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之中,幽幽的笛声又让阴郁的气息越发沉闷,四面八方传来了嗡嗡的飞虫之声,隐没在草丛里的爬虫也在缓缓靠近。
    那地面缝隙里,干尸的手开始蠢蠢欲动。
    上官意靠近了蚩虫,他握紧手中的剑,说道:“如果我们不阻止他,整个白府的人都会死。”
    他在意的不过是白璃璃罢了,所以言语里才会透露出合作之意。
    然而,上官意不受控制的多看了一眼白瑶,他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
    她披着红色裘衣出现在雪地里,那时候的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团火,甚至想要伸手去抓住。
    如果他真的抓住了的话,那么现在被享有那份可以超出记忆承载着的情感的人,是不是就成了他?
    上官意压下心底里冒出来的奇怪想法。
    时过境迁,木已成舟,多想不过也是徒增烦恼而已。
    蚩虫却没搭理上官意,身边好似是群狼环伺,他不允许白瑶离开自己的身边,单手圈着她的身体,另一手也拿出了一支青色短笛。
    他不过只是吹了第一声音调而已,那周身被阴郁之气环绕的男人动静一顿。
    上官洛眉间微蹙,他说:“你什么时候对我下了蛊?”
    他中了蛊?
    上官意目露意外。
    蚩虫笑道:“我没有对你下蛊。”
    上官洛是何等老练的人?对他动手脚很快就会被他察觉,所以下蛊这件事并不现实,但是把蛊下在他会接触的人身上,那就不一样了。
    上官洛说道:“原来如此,你把蛊下在了她的身上。”
    他说的是白溶溶。
    当上官洛发现万人祭被毁,又看见了白溶溶的尸体倒在脏兮兮的枯骨之上,他肯定会含着怒气,第一时间把白溶溶的尸体放在干净的地方。
    十七年前,白溶溶在自己的身上用了蛊毒,才让上官洛中招受到了诅咒。
    十七年后,蚩虫把蛊同样下在了白溶溶身上,以至于现在的上官洛中了蛊毒。
    这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循环,也是命运对上官洛的一种讽刺。
    他脸上本就没有血色,现在是越发的犹如死人一般脸色僵硬惨白,他的身影晃了晃,手中的短笛落地,捂着胸口跪倒在了地上。
    不只是胸口,他的身体各处,在皮肤之下似乎有着无数的活物在疯狂动作,想要“破土而出”。
    他的皮肤上出现了破裂的血痕。
    白瑶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她听到了上官意的声音。
    “你对他做了什么?”
    蚩虫悠悠笑道:“只是让他尝尝被虫子噬咬的感觉而已。”
    然后便是上官洛气息不稳的笑声,“你从来都没有想过用万人祭助我回到过去。”
    蚩虫也笑,“自然,如果要回到过去,那也是我回去。”
    如果不是白瑶及时苏醒抱住了他,蚩虫说不定已经成了那个改变过去的人。
    月圆的那刹那,看到白瑶睡过去之时,蚩虫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身上背负的诅咒。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以前的日子有多么的苦,所以被扔进虫窟也好,被过继了注定被爱的人遗忘的诅咒也好,这些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大事。
    可他在白瑶这里享受到了太多的偏爱,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绝对无法回到从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那每夜睡在树上,听着虫声与风声作伴的日子,他忽然就懂得了什么叫“苦”。
    他要睡在温暖的房间里,他要待在有她的地方,他要她的亲吻和拥抱,要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会听到她的那一声“小虫子”。
    蚩虫弯着腰,下颌抵在被蒙住了眼睛的女孩的肩头,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夜色里藏着危险的光,缓慢的勾起唇角,他犹如是困住了女孩的一座囚笼。
    白瑶脚踝上的银铃轻动了一下。
    上官洛的身体好似是面团那样寸寸龟裂,他脸上布满了裂纹,盯着白瑶的脚,他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啊,你不过也和我一样,生生世世不可解除的囚凰蛊……”
    细微的“咔嚓”声不断响起,他的身体如散落的面粉坠落,被万千枯手抢着分食干净。
    也就是在上官洛死亡的这一刻,万千怨灵们消散于天地之间,干枯的手隐没于地面之下,地面的裂隙也在愈合,风声停歇一瞬,下次风再起之时,便好似是把尘世里的浊气一扫而空。
    上官意忽感呼吸顺畅了不少,已经是风平浪静,他看着上官洛消失的地方,心情没来由的惆怅。
    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也是他恨了十多年的人,他曾经也幻想过,或许等与父亲见面的那一刻,他可以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后悔与惭愧。
    但这些都没有。
    上官洛似乎不在乎任何东西,说是对白溶溶的多年执着,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游戏人间般的笑话而已。
    上官意察觉到了自己对血腥好似也有着渴求,他心中惶恐,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继承了上官洛血脉里的那种疯病,他看向了旁边。
    白发少年与女孩早就不见踪影,此地徒留他一人而已。
    夜色里忽然跑出来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她不安的看着眼前一幕,神情脆弱。
    上官意收敛好心情,他走过去,尽量放轻了语气,“我不是让你留在房间里休息吗?你怎么出来了?”
    白璃璃退后一步,她戒备的说:“我不认识你,你别靠近我!”
    这些日子以来,白璃璃经常来找上官意,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还曾说过一辈子会对他好,会永远把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
    他有童年阴影,打雷的雨夜里,她会赶过来抱住他。
    他冬天里落过水,落了病根,天气冷的时候便会腿疼,她会为他点燃火炉,为他送上狐裘。
    他身体不好,时常风寒,他在病中昏迷的时候,她甚至会嘴对嘴的喂他喝药。
    她说:“上官意,你相信我,我已经变了,我一定会成为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上官意信了。
    然而如今,他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满眼戒备的女孩,他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曾经她对他欺辱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回放,他抬起眼,这一次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审视。
    他说:“白璃璃,你对我的感情都是真的吗?”
    白璃璃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莫名的心中一慌,这个俊美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好害怕,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从她的掌握里脱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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