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许晨光心里是一阵迷糊,这话他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什么叫“自己把卡寄到了州纪委上缴”!?可这卡他千真万确但没见过啊,这事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啊!总不能自己做完这些后失忆了吧!
    “主任,我……”
    许晨光刚想澄清,对面的洪胜男却比他还紧张,连问谭魏明:“这卡你们怎么确定是他主动上缴的?”
    谭魏明笑了笑:“这之前的寄件人就是留的他的号码,写的是他的名字,再说了,之前你们不是说了嘛,这卡肯定在他手上,这现在寄给我们的,不就是他本人嘛!”
    “可是……那他既然要上缴,怎么不直接给我们市里,或者给镇纪检组也行嘛?”
    旁边黄勇此时冷哼一下:“给你们?这这几天你们没找到所谓的“赃物”,就已经把我们许晨光同志看做腐败分子要立案了,要是把卡给你们,呵,那他还有机会解释?你们不把他给……”
    “黄勇!”
    就在这大嘴巴把矛盾就要挑明的档口,谭魏明瞪他一眼,马上将他话头给止住,而对面洪胜男和莫明玉二人此时已经一脸难看,这案子办到最后,居然是这么大一个乌龙,查错了对象不说,还被州监委的领导当面甩出证据,来了个釜底抽薪,实在是异常难堪。
    “谭主任,这个卡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是不是在被举报后……”
    洪胜男还不愿就此认输,继续垂死挣扎,想说这突然冒出的银行卡是许晨光在被调查后迫于压力才吐出来的,可谭魏明只是一抬头,就打消了她的怀疑。
    “这卡前天就到州纪委了,这关山镇只有一个快递点,寄东西到安楠再快也要两天时间,我们也向快递那边核实了,运单是第二天一早就寄出去了,也就是说许晨光他回到宿舍一看到这张卡,当晚就做出了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把卡寄了出来,从程序上来说,他这属于“收到他人赠予的非法礼物的24小时内上缴纪检部门”,完全合规合法。”
    “那……那他为什么不向当地的关山镇纪检组上交呢?这就在一层楼里,几步远就能……”
    洪胜男说到这,一脸疑惑的望向就坐在她面前的许晨光,她想从这位几天被搞的疲惫交加的副书记脸上读出答案,但许晨光只是一脸沉默的坐在那,倒是旁边谭魏明替他解释道:“虽然许晨光他抽调扶贫,但人还是我们州监委的人,从组织关系上讲,对于工作中遇到的这些礼金,向原单位上交也是有道理的,而且……”
    谭魏明语气一顿,旁边黄勇就一脸讥讽的撇了撇嘴,带着一股别有意味的语气替他补充道:“可能他也对当地的政治生态也不够了解信任吧,考虑到一些地方的“山头主义”思想倾向,他还是更愿意向我们上交。”
    “那他这……”
    洪胜男还想说点什么,旁边的搭档莫明玉拦下她来:“好了,这既然银行卡已经出来了,而且州纪委的同志也证明了他是24小时内上交的,那这次的举报电话就明显是诬告,我们也会向市里汇报,这次对许晨光同志的调查就到这吧,接下来我们也一定会对诬告我们同志的那些恶意举报者进行调查,还许晨光同志一个清清白白。”
    莫明玉这几年还没出过这么大的糗,虽然这案子来的蹊跷,此时细细品来,从举报到推动、再到中间的误会都有许多刻意的痕迹,但最为关键的行贿银行卡的出现,在核实了确实是那张存了五万块的默认密码银行卡后,让市长热线办公室的两人此时也没有在坚持的理由,便当即宣布了许晨光这次是不实举报,莫明玉的话也基本就宣告了此事算是告一段落,虽然后续还有工作,但此时许晨光已经是安全的了。
    而当事人许晨光只觉得浑身骨头一松,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松懈了下来,后背一下就挨到了椅子靠背上,同时心里一股委屈油然而生,之前还战战兢兢的想着如何面的危局,这下困境一过,心里千斤重担已经放下,这几天被调查、被排挤下挨的冷眼、受的训斥此刻都化作委屈和感慨洪水般袭来,让他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红,那令他窒息的巨大压力,此时只化作一声低头长叹。
    他的这番表情动作都看在一旁的谭魏明眼里,办过这么多内查案子后,纪委的办案老人都有些经验:那些脱离险境后就马上按耐不住兴奋,叫嚣着要给自己澄清翻案的被调查者,那可能反而是有问题,只是没查实,所以才有种赌徒侥胜般的兴奋感,而越是像许晨光这般满脸憋屈表情的被调查者,才是真正的清白人,只是还没摆脱被调查的那股巨大压力,心里满满的只有委屈。
    “各位领导,真是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一个变故在里面,这真是……呃,许书记,这几天的调查多有得罪啊,都是为了工作,还希望你理解。”
    洪胜男顿时换上另一副面孔,向许晨光和州纪委的谭魏明和黄勇打了个圆场,许晨光也没搭话,面对洪胜男的道歉,他脸上还是一副木然,呆坐原处,好久后才站起身,所有人见他突然动作起来,目光都在他身上聚集,等着这位当事人下一步动作,可他没说什么话,也没动作,竟是在站了几秒后,突然问道:“那还有事吗?”
    莫明玉赶紧答话:“没事了,这几天打扰你正常工作了。”
    许晨光也不应话,径直出了门,留下一屋子的沉默。
    …………
    2018年全国的一审刑事案件有119.8万件,其中只有517名公诉案件被告人和302名自诉案件被告人无罪,无罪率在万分之七左右,且相比过去,有逐渐下降的趋势,基本上可以说一个案子进了程序,立了案、移了诉,这个人基本就逃不脱刑罚了,甚至判无罪的几率都低于了一个人意外死亡的几率。
    换到纪委这边来看,内调的情况也差不多,纪委如果盯上一名对象,只要开始立案走程序,那已经是铺垫了相当充分的先期调查,掌握了相当可靠的证据在手,有极大把握才会启动程序,只有极少数人能避免刑罚。
    而许晨光此时就是这个极少数之一。
    这件事前前后后才折腾了几天时间,此时坐回到办公桌前,许晨光还一脸愣愣的,手上既无动作,眼神也未曾移开过桌上的文件夹,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一般,毫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心里有的只是莫名的荒芜和空虚。
    他在监委这么多年,虽然也受过打击报复,但还没有被拉入这般田地,今天若不是谭魏明和黄勇的意外出现,他已经被市里的带走,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开始在留置点进行问话了。
    过去那么大案要案都没有绊倒自己,可在关山这样的基层乡镇,差一点就要因为这小小的银行卡就被带走留置,难道基层扶贫甚至比以往纪检口的大风大浪还要波谲云诡。
    而且说到底,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在许晨光木然神游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没有心思应答,那边等了几秒,又推开一条缝隙,一双大眼睛向里面张望了两下,见到他果然回来了,眼神里满是欣喜,一个圆脸短发的姑娘一下闪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身影。
    这正是吉淼淼和小宫、洪宇这些扶贫办的同事,出于对许晨光的关心,看到这边有结果了,就第一时间就凑了过来。
    “书记,你……”
    三人支支吾吾样子,看来也是听说了一些情况,凑过来想问问话,可许晨光不等她们开口,当即就低下头,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问,不要说了。
    “先出去吧,我现在没力气讲话。”
    “可是……”
    “好了好了,让书记休息下,我们先走吧。”
    吉淼淼还想说什么,旁边洪宇见许晨光神色不对,推着两个姑娘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带了一下门,可许晨光刚扶着额头闭目反思,还没轻松一刻,办公室的门这下又被推开,他刚想发作,抬头才看到是谭魏明走了进来。
    见到这位刚刚“救下”自己的老上司,许晨光一下站起身来,张开嘴想感谢,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谭魏明也了解他这性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许晨光整个人便又坐了回去。
    谭魏明拉开他面前的座位,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复杂的思绪,沉默片刻后,许晨光还是准备先开口说话,他脑袋里除了大难过后的恍惚,更多的是对整个事件的疑惑,这明明那张卡是被麻阿黎偷走了,可为什么又幸运的出现在谭魏明的手上,还说是自己交到州纪委去的?可明明自己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卡啊!这一切实在是太古怪了。
    “主任,我这次……”
    许晨光刚刚开口,没想到就被眼前这位州监委的科室主任打断,他一指许晨光道:“你这次做的很好。”
    “很好……?”
    许晨光一愣,谭魏明却一脸神秘的笑了笑,说:“你的目的算达到了吧?这几天下来,背后是谁在对付你,你应该也搞清楚了吧?不过你也真是不够意思,这我们都是自己几个老同事了,最开始布局的时候怎么不和我们先透下气?担心我们会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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