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其实罗马教廷之所以执着于地心说也是为了打击太阳教的日心说,烧死布努诺不是单纯的学术争端。)
    做完了设计后,接下来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工匠。
    按照他们的制造速度,大概半个月之后就能完成初步的制造。
    到时候再进行细调,按照当前行星位置摆放模型,应该不出一个月就能达到陈瞻演示需要的精度水平。
    到那时正好能比预期的荧惑守心提前大半个月。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陈瞻面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准备三日后的文会了。
    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但是真正到了眼前,陈瞻还是有点发怵。
    他穿来的时候虽然继承了原身的回忆,但是原身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总有一些隔阂感,那些记忆对他来说更像是一本书,需要时可以随时查看,而不能融会贯通。
    他前世虽然读的是工科,但是家学渊源,对儒学经典小时候也学过一些皮毛,所以陈瞻清楚这些大儒的水平到底有多高。
    且不说他接受的那种启蒙水平的经学教育,就算是后世那些儒学“专家”也不可能干过专精于此几十年的大儒。
    所以在路上陈瞻就连睡觉都在恶补文化常识。
    结合原身的记忆,经过几天的突击,陈瞻的经学水平突飞猛进,虽然比起原身还差很多,但至少达到了十几岁世家子弟的平均水准。
    但是就像考前半天才看完课本的学渣,即将面临全校围观的知识竞赛一样,陈瞻心里其实慌得一匹。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个请帖是陈家给他的。
    陈家虽然看不起他,但也不会乐意在众多世家面前丢脸,所以考官应该大部分都是自己人,不会故意为难他。
    而这个文会大多是一些主观的东西,所以到时候只要他的行为不要太过离谱,他应该都不会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的……吧?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陈瞻都想直接装病不去,毕竟虽然逃避可耻,但是逃避真的很有用啊。
    但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他总归是要面对这些事情的.而且他还可以借机感受一下时下风气,顺便看看能不能宣传一波自己……这对他接下来的计划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陈瞻决定利用好这次文会,下定决心之后陈瞻就开始准备。
    其实文会这种东西很大的难度在于,期间发生的事情不可预料,这种随机应变的考验全都就要依据参与的士子的积累临时处理。
    如今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年内即使他再努力,经学水平也不会有太多的提高。
    但是如果他能提前猜出考题,划定战场,或者想出能以不变应万变的“万全之策”,那么这三天的准备时间确实可以很大程度上提升他的成绩。
    陈瞻当然知道,在文会上迎合士人阶级,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痛骂宦官。
    宦官本是天子家奴,不过为了抗衡世家清流,皇帝本人刻意纵容宦官权力膨胀,宦官们早已经成了权倾朝野的大臣,甚至还在朝廷之上拥有相当的势力。
    士大夫们自然不愿意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利被分走,所以“骂宦官”就自然地成为了历朝历代清流们打口水仗的热门领域。
    关于这一议题,陈瞻脑子里也积累了很多素材储备,到时候写出来的质量绝对不差。
    如果做到这一点,凭借他的身世和才名,他也将如“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一样获取天下的清名。
    但是陈瞻很清楚,国家如今走到这一步,错误已经不能简单地归因于某一个个人,或者群体了。
    而且,这样为世家清流站台的行为,无异于自绝于皇帝。
    就算他能借此扬名,以后他也将被视作党争之人有建议都会被带入党争的背景,很难被皇帝考虑。
    如此,他根本不会在十年之内接触到实权,更不要提推行他的政策了。
    所以,陈瞻必须找出一条更稳妥的扬名方法。
    目前大雍社会矛盾尖锐,民乱,边乱已初现端倪,学术思想也比较混乱。
    一方面大雍的尚武精神并未完全衰退,士人渴望建立功名。
    另一方面朝中各派,相互倾轧,朝不保夕经。
    历了两次党锢之祸的士人出仕无望,也出现了一些魏晋时期的极度压抑之下的悲观和狂放。
    所以在这两种情况下,如果想要在三天后的文会上快速扬名,那么陈瞻就要利用好这两种心态。
    他不仅需要为皇权站台,而且还不能给世家留下攻讦他的把柄。
    “那该怎么办呢?若是能站上道德的高地,那么……”
    陈瞻眉头紧锁,在昏黄的灯下撵着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轻轻地敲击着。
    突然灯花爆开,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灵感划过心灵,陈瞻豁然开朗:“对了!大雍也有政治正确!”
    大雍也有自己的政治正确,在宣扬“大复仇”的公羊一派为官方学术思想的大雍,最大的政治正确就是“击胡拓边”。
    在大雍只要有这项功绩,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大罪,几乎所有其他的罪责都能被掩盖。
    比如之前窦宪犯了死罪,就自请出击匈奴,以赎死罪。
    后来他勒石燕然,以前的罪责被一笔勾销被册封为大将军。
    要不是窦家死性不改,再次牵涉到宫廷政|变里面,也不至于落得被逼自杀的下场。
    所以只要掌握这项政治正确,就等于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使得对方不能轻易地从道德方面攻击自己。
    而只要没了道德绑架,比起实干兴邦,陈瞻自问不弱于任何人。
    所以“击胡拓边”这项政治正确是要拿来好好利用的。
    若能在文会上是鼓吹一波,号召世家子弟投身于伟大的边防和平叛事业,既得到了美名,也不会遭到皇帝的厌恶,更得到了尚武精神尚未衰退的一派的认同,而且还能戳中那些年轻气盛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士子的爽点,将他们变为自来水。顺手还能给自己立一个“忠于国事”的人设,简直完美。
    更重要的是,这几年胡人蠢蠢欲动,鲜卑每隔几年就要南下一次。
    朝廷虽然想出了以夷制夷的办法,但是自家军队的军饷都发不出来,更不要提雇佣的胡兵的军饷了。
    所以显而易见,几年之内外族肯定会进军衅边,到时候陈瞻今天的话都可以作为他“卓有远见”,提前几年预见胡人叛乱的证明。
    所以,不管文会上出现了什么,陈瞻都准备往这件事上引导。
    然后,他就能借着他提前准备好(抄来的)的命题作文杀穿文会,最后再以“诗词小道尔”提出“投笔从戎”才是正道,在升华主题的同时,顺手打击了一堆光说不干的清流的声望,委婉地表明了自己“干臣”地立场,在皇帝那边给自己刷一点好感。
    而且如此做之后,以后要是有人让他作诗,他都能以“诗词小道尔,无益于国事”拒绝。
    相信他做好的万全准备,以及原身广传于乡里的才名掩护之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其实名不副实。
    所以定下方案之后,陈瞻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这三天之内,陈瞻将自己关在书房,左右互博,不断完善自己的计划,思考可能出现的问题。
    三天之后,陈瞻抱着“就这样吧还能怎么着”的心态,无所畏惧地去参加文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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